顧言北在辦公室呆了一會兒，離開司公司，開車回醫院。
停好車回到病房，病房裡面卻是空蕩蕩的，只有風掀動窗簾發出輕微的聲響。
宋小念呢？
“小念？”顧言北四處找着，卻沒有發現宋小念的蹤影。
她的身體還沒有恢復，亂跑到哪裡去了？
他跑出病房問值班的護士，護士也不知道，說是剛纔查房的時候宋小念還在的。
顧言北心急如焚，正打算叫人過來找宋小念的時候，宋小念的主刀醫生走了過來，嘆了口氣給他指了一個方向：“顧先生，你太太往那個方向去了，你往前走左拐，應該就能看到她了。”
那個方向是……
顧言北的心臟猛地一抽，尖銳的疼痛在全身蔓延開來。
顧言北迴病房拿了宋小念的外套才往醫生指的那個方向走去。
那是嬰兒房的方向，顧言北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
在走廊盡頭拐了個彎，果然看見了許宋小念。
她站在嬰兒房外，目光透過玻璃，看着裡面那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目光有些呆滯渙散。
她身上穿的是最小號的病號服，卻依然顯得十分寬鬆，她嬌嬌小小的個子站在那裡，整個人薄弱得像蟬翼，讓人不敢去碰觸。
她在想：如果昨天那一切沒有發生的話，數個月之後，她的孩子也會躺在這裡，像那些鮮活的小生命一樣揮舞着手腳，慢慢地長大，奶聲奶氣地叫她“媽媽”，叫顧言北“爸爸”……
她至今想不明白，那一切爲什麼要發生？
顧言北看見宋小念擡起手，貼在玻璃上，她大概是想碰一下那些孩子，可是玻璃隔着，她根本無能爲力，就好像她昨天無法挽回孩子的生命。
她眨了眨眼睛，眼淚好像隨時會奪眶而出。
顧言北看着事態不對，走到宋小念身邊把外套披到她身上，牽起她的手：“外面冷，跟我回病房。”
宋小念任由顧言北牽着走，只是回頭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那些小生命。
回到病房，顧言北讓宋小念躺到牀上去，用被子把她緊緊裹住，她的手太涼了，好像血管裡流動的血都經過冷藏一樣。
“顧言北。”宋小念忽然看向顧言北“送我回家好不好？”她在這裡知道她懷上孩子的消息，卻也在這裡徹底失去孩子，她不想呆在這個地方。
宋小念的身體原因，醫生建議她在醫院觀察幾天，但是現在她眼底盡是對這個地方的牴觸，顧言北點了點頭，“好，回家。”
讓人收拾了東西，顧言北去辦了出院手續，帶着宋小念回家。
出了病房，宋小念的主刀醫生跑過來，特地叮囑顧言北：“顧先生，十天之後務必要帶你太太回醫院複查。”
顧言北“嗯”了聲答應下來，牽着宋小念離開。
“還要回來檢查什麼？”進入了高幹專用電梯宋小念才反應過來，茫茫然看着顧言北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顧言北的聲音很輕，卻只會讓人安心，不會讓人產生懷疑，“只是常規的檢查，到時候我帶你回來。”
宋小念沒想太多，乖巧地點頭。
主刀醫生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直嘆氣——多好的一對夫妻，爲什麼要讓他們去面對那麼殘酷的難題？
顧言北讓司機開車，他和宋小念坐在後座上。
宋小念一直安安靜靜的，目光有些茫然，一夜之間換了個人似的，沉靜得讓人懷疑之前那個活蹦亂跳，開心就大笑，不開心就扁嘴撓人的宋小念只是他們的幻覺。
顧言北把宋小念抱過來，讓她靠在他的胸口，“我們要回家了，別想太多。”
宋小念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一副一副畫面，沒有說話。
“他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顧言北撫了撫宋小念的長髮，“以後我不會再留你一個人在家，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了。跟我說句話，嗯？”
宋小念的眼眶有些熱，她擡起頭看着顧言北，發現他跟往日不一樣了。往日，他的雙眸是銳利的，有種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的自信和從容。霸道的不行。可是現在，他的目光很暗。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顧言北的難過不比她少，她有他的安慰有他的懷抱，可是誰來安慰他？
這一瞬間，有什麼頓時變得清明瞭，宋小念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我沒事了。”她看着顧言北的眼睛說，“我真的沒事了，只是……有點難過而已。”
顧言北嘆了口氣，把宋小念擁緊：“會好起來的。”
宋小念點點頭。她也相信時間是治癒的良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現在的顧言北這麼好，她突然就不想離婚了。沒了孩子的她實在是太脆弱了，真的很需要一個人的懷抱。傷害她的是顧言北，可是最後救她的，留在她身邊的，也依舊是他。
回到家之後，宋小念就開始調養，顧言北從公司裡裡找來了營養師，把宋小念當成小豬養，看着她喝下去一碗又一碗滋補的湯，宋小念已經撐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卻還是覺得不夠。
偶爾宋媽媽和黎嫂也會送東西過來，這個時候宋小念只能逼着逼着顧言北幫她吃，否則她真的會撐嗓子眼去。
四五天的時間過去，宋小念也漸漸從失去孩子的陰霾中走出來，臉上偶爾會有笑容了。
她感動的是，這幾天顧言北在她旁邊幾乎是寸步不離。他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時刻陪在她身邊。夜裡她從噩夢裡醒來的時候，總是在他的懷抱裡，總能聽見他溫柔地說“沒事了，小念，我在這兒”。
這個男人，生來就是讓她愛一輩子的。
這天，是宋小念出院的第十天，十天來她第一次哀求顧言北。
她坐在沙發上纏着顧言北的手臂搖晃着：“你讓阿姨今天不要熬湯了好不好？我媽說她要送過來。”
顧言北翻着軍事報告，“那就跟以前一樣，兩份都吃了。”
想起那種飽得要吐的感覺宋小念就後怕，她把手伸到顧言北的面前：“你看，我都胖了，手上好多肉！”
顧言北偏頭看了宋媽媽，一眼，放下手中的文件，猛地把宋小念抱過去，四處摸了摸，“嗯”了聲：“還可以再胖點。”
宋小念：“……”是不是被吃豆腐了？
正糾結着，門鈴聲響了起來，宋小念要去開門，顧言北按下她，說：“我去。”
門打開，宋媽媽提着保溫盒進來。
這幾天宋媽媽經常給宋小念熬一些東西帶過來，對這裡已經熟門熟路了，要把湯拿去廚房熱，顧言北接了過去，說：“媽，我去吧。”
宋媽媽覺得給這個女婿打一百分已經不夠了，笑得異常欣慰，走到沙發那邊去坐下，看宋小念恢復得很好，更加慶幸自己的女兒真的是找對了人。
可惜的是……
她看着宋小念，不着痕跡地在心底嘆了口氣。
顧言北，真的不介意嗎？
這天中午宋小念又成了一隻快要把胃撐爆的兔子，她向來有午睡的習慣，流產後更加嗜睡了，吃飽了就往牀上倒，要顧言北把宋媽媽送回去。
現在白天的時候宋小念基本上能睡安穩，不會被噩夢困擾了，顧言北放心地去送宋媽媽。
上了車，宋媽媽終於把這些天一直在擔心的問題問了出來：“阿北阿，你實話告訴我，想要孩子嗎？”
“想。”顧言北說，“從和小念結婚開始，我就想有自己的孩子。”和宋小念直接結婚的目的，其實也是孩子。
宋媽媽的目光暗了暗，“那你……”
“不會。”好像知道宋媽媽要問什麼一樣，他回答得十分果斷。“小念不能再生孩子是因爲我沒保護好她。就算不是因爲我，我也不會和她離婚。”
“爲什麼呢？”很疑惑，“憑你的軍銜你們戰家的地位，你可以娶到比榮榮更加優秀的，能給你生兒育女的。”
“因爲……在我的心裡，沒有什麼比宋小念更加的重要了！”
……
送走了顧媽媽，顧言北很快回到家裡，他一分鐘也不耽擱，迅速上樓。否則宋小念醒過來找不到他，又要茫然好一會。
那種孤獨無助的表情，他再也不想在宋小念的臉上見到。
上樓，太陽已經西斜了，宋小念還沒有醒，他去書房處理一些事情，最後一個大麻煩還沒有解決，這十天來，他沒有一天不在安排公司的問題。
宋小念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她起牀出了房間，客廳和廚房的燈都亮着，顧言北在廚房。
這次的意外之前，顧言北對廚房裡的一切都像是對一門陌生的外語，一無所知，可是她剛出院那天，他就跟每天早上來給她熬湯的阿姨學了，每天的晚飯都是他去熱的，他堅決不讓她碰一點點冷的東西。
他那天小學生識字一樣去認識廚房的神情就跟今天一樣，專注認真，好像在應對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你的鞋子呢？”沉思間，顧言北的聲音響了起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腳，眨眨眼睛，“忘了穿了，我現在……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