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錢文廣的眼裡，來自臺島的施千美就是一頭肥羊。
即便這頭肥羊和預料中的有些不一樣，也頂多是一頭漂亮的肥羊罷了。
況且漂亮對他老頭子根本沒什麼用。
爲了廠子裡那些即將失去飯碗的小家庭，錢文廣早就打算把那點私心堅持到底了。
畢竟能從對方手裡多摳一分錢下來，將來遣散員工的時候，就多一分保障。
可是剛纔一想起剛纔人事科科長過來說的話，心裡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樓下停的那輛車，也就是施千美搭乘的那輛，價值是不菲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臺車竟然會那麼價值不菲，甚至於不菲到是眼下金陵獨一無二的。
勞斯萊斯！
正是因爲是獨一無二的，所以這車纔好認，而它的主人，更是被很多人所熟知。
以至於廠裡那些個老司機，一眼就認了出來。
所以人事科的科長這才急急忙忙地闖入會場，來通知廠長。
錢文廣深吸一口氣，真沒想到當年來下T恤衫訂單的毛頭小子，如今已經成長到足以讓自己仰望的地步了。
天啓投資的掌控者。
元啓科技的老闆和總設計師。
甚至於元康水飲的最大股東。
這幾家公司哪一個不是響噹噹的大企業、大集團？
而且聽說他最近還兼併了北江的一家玻璃廠，通過引進技術改制，重建一套新的生產線，那是真捨得下血本。
相應的，廠裡的那些老職工，沒一個不說他好的，沒一個不對這次改制豎大拇指的。
而如今，眼前的施總，竟然是坐他的車來的。
這背後，究竟是有着怎麼樣的關聯？
一時間，錢文廣也碼不準這裡頭的確切關係。加之調研當前的，他根本沒機會、也沒時間派人去調查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這位施總和那個傳說中的傢伙是什麼關係，先把對方招呼好了，總是沒錯的。
否則萬一把對方給氣走了，私不私心的先不說，絕對是失去了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個能讓廠子起死回生的大好機會。
一個能讓絕大多數職工重新碰上金飯碗的唯一機會。
施千美這邊，心下疑惑間，根本不知道對面的老頭已經想了這麼多。
很快，所謂的真賬本被拿來，恭恭敬敬地放在施千美這邊，甚至於自己手頭的雨前茶已經被不聲不響地換成了明前茶。
莫非是自己那手眼通天的小表弟，專門打招呼了？
有這種可能性。
但施千美來不及和對方確認，便迫不及待地翻起賬本來。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生意，由於經驗匱乏，她只能儘可能地把工作做得細緻些，認真些。
小心無大錯。
可這一看不要緊，這次的真賬本，竟然比剛纔的賬本，多了一筆800萬的銀行借款。
負債又多了一筆，這個友誼服裝廠可以說是一頭蝨子了，撓都撓不乾淨。
想到這裡，施千美不禁有些打退堂鼓了。
當下合起賬本，便站起身來，態度也變得疏遠客氣起來道：“錢廠長，貴廠的情況呢，我已經基本瞭解了。您看，今天的調研是不是就先到這兒，我回去考慮考慮，咱們以後再說。”
一聽這話，錢文廣頓時急了。
回去考慮考慮這種說辭，忽悠小年輕還行，跟他這樣的老油條說，無異於直接宣佈這次收購失敗以及友誼服裝廠的死刑了。
只有越調研越深入，合作纔會顯得有門路。
就比如說深入到酒桌上之類的。
眼下一杯茶水還沒喝完就要走，那肯定是要歇火呀。
“施總，您別走啊。萬事好商量，有什麼招呼不周或者配合不到的地方，您儘管提。我代表全廠上上下下一千二百名職工向你保證，一定全力配合！”
見錢文廣說得信誓旦旦，施千美這冷臉頓時有些擺不下去。
畢竟只是生意場的新手，在商場談判中還無法完全做到說翻臉就翻臉。
加之她對錢廠長方面的態度轉變，還有些好奇，於是便接腔搭了話道：“錢廠長，坦白說，貴廠的財政狀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我真擔心，我這真金白銀地收購過來，白做了冤大頭不說，很可能直接掉到坑裡出不來。”
施千美這說法沒錯，這次收購是匯同債務一起打包收購的。
所以這一來一去的，負債上的帳目越多，情況越是棘手。
能不能換上先不說，一旦接手了這廠子，銀行立刻上門要債怎麼辦？
總不能機器還沒開動起來，一來一回數千萬的款子就砸出手了。
這事擱誰都有些頂不住。
錢文廣一聽對方願意搭腔，知道這事有轉寰的餘地，於是態度愈發殷勤道：“施總，這方面您多慮了。我錢文廣坑誰也不能坑您哪，別的不說，就衝您和吳大老總的關係，我也不敢！”
“……不瞞您說，施總，咱們廠和吳大老總是很有淵源的。早在兩年前，吳大老總就到廠裡來考察過，然後下了一筆訂單，幾十萬件T恤衫的訂單，絕對的大手筆……”
這是開始打感情牌了。
施千美一聽，心裡也是明白過來，當下打斷對方‘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勁頭，直接問道：“錢廠長，你怎麼知道我和吳……大老總有關係？難道他跟你介紹過我？”
這話問得可以說是很婉轉了，畢竟是公共場合，施千美總不能直接問‘是不是吳濤跟你打招呼了’這種問題。
錢文廣本身就是個老江湖，聞言當即摒退了其他人，等到會議室裡只剩下幾個心腹和施千美的時候，這纔開誠布公地道：“施總，吳大老總沒和我介紹過你。不過他既然把他的專車都派來了，拿我錢文廣要是還不明白，這幾十年豈不是白混了麼？”
專車？
施千美驟然間恍然大悟，她先前坐在車上，只是覺得有些奢華的過分，卻沒想到這車在金陵早已成爲吳濤的身份象徵了。
真是人的名，車的影。
自家這表弟只派了輛車過來，竟然就讓自己得到如此大的禮遇和對待。
這樣的影響力，估計也是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