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解決

更新時間:2014-6-9 9:09:20 本章字數:13542

“呵呵……真的哦,大夫是這樣說的,四五個月就能有胎動了呢,女兒的話胎動較早,兒子晚些,成哥哥,你想要女兒還是兒子?”

如果是像小汐那樣的,他會願意是個女兒。 姚成想了想,面露喜色道:“都好。”

冷薇按住姚成的大掌貼在自己柔軟的腹部,姚成欲抽回手,冷薇淺笑着問:“有沒有覺得它硬邦邦的?孩子在裡面哦。”

姚成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我……我怕傷到他了,你鬆手。”

冷薇不依,撅嘴望着姚成:“哪有父親傷到孩子的?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歡他?他要是知道自己還在孃胎裡就被親爹給嫌棄,出生後指不定哭成什麼樣兒!”

姚成手足無措:“沒……我沒不喜歡他,他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會嫌棄他?”

冷薇靠上姚成的肩頭,姚成立馬用手一擋:“你別這樣。”

冷薇的眼眶一紅,坐直了身子凝視着他,哽咽道:“成哥哥,我都是你的女人了,難不成你一輩子避開我?我存在的價值就是替你綿延子嗣,一旦我生下他就得一輩子做冷板凳,是嗎?”

“……”姚成不語,他的確沒有再碰冷薇的打算。那一次也不知怎地,就錯把冷薇看成了小汐,如果他稍微有點兒理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冷薇的心底泛起濃濃的失落,論美貌她雖不如諸葛汐,但她年輕啊,諸葛汐都二十幾了,哪裡比得了她白皙水嫩?算了,他若非這麼癡情自己也瞧不上他!冷薇美眸一眯,話鋒一轉:“成哥哥,你念首詩給孩子聽,好不好?”

“啊?”姚成呆怔,“他聽得到嗎?”

冷薇笑盈盈地道:“大夫說多和孩子交流,孩子纔會聰明呢!他也是個小生命啊,怎麼會聽不到?你對着我的肚子說,他就聽到了!”

對着她的肚子?姚成尷尬地眨了眨眼:“等……以後吧!”

冷薇低頭咬脣,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

姚成無奈地皺了皺眉:“你又怎麼了?”

冷薇泣不成聲:“我……你那晚那樣粗暴對我,一遍又一遍,把我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我差點兒就死過去……上天垂憐,我懷了你的孩子,結果……你就這樣不待見我們母子……”

姚成的臉“唰”的一下紅透了!他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

冷薇忽而打斷他的話,似怒還嗔道:“你當時就是要折騰人家,折騰完還不認賬!你看,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是你咬的,還沒消腫呢……”

言罷,冷薇解開了衣衫……

姚成單手捂住眉眼……

諸葛汐風塵僕僕地趕來,就看見姚成一手摸着冷薇的肚子,冷薇衣衫半解,和他捱得如此之近……

她的心裡狠狠一痛,猶如誰種下了一片荊棘,每一次的跳動都能看見鮮血滲出。她不懷疑姚成的真心,可姚成也愛孩子,她從不知道姚成是這般渴望孩子,渴望到能妥協至這步田地。

失望……

望着門口的人影一來一去,冷薇的脣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表姐又如何?她要的男人,誰也奪不走!

諸葛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冷薇的院子的,或者她也不大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冷府的,陰霾的天際滾來一片烏雲,黑壓壓的像沉悶的鐵石,籠罩在頭頂彷彿隨時可能砸落一般,須臾,傾盆大雨落了下來。

諸葛汐失魂落魄地走在兩排古樹之間,青石板道路滿是泥濘,污了她潔白裙裾,藉着大雨的磅礴,她終於哭了出來。

當初愛他時有多歡喜,這一刻就有多悲慼。

她是喀什慶的公主,她有着民族的驕傲,而這種驕傲不允許她在自尊和愛情之間選擇後者。

可放棄姚成,真的是挖心割肉一般,難受死了……

“表姐!表姐!”

諸葛汐和冷逸軒擦肩而過,冷逸軒出聲叫她,她卻一個字也沒聽見。

冷逸軒撐着傘遮了她頭頂,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正色道:“表姐,我是逸軒!”

諸葛汐木訥地側目,木訥地看了冷逸軒一眼,又木訥地錯開視線望向前方漫無邊際的大雨:“逸軒啊,我有事先回府,你趕緊去歇息吧。”

語氣平淡如水,好似那些臉上的水珠真的只是雨水。

冷逸軒回頭看了看諸葛汐來時的方向,眸光一涼,道:“對不起,我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我早知道表姐夫酒量不好,我當時一定不會拉着他拼酒的。”

“真的……只是酒量不好?”諸葛汐對上冷逸軒擔憂的注視,面無表情地問,“你跟我說實話,姚成到底是怎麼進冷薇的房間的?當時那些下人又去了哪裡?姚成在牀上從不施虐,冷薇爲何不叫救命?”

冷逸軒一噎,她的心裡竟是如此清明……他幽幽一嘆,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去了趟恭房,回席間時表姐夫便不在了,我以爲他去了你的廂房,是以沒吩咐人四下尋找。”至於其它的,大概只有冷薇能給出解釋。

諸葛汐自嘲一笑:“你也希望你妹妹嫁給姚成,是不是?”

“沒有。”冷逸軒認真地看着諸葛汐,拿出帕子擦了她臉上的水珠,想罵她笨蛋,她每次出了餿主意他都屁顛屁顛地去辦,然後東窗事發他無一例外都是咬緊牙關一個人被諸葛鈺丟進寒池,她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不是所有人都那麼自私的……

諸葛汐心情不好,語氣也不好,打開他的手,道:“你走,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冷逸軒握住帕子,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他想說姚成混蛋一個配不上你,也想說姚成不要你我來要你,但話在肚子裡轉了一圈回過神時,諸葛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表姐你等着,等我做了家主,第一件事就是把冷薇逐出家門!

但貌似……他離家主之位還有十年、二十年?!

惱火!

翌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水玲瓏正在書寫冰冰的嫁妝清單,枝繁打了簾子進來:“大小姐,那些家生子都在抱怨呢。”

水玲瓏挑了挑眉:“哦?抱怨什麼?抱怨活兒太多做不完?”

枝繁點頭,面露憂色:“是啊,說走了一堆老手,新來的人數不多,做事也不得力……總之,怨聲載道的,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水玲瓏神色如常道:“無妨,不怕她們鬧,就怕她們不鬧。”

葉茂走了進來:“大小姐,姚府的信。”

水玲瓏接過拆開一看,臉色變了,信是馮晏穎寫來的,說諸葛汐生了病,臥牀不起,不知怎的驚動了鎮北王府,現在諸葛鈺已經去往了諸葛汐的院子。馮晏穎是個細心的,她定然知道諸葛鈺衝動易怒,殺人不眨眼,一個弄不好今天的姚府便要多出幾條人命。

水玲瓏忙把信燒掉,吩咐枝繁和葉茂盯緊府裡的動靜,自己則孤身一人去往了姚府。她說是去探望冰冰和諸葛汐的,老夫人想也沒想便給她備了馬車。

昨晚,姚成回來時諸葛汐已經發起了高熱,姚成大清早連早朝都沒上就留下來照顧她,諸葛汐沒讓人告訴姚成昨晚她追去了冷家,是以,姚成權當諸葛汐是自然風寒,甚至諸葛汐對他愛理不理,他也只認爲諸葛汐是生病了心情不好,壓根兒沒意識到二人的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危機!

“大少爺,老太君讓你去傾竹院一趟。”房媽媽親自過來通傳,看到姚成把諸葛汐抱在懷裡百般疼惜而諸葛汐愛理不理的樣子,不由地暗自一嘆,其實呢,大少奶奶嫁入姚府五年,孝敬公婆、善待妯娌是沒得挑了。但大少奶奶再孝敬公婆又如何?她在大少爺跟前像個女王似的,哪個長輩見了會喜歡?瞧冷小姐多有自知之明,把大少爺尊爲天,這纔是婆婆心中的好兒媳啊。

姚成輕輕放下渾身滾燙的諸葛汐,拉過被子蓋上,又親了親她額頭,柔聲道:“小汐我馬上回來餵你喝藥,你先睡一下。”

諸葛汐闔眸不語。

姚成到了傾竹院才知道是冷家人來了。

明廳內,姚老太君端坐於主位上,冷承坤和冷夫人坐在左下首處,姚大夫人抱着智哥兒坐在右下首處,形成雙方對壘之勢,冷薇則由姚欣款待,坐在紗櫥後,靜靜觀摩這一場脣槍舌戰。

“祖母,母親,表叔,表嬸。”姚成依次給衆長輩見了禮。

姚老太君並未直接讓姚成坐下,而是和顏悅色地問向冷承坤:“你娘可安好?我又許久沒聽到她的消息了,老太爺就這麼一個妹妹,時常來信都會問到她呢。”

冷承坤站起來福了福身子,態度恭敬道:“多謝舅母掛念,我娘每日吃齋唸佛,日子清苦,卻無凡俗紛擾。”

這便是不會將此事告訴姚馨予了。姚老太君暗暗鬆了口氣,這纔對姚成冷聲說道:“逆子!杵在這兒幹嘛?坐下!”

“是,祖母。”姚成在姚大夫人下首處落座,卻是如坐鍼氈,渾身不自在。

姚老太君看向冷承坤,臉上露出一抹回憶的淺笑:“還記得小時候你最愛吃咱們府裡的桑葚,你娘嫌桑葚髒不許你吃,你便和慶豐一起偷偷爬樹,有一次被蛇咬了,我可有記錯?”

冷承坤的睫毛顫了顫,禮貌地笑道:“是啊,大表哥爲了保護我把我推下水,自己卻被蛇咬了,後來才知那蛇有劇毒,大表哥真是九死一生。”這麼重要的事,作爲母親的姚老太君怎麼會不記得?怕是在打一張親情的底牌。

姚老太君彷彿很詫異的樣子:“是慶豐被咬傷的呀,我人老糊塗,總分不清你和慶豐誰是誰,外人都說呀,慶豐和你纔是親兄弟,慶豐和慶林時常打架,對你卻含糊得緊,也不知這點我有沒有記錯?”

冷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冷承坤垂下了頭:“舅母沒有記錯,我和二表哥年齡相仿,時常會鬧彆扭,每次大表哥都護我,因此才與二表哥有了摩擦。”

姚大夫人在心裡給婆婆點了贊,姜果然是老的辣,三言兩語便用親情戳了冷家的銳氣。

“哦,原來他們倆兄弟打架都是爲了你啊。”姚老太君偷換了一下概念,冷承坤一愣,似乎覺得老太君的話不大對勁,但又指不出哪兒不對勁,只是心裡越發沒了底氣。

冷夫人素手一握,這隻老狐狸,幾個孩子玩玩鬧鬧的陳芝麻舊穀子的事兒從她口裡說出來,居然能讓她丈夫滋生一種愧疚感?

姚老太君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好說話,但其實這種人的控制慾極強,不管冷薇做不做平妻,姚老太君都希望她纔是做決定的那個人。姚老太君端起茶杯晃了晃,笑容不變:“幽茹好些天沒來姚府了,上回三公主生辰她也推脫說身子不適,唉!她是不是嫌棄我這個舅母了?”

冷幽茹,鎮北王妃,冷承坤的親妹妹,提到她,冷承坤的眸光又暗了幾許:“妹妹她不大愛出門。”

姚老太君微微一嘆:“唉!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幽茹也該放下了,有汐兒和鈺兒,她又有什麼不滿足的?”

冷承坤覺得自己的妹妹實在可憐,當年父親無法攻克喀什慶,便想了個聯姻的法子,把他唯一的妹妹嫁給了素未蒙面的諸葛流雲,妹妹和諸葛流雲相敬如賓卻並無愛情,這些年幸福不足,苦澀有餘。妹妹犧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了冷家威望,他又怎麼能讓自己女兒去搶妹妹女兒的丈夫?

一念至此,冷承坤嘆了口氣,道:“這件事……不能全怪姚成,薇兒也有錯。”

“相公!”冷夫人急了,關鍵時刻他怎麼能撂自家的臉?出門前不是都說好了一定要爲女兒爭取到平妻之位嗎?

姚大夫人不動聲色地喂智哥兒吃軟糕,彷彿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涌,諸葛汐各方面都不錯,就是一,生不出孩子,二,對姚成太霸道,哪裡比得上冷薇溫柔嫺淑?照她說,姚成就該娶冷薇做平妻,好讓諸葛汐學學,女人到底應當怎樣伺候丈夫!

冷夫人不甚贊同道:“相公,我知道你疼自己妹妹,捨不得看她女兒受委屈。但你不能因爲這點親情就胡亂歪曲事實!什麼叫做薇兒也有錯?那天是薇兒逼姚成去她房裡的嗎?他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毀了薇兒的清白,如今薇兒有孕,他二話不說撂起了擔子!這是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兒?姚家貴爲皇后母族,我倒要問問,姚家的家風如果敗壞到如此程度,叫皇后娘娘情何以堪?”

這話真是誅心啊,連皇后一併罵了進去。

姚老太君勃然變色,聲線跟着一冷:“姚家家風敗壞,冷家的又好到哪兒去了?尋常女子被毀了清白,要麼剃頭做姑子,要麼一頭碰死,想活便只能給人做妾!你們冷家哪一條路都不走!真當自己女兒是公主嗎?”

這話更誅心!

紗櫥後的冷薇聽了這話,一張小臉瞬間變得慘白。

姚欣微微搖頭,美眸裡染了一絲不屑。

冷夫人怒火中燒:“老太君,你的意思是我女兒合該帶着腹中骨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好讓你們眼不見爲淨是不是?好好好!六親不認,我算是看清了你們姚家人的嘴臉!今天就當我沒來!從此我女兒和你們姚家沒有半點兒關係!冷薇!我們走!”

一席斬斷退路的話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姚成無子,又不願和別的女人行房,這一直是姚老太君和姚大夫人的心病,不管冷薇婚後和姚成如何,起碼現在二人陰差陽錯發生了關係,又有了一個孩子,這簡直是老天爺給姚成的機遇!

姚老太君的態度硬不起來了……

諸葛鈺一路從門口走進諸葛汐院子,將諸葛汐、姚成和冷薇的糾葛聽了個七七八八,當即雷嗔電怒地衝進了諸葛汐的院子,人未到聲先至:“姐!你和姚成到底怎麼回事?姚成那個混蛋是不是揹着你有了別的女人?”

諸葛汐一聽是諸葛鈺的聲音,忙強撐着坐直了身子,華容放了個軟枕在她背後,這時,諸葛鈺已經繞過屏風來到了她牀前,想着上次她還是意氣風發笑呵呵的模樣,如今卻容顏憔悴、黯淡無光,諸葛鈺的心猛然一抽:“姐……你……姚成那個混蛋居然把你還害成了這個樣子!我宰了他!”

言罷,憤憤地轉身朝外走去,諸葛汐趕緊抓住他的手,沙啞着聲音,有氣無力道:“你好歹是個大夫,不先給我看看病嗎?”

諸葛鈺的雙手緊握成拳,渾身發抖,額角的青筋一根根凸現出來,眼底的紅血絲也一點點蔓延開來,他令人聞之色變的姐姐,如今卻是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她不是頭一回生病,卻從沒露出過如此絕望的神色,這是一種他彷彿一鬆手她便對人間再無留戀的感覺。

姚成、姚家,怎麼可以把諸葛汐害成這樣?

馮晏穎在院子裡踱來踱去,心緒不寧,小紅打了簾子進來,馮晏穎擡頭就問:“怎麼樣?水小姐來了沒有?”

小紅搖頭:“沒呢。要不奴婢再去跑一趟?”

怎麼還沒來?信都送出去半個時辰了,快馬加鞭的話水玲瓏應該到了呀,水玲瓏再不來,諸葛鈺怕是得跟姚家鬧得不可開交,屆時兩家結了仇,大哥和大嫂更難以回到從前!

急死了,急死了!

馮晏穎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裡兜兜轉轉個不停,她顫聲道:“你再跑一趟!要是水小姐來了,一定要讓轎伕以最快的速度把水小姐送去大少***院子!”

“是!”小紅深知事情的輕重緩急,明明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敢有所停留,誰料,她剛出院子門便折了回來,“不好了二少奶奶,奴婢看到諸葛世子……諸葛世子殺氣騰騰地往老太君的傾竹院去了!”

“什麼?”馮晏穎駭然失色!今天冷家主、冷夫人和冷薇都在傾竹院與姚老太君商議親事,諸葛鈺真要這麼衝進去,一怒之下不得殺人?

馮晏穎的手抖得厲害,“快!拿我的牌子派人去接路上接水小姐!然後讓水小姐別去大嫂的院子了,直接去傾竹院。”

沾了大嫂的光,諸葛鈺平日裡對她還算客氣,死馬當做活馬醫吧,她哪怕阻止不了諸葛鈺的怒火,拖延一下時間也是好的。思及此處,馮晏穎理了理髮髻,闊步出了院子。

……

“親家,有話好好說!”出來和稀泥的是姚大夫人,姚老太君是長輩,自然不能讓她拉下臉向晚輩低頭。

這聲親家叫進了冷夫人的心坎兒裡,她握着冷薇的手鬆了鬆,和冷薇一同坐了下來。

冷薇低頭不語,很羞澀、很難爲情的樣子。

姚大夫人瞟了一眼,心中越發喜歡,她希望兒子的女人能像只小綿羊在他懷裡賣乖乞憐,而非像頭獅子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冷承坤索性不說話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既不想對不起妹妹,又不願傷了妻女的心,縮頭烏龜一做,閉緊了嘴巴子!

現在變成姚老太君和冷夫人的戰場了。

憑心而論,家中出個平妻並非什麼光彩的事兒,這不是擺明告訴別人姚府嫡妻失德,這才上位了一個平妻嗎?姚老太君不想丟這個人。

冷夫人如何不明白姚老太君的顧慮?既然這裡攻不破,那她改戳別的地方!她美眸一轉,笑眯眯地道:“我前些天去寺裡求了籤,高僧說薇兒旺夫旺子,懷的是一對金童玉女呢!”

一對?這麼說……有倆?

一個孩子已然捨不得,更遑論是兩個?

姚老太君的眼底精光乍現!姚大夫人亦驚喜連連。

冷薇羞赫得紅了臉,素手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派母性的柔和。

冷夫人就含了一分笑意地說道:“薇兒是小汐的表妹,從小就特別尊重她,若非嫡妻是小汐,薇兒壓根兒不樂意嫁過來!咱們冷家是什麼門第,真要想養倆孩子多的法子給他們光明正大的身份!姚家卻是不同了,姚成和小汐成親五年無所出,怕是姚成不願碰別的女人吧?沒薇兒的孩子,姚成這一房……”

後面的話她沒說,但所有人都瞭然於心,諸葛汐無法生育,姚成又癡心一片,長房……要絕後!

“我的意思很明確,我的外孫絕不能是庶子、庶女。”冷夫人下了最後通牒!雖說是妻是妾的決定權在姚老太君手裡,但她相信老太君會做出利於薇兒的選擇。

這時,馮晏穎來了,發現諸葛鈺不在,她悄然舒了口氣。

智哥兒想孃親,一把跳下地撲進了馮晏穎懷裡,開始撒嬌賣萌。馮晏穎怪不好意思當着長輩的面出聲安慰他,便讓傾竹院的丫鬟帶他到院子裡玩。

智哥兒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外院,小青以腹痛要如廁爲由也去了外院。

小青請丫鬟幫忙端一盤智哥兒喜歡吃的糕點,丫鬟不疑有他,轉身去了小廚房。

小青見四下無人便拉過智哥兒的小手,低聲蠱惑道:“智哥兒,你想不想天天和你娘在一起?”

智哥兒歪着腦袋,望向小青的眼神裡有一絲不悅,卻點了點頭:“想。”

小青脣角一勾,道:“智哥兒看見屋子裡那位漂亮姐姐了嗎?穿紅裙子的那個?”說的是冷薇。

智哥兒的小臉皺成一團,警惕地看着小青。

小青暗付,這孩子不就在大夫人院子裡住了一段時間麼?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不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怎麼變也改變不了某些本質的東西。小青神秘地笑道:“智哥兒,裡面那個姐姐呢肚子裡懷了小弟弟,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弟弟喲。”

智哥兒的眼眸突然睜大。

小青心頭一喜,繼續循循善誘:“待會兒你大伯母要是進屋的話,你一定要說很多大伯母的壞話,比如大伯母經常兇你,偶爾也打你,然後,你還要說自己很喜歡那個漂亮姐姐,想和她肚子裡的弟弟做朋友。只要漂亮姐姐做了你的新伯母,她和你大伯有自己的孩子,就不會把你搶過去做兒子了。”

智哥兒烏黑的瞳仁縮了縮:“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你大伯母呀總想把你搶過去做兒子,她很討厭對不對?”柔柔地說完,小青的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笑……

卻說諸葛鈺給諸葛汐施針退熱後,再不顧諸葛汐的反對直直朝傾竹院衝去,姚家要是敢讓那個不要臉的冷薇過門,他就把姚家夷爲平地!當初姚家娶諸葛汐的時候怎麼保證的?這一生只有諸葛汐一妻,絕不納妾!這纔多久?不到六年的光景,姚成那個王八蛋居然和冷薇搞上了!冷薇是諸葛汐的表妹!姚成他真下得去手?

就在諸葛鈺即將跨入傾竹院時,水玲瓏從後面趕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走得太急的緣故,她額角滿是薄汗,小臉紅撲撲的,像染了露珠的水蜜桃,隱隱閃動着誘人的光澤。

諸葛鈺的心口一震,霎那間被她驚豔了去,再回神時又覺她喘得實在厲害,不免心疼:“跑這麼急幹什麼呀?”

水玲瓏拉過他的手:“跟我來!”

諸葛鈺看了看二人緊扣的手,黑曜石般璀璨的明眸掠過了一絲驚喜的笑意,他剛剛是要做什麼來着?貌似一下子忘光光了。

再見諸葛汐時,諸葛汐已換上一身金色彩鳳紗衣,內襯素色月華裙,乍一看去,像盛夏絢爛的驕陽,徐徐散發着耀目的光。她描了紅妝,點了絳脣,一坐一站,一顰一笑,皆是韻致楚楚、華貴天成。

諸葛鈺好容易從水玲瓏的色誘中脫離,剛憶起自己要替姐姐討回公道的目的,又繼而被諸葛汐這副母儀天下的雍容給震住了。

今天的女人一個一個都是怎麼了?

“玲瓏來了啊,你和鈺兒坐。”諸葛汐淡雅一笑,似金色牡丹綻放,驚豔了時光,“華容,奉茶,其中一杯放蜂蜜。”鈺兒喜甜,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水玲瓏望向若無其事的諸葛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華容奉了茶,並兩碟糕點——水玲瓏愛吃的蟹黃酥和諸葛汐愛吃的千層糕。

誰也沒動那糕點。

諸葛鈺徹底回過了神,眸光一暗:“我先出去一下!”

“回來!”諸葛汐和水玲瓏異口同聲。

諸葛鈺充耳不聞,大踏步朝前走去,這一次絕對不可能像之前那般好追回了。水玲瓏情急之下掄起一本書就朝諸葛鈺砸了過去:“你給我站住!你再走一步,我一輩子不和你說話!”

諸葛鈺……果然站住了!

水玲瓏幽靜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諸葛鈺你這麼好哄的?她按了按眉心,神色一肅,道:“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衝出去鬧事的後果?這是姚家和冷家的事,你貿貿然跑去插一槓子,說好聽點你是護姐心切,說難聽點你這叫目無章法!你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惹的禍還不夠是不是?

你這人什麼都好,唯一的確定就是個一點就着的火炮!待會兒隨便誰煽風點火一下,你就能在傾竹院大開殺戒!傾竹院的人可不是薛娟之流,姚老太君是當今皇后的母親!姚大夫人是瑜安公主的女兒!冷承坤是大周第一家族的領袖,冷夫人是陸家的掌上明珠……試問,這哪一個是你,諸葛鈺,能隨便殺的?”

諸葛鈺的手緊握成拳,咯咯作響,忍得額角汗水直冒。

水玲瓏正色道:“對方巴不得你大開殺戒,既重創了冷家,又重創了姚家,還能給皇帝一個打壓鎮北王府的絕世好理由!一石三鳥,你就等着中計!

就像上回你有人誘導你殺掉薛娟,又何嘗不是希望讓鎮北王府和宣國公府打起來?諸葛鈺,誰都能利用你!你說,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想整垮鎮北王府吧!”

諸葛鈺勃然變色!

水玲瓏見刺激得差不多了,於是走到諸葛鈺面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哄道:“你出事了,我怎麼辦?”

打一巴掌,給顆甜棗。

諸葛鈺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咬咬牙,坐回了原來的位子。

真的會有……這樣的內幕?諸葛汐的柳眉一蹙,並未因水玲瓏的機智而竊喜,相反,在看到弟弟如此“懼內”的時候,她心裡有些發酸和牴觸。弟弟是她從小疼到大的人,也是她捧在手心裡的寶,她可以訓他別人絕對不能,因爲她在他身上傾注了心血的,長姐如母,他等於她的孩子!一個外姓女人有什麼資格對他大呼小叫?

諸葛汐又想到自己平時對姚成也是大呼小叫的,那麼,婆婆和祖母是不是心裡也不好受?

水玲瓏比她更能降住諸葛鈺,她心裡落差很大。那麼,姚成在她面前夫綱不振時,婆婆和祖母的心裡會否也落差很大?

她捨不得怪諸葛鈺,只好怨水玲瓏迷了弟弟的心,一如婆婆和祖母怨懟的人不是姚成,而是她。

原來她輸給了自己……

水玲瓏不是沒預測到自己這番話會讓諸葛汐反感,但她沒得選擇,她定了定神,談起了正事:“大姐,你五年無所出可有看過大夫?”如果沒出冷薇和姚成的事,水玲瓏大抵不會覺得諸葛汐五年不孕有多奇怪,有的人的確因爲這樣或那樣的緣故難以懷孕。

諸葛汐不明白水玲瓏爲何突然問起這個,現在不應該勸諸葛鈺別衝動行事嗎?諸葛汐疑惑了一瞬,儘量語氣如常道:“請太醫們看過了,除了有些氣血不足,並無大礙。”

水玲瓏頓了頓,又問:“行房後可有立刻沐浴的習慣?”

諸葛汐微紅了臉:“小孩子問這做什麼?”頓了頓,水玲瓏仍是十分認真地看着她,她搖頭,“沒有!”

諸葛鈺濃眉一挑,玲瓏懷疑諸葛汐懷不上孩子是身體有問題?他也給諸葛汐診過脈,的確毫無異常。不過……她怎麼好像很懂這個似的?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平時貼身用的東西不含麝香或夾竹桃這類使人不孕的東西吧?”

諸葛汐再次搖頭:“定期有檢查,沒發現。”

“我可以看看你貼身用的東西嗎?”水玲瓏不疾不徐地問,諸葛汐點了點頭,“梳妝檯在那邊,你自己看吧。”

水玲瓏走到梳妝檯前,將諸葛汐的胭脂水粉、珠寶首飾和各類梳子仔細檢查了一遍,的確並未發現蹊蹺,水玲瓏就疑惑了,這世上絕大部分女人是能夠正常受孕的,少部分用了避孕藥材或錯過受孕期而無法懷孕,另有極少一部分患有先天不足,比如宮寒,又比如輸卵管堵塞,只要不是最後一種,諸葛汐就還有希望。

可到底……是不是最後一種呢?把脈是把不出來的。

水玲瓏的腦海裡思緒翻滾,突然,隱約捕捉到了一點頭緒:“你氣血不足,可有服用什麼藥物?”

諸葛汐到底是病人,強撐着坐了一會兒便有些累乏,她靠上椅背,道:“藥物算不上,就是一直在吃固元膏。”

固元膏用阿膠、紅棗、核桃仁、黑芝麻、冰糖熬製而成的,其中最主要的成分阿膠,具有補血養顏之功效。長年吃固元膏的女人,頭髮烏黑,有光澤,皮膚皺紋少,有彈性,看起來容光煥發。她前世也吃了好些年的固元膏,水玲瓏眨了眨眼,道:“一直?多久?”

“從成親就開始吃了,因爲氣血不足的話……咳咳,總之姚成就從外面給我訂做了固元膏。”

那話諸葛汐沒說水玲瓏也知道,氣血不足對房事有影響,簡稱,戰鬥力不強。若是水玲瓏記得沒錯,固元膏是在葵水結束後每日吃一小勺,中途不間斷直到下次葵水來臨,若在平常水玲瓏不會覺得固元膏有何不妥,但牽扯到諸葛汐的不孕,水玲瓏便霍然憶起了一種常規避孕藥,服用週期與固元膏一致,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固元膏裡其實摻了常規避孕藥?!

常規避孕藥對大多數女人的身體並無損害,相反,還能令皮膚更加細膩紅潤。水玲瓏看了一眼梳雲掠月的諸葛汐,眼底掠過了一絲複雜,固元膏是姚成給諸葛汐定製的,萬一真是固元膏的問題,諸葛汐當作何感想?對方就是要往死裡離間姚成和諸葛汐啊!

在她的認知裡,能製作出常規避孕藥的人除了荀楓,再無他人。

當然,這些只是她的猜測,即便把固元膏給她,她也鑑別不出其中有無避孕藥,除非……水玲瓏笑了笑,道:“大姐如今生了病,不宜服用大補的東西,浪費了可惜,大姐送給我,可好?”

諸葛汐的柳眉一蹙:“這個月的固元膏……好像……”猶豫了片刻,不知怎麼表達,隨後釋然一笑,“反正是補品,吃吃也無礙,我才吃了一小半,你拿去吧。”

諸葛汐在說這話時,水玲瓏明顯察覺到華容的雙手一抖,眼神裡閃過了一絲慌亂。

水玲瓏不由地多看了華容一眼。

諸葛汐作勢要起身,華容眼尖兒地扶住她,她淡淡一笑:“該做個了結了,去傾竹院吧!”

傾竹院內,姚老太君雖然沒有答應,卻也沒立刻駁回冷夫人的話,屋子裡的氣氛有些詭異。

姚成捏了捏錦服的下襬,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後說道:“我不能有兩個妻子!我對不起冷薇,但我不能娶她!只能……給她妾室的名分。”

“成哥哥!”冷薇的眼眶一紅,委屈得潸然淚下。

冷夫人炸毛了:“姚成!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女兒若非跟你生米煮成了熟飯,憑她的姿容和冷家的背景,便是配皇子也是沒二話的!你以這種卑劣的手段謀得我的女兒,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陸瓊,你不要太過分了!”姚老太君拍桌就是一聲厲喝!

冷夫人先是一怔,隨即意識到自己着實過分了,她眸光一轉,嗚嗚咽咽哭了起來:“舅母啊,我們薇兒哪一點配不上姚成?薇兒要貌有貌,要纔有才,最重要的是能生養,這與那花瓶擺設完全不在一個檔次!您……您怎麼捨得委屈了她呢?”

“好一個花瓶擺設!五年又四個月,我精心侍奉祖母、公婆,善待小姑、妯娌,全心全意愛慕丈夫,到頭來就因沒能懷上孩子而成了你們心目中的花瓶擺設。”諸葛汐踏入明廳的那一霎放開了華容的攙扶,用盡全力支撐起虛弱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入衆人的視線。

衆人只覺一道金光直直打來,宛若破曉時分第一縷晨曦,帶着無盡的磅礴之勢,強行進駐了衆人的心底。

冷薇自以爲年紀小容貌佳,便選了件正紅色的裙衫以求把諸葛汐給比下去,誰料,諸葛汐一襲金沙,竟彷彿破日出海,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種神聖高潔、不容侵犯的氣度。而自己縱然是一朵美豔尊貴的花,也比不得普照大地的驕陽。

自卑、嫉妒,一瞬間淹沒了冷薇!

姚成怔忡地看着諸葛汐,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小汐……”

諸葛汐亮出一紙契約,優雅地笑道:“請姚大人在《放妻書》上簽字,從此男可婚女可嫁,你我再無瓜葛。”

這是要……和離?

所有人都驚呆了!

姚成瞠目結舌:“小汐你……你不要這樣!”

諸葛汐淡淡笑道:“我們喀什慶的王女,絕不與人共事一夫,這是我的民族驕傲,也是百姓的信仰。姚大人無法捨棄自己的情人,一如我也絕不背叛自己的信仰,簽字吧,姚大人。”

態度十分明顯:有她沒冷薇,有冷薇沒她,哪怕冷薇只是嫁進來做妾!

冷薇肚子裡有姚成的骨肉,冷家和鎮北王府又旗鼓相當,姚老太君的選擇顯而易見。

姚成的心一陣一陣地疼,像燒紅的烙鐵一寸一寸地印,真到了失去的那一刻他才猛然驚醒,什麼都沒有小汐重要!孩子也好,前程也罷,他通通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小汐!

他顫顫巍巍地握住《放妻書》,雙目發紅道:“我不簽字!我不娶妻也不納妾!我這輩子就諸葛汐一個妻子!”

言罷,撲通跪在了地上,“我無法爲姚家綿延子嗣,請老太君除去我繼承家主之位的資格!”

冷薇的身形一晃,如墜冰窖——“成哥哥,我和孩子怎麼辦?他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麼可以不要他?”

“混賬!”姚老太君氣得吐出了一口鮮血!屋子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姚大夫人和馮晏穎忙上前扶住姚老太君,“母親!”,“祖母!”

姚老太君顫顫巍巍地指向諸葛汐,一字一頓道:“不想我死……就……跟這個女人……和離!”

冷薇垂眸掩住一閃而過的快意,一旦姚成與諸葛汐和離,她便不只是個平妻,而是嫡妻了!

冷承坤神色凝重地看向侄女兒:“小汐,不要衝動。”冷家已經把冷幽茹送進了火坑,如今又要逼得諸葛汐與姚成和離,冷承坤的感覺……很糟糕!

“多謝舅舅關心,我做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說着,諸葛汐淡淡地掃了姚成一眼,眸子裡盡是厭惡和嫌棄,姚成的心涼成一片,小汐……不愛他了!怎麼可能?昨晚她明明還……

“我耐心有限,姚大人若是不願簽字,我們只要對簿公堂了。”冷聲說完,諸葛汐決絕轉身。

“好,你想走,我簽字就是!”姚成紅着眼眶,大筆一揮,簽了《放妻書》。

一直躲在門板旁的智哥兒突然跑了過來,拉着諸葛汐的裙子,脆生生地問道:“大伯母,你是不是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諸葛汐的鼻子一酸,笑道:“是啊,你馬上就有新伯母了。”

新伯母?就是肚子裡懷了小弟弟的那個醜女人?他纔不要小弟弟!也不要新伯母!同樣,沒了小弟弟就等於沒了新伯母!

這麼一想,智哥兒清澈的眼眸裡突然閃過一道暗光,隨即,他卯足勁兒,朝冷薇的肚子狠狠地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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