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吳電工鬧了個大紅臉。
就算是他裝出被電了一下的樣子，恐怕也不行吧？
“奇怪了，怎麼回事？在家裡明明還是漏電的……”他疑惑地彎下腰，透過魚缸玻璃望向加熱棒。
加熱棒好端端地躺在缸底，指示燈依然亮着橙紅色的光芒，表示正在通電工作。
若說被調包是不可能的，剛纔老闆確實拿起加熱棒看了兩眼，但吳電工盯得很緊，除非老闆是兼職魔術師，否則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調包。
“這……在家裡確實還是漏電的……”他喃喃地向小雪說道，想要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小雪無話可說。
她剛纔先入爲主地相信了吳電工的話，認爲這個加熱棒漏電，難道商家是被冤枉的？
“怎麼樣，老爺子？這加熱棒還漏電不？”老闆笑着反擊道：“如果不漏電的話，您是不是得賠償我們的名譽損失費？當然，您這麼大年紀，我們就不要錢了，您只要當衆賠禮道歉就行。”
吳電工又羞又氣，腦子都快要炸了，臉上和身上急得全是汗。
丟人丟大了，這豈不是真的被當成專業碰瓷兒訛人的了？
早知如此，真應該聽老伴的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省得丟這個人……
旁邊的小孫子擔心地走過來，想拉住爺爺的手，但他用力地一擺手，讓小孫子別過來。
他一會兒瞅瞅加熱棒，一會兒瞅瞅插線板，試圖找出原因。
“邪門……真邪門……”
老闆對小雪說：“美女，你剛纔可是答應給我們做個見證的。現在這加熱棒不漏電，是不是應該他向我們賠禮道歉？”
“這……”小雪爲難地望了張子安一眼。
張子安早已經看明白了，上前兩步對吳電工說道：“老爺子，您把手伸出來吧，繼續泡着也沒用——這天氣還挺冷的，萬一再泡出風溼性關節炎就不划算了。”
“我……這加熱棒真的是漏電啊……”吳電工焦躁地連連跺腳。
張子安點頭，“我知道，但您這麼試，是試不出來的。”
“啊？”吳電工一愣，擡眼盯着他，“那怎麼試？”
老闆聞言皺眉，“這位帥哥你可別亂說話啊。”
張子安沒有理睬，指着放在牆角的空水桶說道：“難道您忘了？純水是不導電的。”
這臺飲水機配的桶裝水是純淨水，而不是礦泉水。
一語驚醒夢中人！
吳電工從水裡抽出溼漉漉的手，啪地拍了下腦門，“真是老糊塗了！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
他雖然是經驗豐富的電工，在工廠裡幹了三十多年，但平時做的工作都是處理工廠裡的強電弱電，不會與水打交道，日常生活裡接觸的水多少都含有雜質，不像桶裝水一樣純淨。
張子安說道：“您剛纔說，您家裡的魚缸是海水缸，區別就在這裡——海水裡含有豐富的電解質，鈣離子、鎂離子、鈉離子等等，是電的良好導體。如果您養的是淡水魚，即使加熱棒漏電，您可能也不會察覺，因爲海水的導電率是河水、湖水的1000倍。”
小雪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這加熱棒確實是漏電的？”
“大概是吧。”張子安望了一眼老闆，“如果想試的話，可以去一樓借些海水來，但我看就沒這必要了吧。”
老闆就像鬥敗了公雞一樣頹然垂下頭，“不用試了。”
吳電工頓時像被打了雞血一樣精神大振，正想把自己剛纔受到的羞辱加倍奉還，卻被張子安攔住問道：“老爺子，您仔細回憶一下，您買加熱棒的時候，說了自己是要給海水缸用麼？”
“這……”吳電工想了想，“這倒是沒，我買的時候還沒決定養淡水魚還是海水魚，怎麼了？”
張子安沉吟片刻，居中調和道：“您買加熱棒時沒說清楚自己是要給海水缸用，而海水除了導電性強以外，還對金屬有較強的腐蝕性，一般來說，海水缸和淡水缸的加熱棒是不能通用的，海水缸應該用玻璃加熱棒。如果您說了是要給海水缸用，他仍然賣給您一個不鏽鋼加熱棒，這算是他的過失，但您既然沒提前說……”
吳電工養魚時根本沒有考慮得這麼深，把一套設備折騰回來才考慮的養什麼魚，而且就算他提早決定養海水魚，恐怕也想不到海水的導電率和對金屬的腐蝕問題。
然後，張子安又對老闆說道：“至於您這邊，錯就更大了。您既然知道純水不導電，大概也知道海水很能導電，即使顧客沒說是要養海水魚，您在賣加熱棒的時候也應該盡到提醒的義務。”
老闆之前的小動作和小心思被張子安看穿，頓時尷尬萬分，不住地點頭。
“我看，這件事二位都有過失，不妨各讓一步吧。”張子安勸說道，“電子設備損壞是難免的，你們二位之間的問題主要是出在售前溝通上。”
同爲寵物行業的一員，張子安多少有些同情這位老闆，開店不容易，因此幫他說了幾句公道話。
說白了，這件事關鍵是吳電工養了一缸海水魚，若是淡水魚的話，加熱棒可能根本不會出問題，即使漏電也會很輕微，甚至不一定會被人體察覺。
吳電工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大喜大悲，胸中的怨氣多少也消了幾分，點頭同意道：“好吧，我確實是沒說明白。”
老闆見對方有意和解，當然很高興，馬上就全額退款，還要免費贈送一根同等瓦數的玻璃加熱棒給吳電工。
吳電工卻擺手拒絕，“這件事就算了，但我實在是信不過你這店裡賣的東西。”
老闆苦笑，尷尬地玻璃加熱棒收回去。
吳電工嘆了口氣，向張子安問道：“就算是玻璃加熱棒，也不能完全避免漏電的可能吧？”
張子安點頭，“確實是這樣，設備在海水裡泡着老化得快，誰也不敢拍胸脯保證說自己的加熱棒一定不會漏電。”
吳電工揉了揉小孫子的頭頂，像下了決心似的說道：“我還是聽我老伴的吧，不養魚了，就算養，也改養淡水魚吧。”
在個人愛好與家人安全之間，他忍痛選擇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