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醫的施針下,過了良久,墨漓的眉頭微微皺了皺,脣間逸出一聲嚶嚀。
“墨漓。”百里九歌不敢大聲喚,只好小聲的喚着他,又問鬼醫:“墨漓怎麼樣了,鬼醫前輩,你有什麼辦法能緩解陰陽咒?對了,去年我和墨漓陰差陽錯的找到些屍紅果和屍藍果。”
應長安的神情肅然起來,“黑鳳妹子,你真有那變態的玩意兒?”
“有,你們有辦法是不是?”百里九歌的心中生出些希望來。
鬼醫輕聲喚道:“長安,你去挖些蕨根來。”
“遵命。”應長安對師父恭恭敬敬的,這態度儼然和平日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臨走前又嬉皮笑臉的對百里九歌說:“屍紅果和屍藍果的藥引就是蕨根,我師父的意思就是要跟着你們去西岐,給世子煉藥。”
百里九歌的臉上現出喜色,連忙拱手,“鬼醫前輩,謝謝你。”
鬼醫慈祥的笑了幾聲,望着百里九歌年輕明媚的容顏,與他腦海中的另一張女子的臉重疊。
只是想到那個女子,鬼醫的眼底就泄露出愁緒來。百里九歌一個眼尖,觀察到了,下意識的問道:“鬼醫前輩,你怎麼了,是想到什麼了嗎?”
鬼醫無力的嘆了口氣:“要是雩兒也和你一樣充滿笑容就好了,那個孩子,操碎了老朽的心啊……”瞥一眼自己蒼老而經脈扭曲的手,鬼醫苦笑,不知道自己剩下的年歲,還夠不夠操心。
“夏舞雩她怎麼了?”百里九歌問道。
鬼醫又嘆了口氣,沒答話了。
百里九歌也沒追問,只是看鬼醫這般心思鬱結,善意的勸道:“鬼醫前輩怎麼這麼愛嘆氣了,這可不像你的。我相信我花谷七宿的姐妹運程不會差,鬼醫前輩就別太擔心。”
鬼醫慈祥的笑了:“老朽聽黑鳳姑娘的。”
又過去一炷香的時間,墨漓神智迴轉。
百里九歌一直就在墨漓的身邊,見他醒了,緊緊的握住墨漓的手,溫暖的手心有些發燙,讓墨漓感到這份鮮明的溫暖。
他心疼的笑了:“九歌,又讓你爲我掛心,是我不好。”
百里九歌搖搖頭,“你別這麼說,我這一顆心早就撲在你身上了不是?要讓我不掛心,那纔是折磨我呢。墨漓你感覺怎麼樣了,體內的寒氣有沒有下去一點?”
“好多了。”墨漓答道。
這會兒鬼醫已經將銀針都收了回去。上了年紀的人,靜坐得久了就不太舒服。百里九歌忙伸出左手,讓鬼醫扶着,使了些力氣,助鬼醫站起身來。
墨漓也徐徐起身,淺笑着施禮,“多謝前輩相助。”
“世子客氣,有沒有感覺好一些?”鬼醫笑問。
“晚輩好多了。”
鬼醫點點頭,誠實的說道:“屍紅果和屍藍果,的確可以改善陰寒的體質。就算是世子解咒了,調養身子也不是小事,就讓老朽就近照顧世子一段時間吧。”
墨漓詫異的問道:“晚輩何德何能?”
鬼醫擺擺手,“你不必客氣,七花谷中人,
本來就是該連成一脈的。”又看向百里九歌,見她笑得璀璨,鬼醫的心頭不禁有些傷神,笑着嘆惋:“黑鳳姑娘,世子驚才絕豔,又待你溫柔體貼,老朽不禁會想,誰又能成爲雩兒一生的良人……”
百里九歌明白,鬼醫前輩是把夏舞雩當女兒疼的,思及在蓬萊遺址見到夏舞雩的那次,夏舞雩的身上處處都透露着古怪,肯定是遭遇了很多事,也怪不得鬼醫前輩這樣牽腸掛肚了。
“鬼醫前輩,凡事往好處想,這樣起碼對自己的身體無害啊。”百里九歌笑道:“我師父從前和我說過,兒孫自有兒孫福,所以他很多時候不怎麼搭理我和孤雁,我倆憑自己的造化,也混得沒多差不是?”
鬼醫怔了怔,流露出笑容來,“黑鳳姑娘,你這樣安慰老朽,老朽就不能讓你失望。先等着長安吧,待他回來了,老朽師徒二人隨你們些時日。”
“好。”百里九歌點頭,接着扶着墨漓稍微走了走,見他沒事了,便放心的靠在墨漓肩頭。
倒是應長安,這一去,去了好久。
最後竟是讓耐性極好的鬼醫都等得不耐煩了,他連連搖頭道:“長安只怕是躺在蒿子裡睡覺去了。”
“喂喂師父,誰說我跑去睡覺啊。”應長安早不早晚不晚的,這會兒回來了,兩隻袖子裡灌滿了各式各樣的蕨菜,一邊走,一邊漏,漏了一地。
他努着嘴說:“躺在蒿子裡睡覺有什麼樂趣可言?一陣風就給凍醒了,這樣缺乏品位的事情,配不上徒弟我。”接着收了收袖子,“蕨菜都採好了,兩袖子呢。”
百里九歌道:“應長安,你夠神勇。”
鬼醫笑而不語。
在下山的路上,百里九歌小心翼翼的攙扶住墨漓,走幾步就要觀察他還能不能撐得住。墨漓那蒼白的臉色,百里九歌每看一眼,心口都是一揪。
因着山路崎嶇漫長,百里九歌慢慢也有心思去回想今天的事。墨漓的身體狀況,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他就快要燈枯油盡了。在這種時候,她比誰都害怕墨漓的陰陽咒發作。
如果沒有偶遇鬼醫前輩,百里九歌不敢想,墨漓要怎麼辦。
她慶幸鬼醫前輩能來!
只是……“鬼醫前輩,去年春季的時候,我在樑國盛京的荻花湖畔,聽見了夏舞雩唱歌,隱隱看見一道身影像是你。鬼醫前輩,這段時間你都去了哪裡?”
鬼醫的神情陡然暗了下去,面龐像是被一團陰霾籠罩住了。
百里九歌忙說:“鬼醫前輩不願說的話,就當我沒問便好。”
應長安看了鬼醫一眼,說道:“黑鳳妹子,主要是我那師妹太不省心,真要細說起來,那都不是事。反正現在我大師兄在陪着師妹呢,師父心情好些了,還得辦別的事呢。”
“這樣啊……”聽起來是罌粟谷的家事,不問了。
就這麼一路下了山,到了山腳下的時候,正趕上夕陽西下,胭脂滿空。
馬匹還被拴在樹上,百里九歌走去,解開馬,牽了過來,當望見墨漓白如紙張的臉龐難受的痙
攣時,險些鬆了繮繩,放跑了馬。
她連忙把繮繩甩給應長安,小跑着來到墨漓身邊,本是想扶住他,可心中升起的懼意太過濃烈,瞬間的功夫就讓百里九歌無法喘息。
“墨漓!”
她抱住了墨漓,緊緊的,倚在他的胸膛上。
她是真的怕。
在極陽之女沒有出現之前,墨漓就像是她掌間的一朵曇花。她小心的、再小心的捧着,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着曇花一現的宿命……
“九歌,別怕。”溫柔的手撫着百里九歌的背,墨漓的另一手,緩緩扳起了百里九歌臉,看入她的眸中。
“九歌,我們還有希望,不是嗎?別難受,笑出來。”
“我……我笑不出來。”
墨漓溫柔道:“就算是我自私的要求,爲了我,也笑出來,好嗎?”
“墨漓,我……”百里九歌癡癡的扯了扯脣,但還沒等扯出笑容來,就被應長安的問話打斷了。
“黑鳳妹子,鄙人問你,咱們四個人,這裡一匹馬,要怎麼回去的好?”
百里九歌怔了怔,在墨漓的懷中回頭,見應長安正玩世不恭的玩着頭髮望天。
鬼醫在旁薄斥:“老朽不是經常教你嗎,插嘴要看時間和場合。”
應長安辯駁:“那樣一板一眼的作風是大師兄,不是我。他那叫死板,我這叫個性。”
百里九歌沒工夫再跟應長安胡扯,她搖搖頭,讓自己儘快擱下恐懼的心緒,放開了墨漓,再度走到了馬匹旁,看看馬,再看看幾個人。
四人一馬,好像的確是個問題。
下意識的說:“墨漓禁不得徒步了,得騎馬的。”說完又覺得不對,墨漓是一定不肯自己騎馬而讓他們三個走路,再說鬼醫前輩年事已高,也該騎馬的。
那麼就……墨漓和鬼醫前輩共騎一匹馬?
百里九歌發現,那樣的畫面,她無論如何也沒法想出來。
應長安突發奇想道:“把馬殺了吧,先來頓烤肉吃,正好吃飽了天黑,大家一起走夜路多有樂趣,說不定還能遇到個鬼呢。”
鬼你個頭!百里九歌踹了過去,“我看你是私底下做了什麼虧心事,怕遇上鬼了,才拉着我們跟你一起走夜路吧。此方案作廢,提都別提!”
應長安躲開了,溜到鬼醫身後說:“師父你看,黑鳳妹子惱羞成怒。”
百里九歌仍愁着沒辦法分配馬匹,這時候,遠遠的來了一隊人馬,踏過草地。
窸窣的馬蹄聲中,響起了御雷的聲音,“世子殿下、世子妃!”
百里九歌身子震了震。御雷來了,那是不是極陽之女已經找到了?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百里九歌激動,她扯着嗓子喊道:“御雷,找到極陽之女了?她在哪裡!”
御雷率部隊靠近,停在了十尺之外,所有人都翻身下馬,隨着御雷一道跪了下來。
“世子殿下、世子妃,屬下真的是挨家挨戶的都找過了,也沒有極陽之女的跡象,是不是那幫乞丐搞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