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三路大軍合計二十三萬人馬,大舉入侵楚贛,這是自清軍入關之初多鐸、阿濟格、準塔三路南下之後,滿清最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楚贛之地,千里沃野,天下糧倉,誰不想要?清軍三路齊出,滿達海攻入江西,兩順王圍攻襄樊,多鐸連破廣濟、黃石、蘄州、蘄水等地,大軍沿着長江而上。
只是因爲蘄黃地區,多山多水,河網密佈,加之蘄黃義軍雖然戰敗,但並沒有被消滅,四十八寨扼據鄂地與江南的通道,多鐸又逆水行舟,所以速度被拖慢下來。
黃岡城位於武昌下游,明將陳友龍領七千人馬,駐軍於此。他本來是劉承胤的部將,但被王彥借調之後立功甚大,提拔爲黃州總兵官。
此時,城池上插滿了旌旗,從城外看,似乎兵馬壯甚,但城牆上的士卒,卻十分稀疏,顯然兵力不足。
劉承胤不戰而逃,大大打擊了軍民士氣,鄂東之民聽說清兵入寇,紛紛攜家帶口的往西面逃竄,黃岡城的士紳百姓也逃走大半。
陳友龍七千人自然擋不住多鐸的十萬人馬,但卻不得不在黃岡堅守一陣,爲武昌佈防,何騰蛟回師爭取時間。
黃岡府衙內,陳友龍正與部將揚文義等人,商議防守之策,黃岡城大,七千人馬防守有些單薄,因而有人建議退守三江口,扼守險要。
堂內幾人正激烈爭論之間,外頭也傳來一陣喧譁,衆將不以爲意,但陳友龍卻一陣煩躁,變了臉色,節堂之外,誰敢聒噪?
清軍大軍壓境,局勢對明軍十分不利,陳友龍倍感壓力,但身爲主將,他不能在屬下面前表現出來。
當即他將木杆放在沙盤上,然後向外問道:“何事?”
一名親兵上得前來,告罪道:“孫千戶要見軍門,卑職阻攔,因此驚擾。”
陳友龍揮揮手,沒怪他,向外大聲道:“有事稍後再說,本將正在商議防守大計。”
堂外的孫千戶卻好像很急,彷彿清兵打到面前一般,他往前走到門口,急忙道:“將軍,從南京來人了。”
陳友龍聽了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麼?南京?”
“回大帥,確是南京。”孫千戶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嘿,怪了啊,難道洪賊想要招降他,可他一來人馬不多,二來並非什麼名將,滿清怎麼可能想到他呢?
陳友龍掃視一眼堂上衆將,見他們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他,心裡一凜,光明正大問道:“誰的人?姓漢還是姓胡?”
陳友龍在江南沒有人脈,從南京來的,只怕多半是洪賊所派。
哪知孫千戶聽到這問題卻面露難色,“將軍,事關機密,總之不是滿清的人。”
不姓胡,那就是姓漢了,騎牆的不可能找他,但從南京過來,又事關機密,那是什麼人呢?
在黃岡城東門處,從東面來了一羣叫化,約莫七八個人,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
戰事一起,百姓流離失所,淪爲乞丐並不稀奇,但這幾個叫化雖然衣着破爛,賣相極差,但個個身強體壯,腰背直挺,顯然不是普通人。
清軍入寇,黃岡已經成爲前線,明軍自然加強搜捕,嚴查細作。
這羣有些派頭的叫化,一入城就被守軍注意,圍起來盤問,但他們見了全副武裝的明軍卻不懼怕,都直愣愣地杵在那兒,居然還聲言要見守將陳友龍。
這時陳友龍聽了孫千戶的話,帶着一衆人從大堂裡出來,一路來到東門處,幾名叫化見了連忙迎上前來。
陳友龍看到這羣人的時候,目光在他們身上掃視了一遍,臉上都塗抹了污泥認不出本來面貌,身上還散發着陣陣惡臭,扮相相當專業,只是身上氣勢實在不像乞丐。
當然這可能是他們覺得沒有必要在明軍面前隱藏,所以收起了僞裝,但不管怎麼說,這羣人從南京而來,又扮作這般模樣,肯定不會是清廷的人了。
此時一衆叫化中,爲首一人上前抱拳道:“陳總兵!”
陳友龍上上下下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一番,卻看不出來認不認識,疑惑道:“壯士是?”
“地震南崗,一派溪山千古秀。”那乞丐肅然抱拳道:“驅滿復漢,光復河山。”
陳子龍已經聽了孫千戶說了個大概,現在親自來看,基本確定是天地會的人無疑。
江南天地會,鼎盛一時,但自從清廷粘杆處進入江南之後,備受打擊。前不久,太湖水寨被清兵攻破,太湖義軍突圍出海,而一直以太湖水寨作爲天地會總舵的天地會,也遭受了沉重打擊。
城門之處不便交談,當下陳子龍連忙讓親衛帶着一行人回府衙,帶衆人先去清洗,並讓士卒備好些吃食。
等陳友龍帶着衆將在城上巡視一圈之後,回到府衙時,士卒稟報幾位義士已經清洗完畢,於是他徑直前往,士卒推開房門,只見屋裡幾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坐着,但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一手抓餅,一手抓肉,連湯都不就一口,圍着方桌吃得“啪撻啪撻”直響。
陳友龍與部將對視一眼,心說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幾名天地會的義士看到陳友龍進來,只有爲首一個人立即停止進食,站起來抱拳道:“天地會,胡爲宗,讓陳總兵見笑了。金督鎮一把大火燒得好,弟兄一路過來,爲了躲避清兵,硬是沒找到什麼吃食。”
其他幾人,這時也都停下來,把手裡的吃食放下,抹了把嘴,抱拳自我介紹。
陳友龍聽了,大感驚訝,不說天地會總舵主胡爲宗,其他幾人也都是聞名江南的天地會要員,全都是清廷懸賞捉拿的要犯。
這些人不在江南攪風攪雨,跑到湖廣來做什麼?
胡爲宗見陳友龍表情疑惑,遂即從胸口拿出總舵主令牌,又拿出王彥給他的印信,供其辨認。
陳友龍與衆將研究片刻,確認無疑,臉上漏出肅然起敬的神情,他將令牌印信還給胡爲宗,抱拳一禮,“不知是總舵主,陳某多有失禮了。”
(感謝悅凍窩芯,來給爺笑一下的,感謝五伐漠北的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