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瓏從屋裡出來,就見他從外頭進來,手裡拿把鋤頭,走到院子裡的桂花樹下,把衣服下襬擢起來掖在腰間,往兩隻手上哈了哈氣,然後拿起鋤頭往地上挖。
她倚着門看了一會兒,問:“你幹什麼呢?”
趙離回頭對她嘿嘿一笑:“府裡有孟州的老人,說這裡的風俗,娘子懷了身孕就埋幾壇酒,等女兒嫁出去的時候就把酒取出來,叫‘花嫁酒’,我也埋幾壇。”
自從知道她有孕,他就象魔怔了似的,半點也沒有了往日叱吒風雲的戰神樣子,就跟個普通的居家男人一樣,竟然連這些事也想到了。
“你剛纔不是說是個兒子嗎?”他開始在屋裡抱着她轉圈的時候,張嘴就說自己有兒子了,現在又替女兒埋起酒來了。
“管他女兒,兒子,反正都是我的。”他一邊說一邊把酒往挖好的坑裡放,然後又把土掩好,拍了拍手上的土,確認穩妥了,這才把鋤頭順在一邊。
然後他繞過石桌上了臺階,走到她的面前。
伸手摟住她的腰輕笑道:“等到了真的娶媳嫁女的時候,挖出來,誰也不給喝,就我和你喝。”
燈光下,他的明亮的眸中如同有星光閃耀,溫柔繾綣。
她心裡一陣悽楚,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孩子又會如何,她沒有絲毫的把握,和他相守白頭也許終究不過是一個奢望,一場夢。
可是,與其輕言離別,不如好好相處,哪怕再短暫,她也要快活地和他過這一段日子,那樣即使死也無憾了。
她倚身在他懷裡,低低道:“嗯。”
“真象是做夢一樣,”他緊擁着她,在她耳邊嘆息,“執子之手,與子攜老,我做夢都想着這一天……”
兩個人依偎着站在門廊處,燈光把一對身影拉得斜長又疊在一起,宛如一個人一樣。
“你是不是過幾天就要出征?”她突然問道。
趙離愣了一下,也沒瞞她:“沈南已經帶兵前往莒州,我這裡三日後也要出發,領蘭城和許都城的兩萬人增援。”
所以這兩日不能親近她讓他倍受煎熬,若是離兵出征,再見至少又是月後的事了。
“我想跟你去。”
“不行。”原本她若是沒有身孕,他還可以考慮,現在她有了身孕,行軍打仗又不是郊遊,十分辛苦,他當然不可能同意。
“我又不是沒上過戰場。”傅玉瓏擡頭看着他,固執地道,“我要去!”
她一定要去,如果鳳集梧說的話是真的,如果沐白羽一手操縱着自己的命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都那麼珍貴,只要能多陪他一刻,無論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你是女子,而且又有了身孕……”
“沈秀君不是女子嗎?爲什麼可以進軍營?”她不滿地看着他。
趙離頓時有點招架不住,只能又說:“你懷了身孕……”
“所以你才應該好好照顧我纔對,”傅玉瓏道,“別的女子有了身孕不都是相公陪在身邊麼?”
趙離沉吟不語。
“你走了,我就去清州城。”
趙離擡眸看她,眼神流露出一些危險的意味:“你去清州城?”
“我一個人在這裡,沒有熟悉的人,沒有人說話,怎麼能心情舒暢,集梧說,如果心情不好,就會影響身體,還會影響孩子。”
“集梧還說,如果你不能陪着我,我就去清州城,他會照顧我。”
“他還說……”
趙離忍無可忍斷然道:“好,我帶你去!你不用去清州城了。”
傅玉瓏勾起脣,得意地一笑。
“其實近來我覺得恢復了不少,大概是返生草真的有效,”她擡起手給趙離看,“我覺得,我可以試着用弓箭了。”
“你懷了身孕,還是不要亂動。”趙離覺得她最好是乖乖地在牀上躺足月,吃了睡睡了吃,這樣他才安心。
“懷了身孕也要動一動纔好,明天我跟你去軍營裡,我想試試能不能用弓箭,這樣到了戰場上也不算拖累你了。”傅主瓏不同意。
趙離經不得她磨來磨去,只好道:“好,明天我帶你去軍營,但是你不能太亂來,若是感覺不適,就立刻送你回來。”
這一晚,趙離安份了很多,他心裡歡喜,爲了自己的兒子女兒,就算是吃點苦受點罪,也認了。
第二天,傅玉瓏隨着趙離去了孟州大營。
趙離練兵的時候,她站在點將臺邊上看着。
當日演練魚麗陣法,五人爲伍,十人爲隊,五旗招展,攻防守令,無論進退,變陣都十分迅速整齊。
她微微點頭,就聽見身邊有人道:“夫人也喜歡觀看練兵?”
她聞聲轉過頭,見沈秀君站在身後側笑盈盈地看着她,身邊還站着朱煊。
“看着熱鬧。”傅玉瓏微微一笑。
“三嫂,你身體……”他欲言又止,想起昨天離開的時候,趙離叮囑他傅玉瓏懷胎不及三月,不要到處宣揚,立刻把後半截話吞下肚子,他可不想被趙離訓責。
“是嗎?夫人太過謙了,秀君早就聽過許多關於夫人的事情,人都說夫人精通兵法戰策,連男子都要甘敗下風呢。”沈秀君微笑道。
“玉瓏一介女流,哪有那樣大的本事,不過是謬傳而已。”傅玉瓏淡然道。
“站了這麼久,累麼?”趙離從一邊的將臺上走過來,伸手攏住她的肩道,“這裡風大,你到後營去坐會吧。”
傅玉瓏點頭:“嗯。”
趙離轉頭對沈秀君笑道:“我擔心瓏兒一個人呆着氣悶,帶着她出來走走,就不招呼你了。”
隨即又對朱煊道:“阿煊照看着些。”
跟兩個人說了幾句,便拉着傅玉瓏的手帶她去了後營。
後營的石桌子上早就擺好了切好的羊角蜜,傅玉瓏有了身孕,就好這個,趙離專門帶了些到軍營來準備着。
趙離坐下來笑咪咪地看着她吃,看了一會兒轉過頭去對雷問道:“小雷,你也吃點,有沒有分一些給風巡他們。”
雷問心裡打了個顫,使勁搖頭:“沒,我已經問過他們了,他們都說不喜歡吃。”
他纔不會那麼傻,別看爺現在笑得陽光燦爛,搞不好就爲了個甜瓜又來一次通宵練劍,他絕對不會傻到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