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怎麼辦？”春日斜了林克一眼，扁了扁嘴。
被人算計的感覺很不好，會有一種智商上被俯視，被人當刀使用的不甘，會有一種對自己的憤恨。
明明是蓋亞機關的神，是位於蓋亞機關頂點的存在，卻又一次被部下利用，而且在對方明明白白站出來說明前，沒有任何懷疑，也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從掌權者的角度來說，林克和春日無疑是失格的，他們沒有抓住手中的權力，讓這份權力實質上落到其他人手裡。
但，林克和春日真的想當一個掌權執政者嗎？
春日不滿紅色派系這樣的做法，只是不滿他們提前準備好一切，給出資料、給出動手的理由，還利用了身邊的朋友，利用朋友往日的傷痛。
他們將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林克和春日給出許可，只等林克和春日的命令。
若不是最後需要獲得來自神明的“刀”，恐怕這些人已經繞開林克和春日，對機關的其他人下手了。
不，說不定這些傢伙早早收集了機關成員的黑歷史，正等着得到尚方寶劍殺人祭天也說不定。
從這個方面來說，春日不由得產生厭惡，產生排斥的情緒，這讓她在此刻更傾向於拒絕對方提出的方案，拒絕讓內務部去做它“原本的工作”。
只是，身爲機關的神明，身爲人類的神明，春日還是冷靜下來，想明白這一切。
就像神明需要監督制衡一樣，機關也需要監督制衡。
林克和春日選擇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在人民羣衆當中，就是他們選擇的一種制衡措施，一種限制自身權力的方式。
不然的話，他們完全可以高調地生活，盡情炫富、張揚自身的權力，過着人上人的生活。
也根本不需要什麼影響力壓制，讓機關無法第一時間關注到他們的生活，無法第一時間將社會的黑暗面轉移開，讓林克和春日生活在一個烏托邦似的美好世界。
現在的機關內部沒有任何監管檢查組織，也沒有第二個組織能夠替代機關，唯一的制約就是內部的派系鬥爭，以及身爲神明的林克和春日。
可是僅靠這些監管手段無法覆蓋到機關的方方面面，而林克和春日也不打算再建立一個可以對抗機關的組織出來。
那麼，建立內部監管機制就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所以，內部監查部門一定要建立，而且需要跨過機關的其他機構，直接對林克和春日負責。
春日能想明白的事情，林克自然也想明白了。
林克看了春日一眼，扭頭對潘迪說：“潘迪，你被利用了。”
“……是，我知道，天使大人。”潘迪低着頭，不敢去看林克的眼睛。
眼眉一挑，林克有些詫異，還以爲潘迪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的事實。
“你居然知道？你不是挺笨的嗎？”
這話說得春日都側目而視，哪有當着別人的面說人笨的。
潘迪呼吸一滯，歪着頭，看向旁邊的地板，用複雜的語氣道：“天使大人，我知道自己不聰明，可是你這樣是不是……”
“是不是太過分了？”林克接話道，“你是想這麼說吧。”
聽到林克的話，潘迪本能感覺到有些異樣，似乎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即將降臨。
可林克都詢問了，她也只能點頭給一個肯定的回答。
接下來，林克用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說：“我覺得你們算計我也很過分。”
明明是平靜地語調，聽不出任何情緒，可潘迪卻覺得如墜冰窖，通體發寒。
從這句話中，潘迪聽出了憤怒，聽出了失望，聽出了拒絕。
或許，她想要的復仇不會實現了。
心中有一絲慌亂，就像寫了幾個小時的文檔沒有保存而電腦斷電，就像即將發射的火箭點火失敗當場爆炸，就像即將完成閉環的商業體系被上級部門一紙禁令查封。
只差最後一步，卻倒在最後一步上。
可在慌亂之餘，潘迪又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不用再揹負欺騙的內疚感。
——這樣似乎也不錯。
就在潘迪這麼想的時候，林克開口說話，語調不再是平靜沒有起伏。
“潘迪，下不爲例。”
聽到林克如此溫柔的言語，潘迪愣住了，眼淚瞬間溼潤眼眶。
而林克稍微停頓一下，收斂笑容，十分嚴肅地說：“我們同意他們的建議，內務部該去做它設計之初的‘本職工作’了。不過——
“有些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不希望再出現第三次，如果真出現第三次，就算提出來的方案足夠好，我也不會採納。
“不僅如此，我會先將做出這種事情的傢伙統統幹掉，再評估其他。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我和春日。
“上面那幾句話帶給那些傢伙，順便告訴他們，有什麼想法直接當面提出來，不要藏着掖着，更不要先搞既定事實，再來要許可。”
這些話其實已經十分嚴重了，基本上和警告沒有任何差別。
潘迪也聽出林克話語中的警告意味，連忙點頭，滿口保證自己一定會將這話傳達出去。
……
送走潘迪，讓她給機關的傢伙們帶去來自神明的警告，林克和春日轉頭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
這件事最多也就到此爲止，機關的人無論做得再過分，還是無法完全繞過林克和春日。
接下來，機關內部的成員該扒黑歷史的扒黑歷史，該拿下的拿下，都不需要林克和春日再關注。
至於說這樣一來，會不會削弱林克和春日對機關的控制力，那更不需要擔心。
還是那個問題——林克和春日想成爲一個掌權的執政者嗎？
——並不想。
無論是林克還是春日，他們都不會親自管理機關，都不想爲了瑣碎的政務而頭痛。
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水平，比起在幾十億人中磨練出來的老練官員們，比起那些天生的政治奇才、社會治理高手而言，林克和春日只是兩個普通人，水平也只有普通人水平。
與其用自己蹩腳的治理能力管理人類文明，最後還要淪落到聽幕僚的話，還不如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自己在最底層進行監管就行。
畢竟，林克和春日的權力更多是由他們自身的力量保證，這一部分是其他人無法撼動也無法影響的。
而蓋亞機關目前的核心成員擔當要職的制度，也確保機關以及泛人類共同體對他們兩人的忠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成爲核心成員（接受成爲神眷者、資訊能力者）就是洗腦，而且是無解的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