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新生 080 大山點曲
“正好啊,咱帶着東西呢,”雲芳的眼神亮了起來,小聲的說到,“咱們要是送了東西,不就可以點曲子了麼?”
她正在尋找合適的機會想把這蘿蔔乾不顯山不露水送給這幫吹鼓手呢,馬上就知道了這麼一檔子事,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啊。
小石頭眼珠轉了轉,小聲的慫恿到,“芳兒說的對,咱們本來就想給他們一碗蘿蔔條嚐嚐呢,這正是個機會,大山哥,你快點去吧。”
“我,我去啊?”大山一愣神,言不由衷的小聲推辭道,“這事是芳兒操持的,你們上去吧。”
“我纔不去呢,”雲芳趕緊撇了撇嘴,做出了一幅不耐煩的樣子,“這些人吹的曲子我都聽明白來呢,就能聽個‘滴滴答答’的響,哪懂什麼曲子名啊,我不上去丟人現眼去。”
“我也不去,”小石頭也把頭搖的像卜愣鼓一樣,推脫到,“大山哥還不知道我麼,我對這方面一直不大上心的,就是去了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我就不去大傢伙面前去丟人現眼了。”
“大哥,你就去吧,”雲芳搖了搖大山的肩膀,小聲的央求道,“爲了咱家的蘿蔔乾,你就去吧。”
“是啊,大山哥,這事就是你能辦了,你聽芳兒的吧,就趕緊去吧。”小石頭也央求着說道。
“好,我去,你們就等好吧,我保管把這事辦漂亮了。”大山心中豪氣大增,臉上帶着志得意滿的笑容,痛快的應承着說道。
雲芳一聽大山答應了,趕緊捅了捅小石頭的胳膊,小石頭會意,彎腰從腳邊的揹簍裡取出了一碗蘿蔔乾,遞到了大山的手裡。
大山接了小石頭遞過來的碗,得意的舉過了頭頂,大聲的說到,“老少爺們們、大娘、大嬸們,我藍大山點曲,大傢什麼想聽的,提前招呼一聲啊。”
正在交頭接耳、你推我搡的人們聽到有人出頭點曲,停止了喧鬧,循着聲音望了過來,見是藍老二家的瘸兒子手裡舉着一個粗瓷碗說話呢,都自覺的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
大山在大家各色的目光中,挺了挺胸膛,儘量伸直了那條傷腿,緩緩的走到了那幾個吹鼓手的面前,‘啪’的一聲放下了粗瓷碗,自信滿滿的說到,“幾位吹奏了一個早上,辛苦了,嘗常咱藍家自制的蘿蔔條。要是吃的高興了,給咱老少爺們、大娘、大嬸們多吹幾個好曲聽聽。”
吹鼓手一愣,向來有人點曲就是隨便送些吃食來的,還沒有人對自己送的東西這麼自信的呢,聽他那口氣,如果覺得他的東西不好吃,就可以拒絕他們點曲了麼?
而且,他說什麼蘿蔔乾,這也算是個新鮮的名詞了,蘿蔔他們都見過,一般都是切成塊煮着吃,或者切成絲蒸着吃,還從沒聽說還能曬成條吃的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吹鼓手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就投向了大山放在桌子上的粗瓷碗裡。只見那隻黑色的粗瓷碗,是普普通通農家用的,沒有什麼稀奇,稀奇的是瓷碗裡盛着的微微帶着一種透明的黃色的蘿蔔,不,是蘿蔔條,一根根的小手指頭粗細,在陽光下,泛着晶瑩透亮的光澤。
如此的誘人,吹鼓手們禁不住紛紛放下了手裡的樂器,抄起了竹筷子,夾了一根放在了嘴裡。
“嗯,不錯,不錯,……”
“好吃,好吃,真好吃啊。”
“確實好啊,怪不得這個小夥子這麼說呢。”
“我在咱們縣裡也走過不少村子了,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呢。”
“那是,人家這一碗蘿蔔條裡面配料可不少呢,雖然也叫蘿蔔,那錢可是差的不老少呢。”
“老孫說的對,就沖人家這碗不便宜的蘿蔔條,咱們就得多買買力氣。小夥子,想聽什麼曲子,你儘管點吧。”
“就是,這是名副其實的點曲呢,小夥子你儘管點!”
吹鼓手們認同了大山拿來的蘿蔔條,紛紛一邊一根接一根的吃着一邊點着頭應承了大山的要求。
大山懸着的心一鬆,得意的回過了身來,對這圍觀的人們大聲地問道,“大家想聽什麼曲啊?今天我藍大山請了!”
“好,好,我想聽《百鳥朝鳳》!”
“大山這事辦的好,我點《擡花轎》!”
“藍家小子辦的漂亮,我點《入洞房》!”
“來個雅的,《小放牛》!”
“《五子登科》!”
“《三擡水》!”
……
……
大家紛紛七嘴八舌的喊了起來,一邊說着自己想聽的曲目,一邊誇獎着大山。面對着大家羨慕和看重的目光,大山心頭豪情萬丈,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能天立地的漢子,一個在鬆坡屯說話有一定分量的人,曾經有過的失落和鬱悶終於一掃而空,統統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大山胸中憤懣一空,冬日的天氣裡也感覺天高氣爽起來,他豪氣的擺擺手,“大家的意見我都記下來了,大家靜一靜,讓我和樂鼓師傅們商議。”
說着話,大山回過了頭來,興沖沖的說道,“師傅們,咱們鄉親們點的曲子,你們都會吹吧?”
原本這點曲的風俗是一樣菜式只能點一個曲子的,不過那個點曲也就是個樂鼓手與觀衆之間互動的一個小曲目罷了,不管是鼓手還是觀衆都不會認真的糾結一首曲子,還是幾首曲目了。
如今,幾個樂鼓手吃了這麼好吃的蘿蔔乾,更不會和鬆坡屯的鄉親們計較這麼多了。聽了大山的問話,爲首的嗩吶手嚥下了嘴裡的蘿蔔條,笑着說道,“好說,好說,咱們收了主人家的工錢,又吃了你這小夥子這麼好吃的蘿蔔條,不管從哪一面說,咱們都應該盡力的。”
“慢着,”操三絃的那個樂手突然擡起了頭來,急急忙忙的說道,“大哥,先別忙着說曲子,我還有個事情要問這個小夥子。”
“小三多,你是想問問這蘿蔔乾的事吧?”二胡手是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大個子,他笑呵呵的問道。
“嘿嘿,是啊,是啊,二叔還是你瞭解我,這種蘿蔔乾這麼好吃,我還從來沒有吃過呢,既然今天遇上了,我可得打聽清楚了。”被叫做小三多的三絃手嬉皮笑臉的說道。
“是得問清楚了,”絡腮鬍子大個子又夾了一個蘿蔔條送到了自己的嘴裡,一邊嚼着一邊說到,“我還打算給你二嬸和孩子們賣點帶回去呢。”
“嘿嘿,俺是打算給俺爹孃帶點回去。”小三多說道。
“咱們都想給家裡人帶些回去呢,快些問問這個小夥子吧。”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孫也插話說道。
爲首的嗩吶手點了點頭,擡起頭來向着大山問道,“是啊,小夥子,你們這蘿蔔條是做了自己吃呢?還是會往外賣呢?”
大山一直笑容滿面的聽着這幾個鼓手間的商議。他上一次帶着蘿蔔條上來點曲,能當衆出頭露臉是一個方面,另外他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任務呢,那就是推銷自家的蘿蔔條,這些人買了不算,還要他們回鄉之後廣爲宣揚呢。
聽到這個幾個鼓手議論的差不多了,而這個嗩吶手又這麼問,大山這才笑着說道,“承蒙幾位看得起咱藍家自制的蘿蔔條,要是各位遠客們喜歡,咱們家的蘿蔔條還有呢,還有呢。”
說到這裡,大山擡手一指桌上自己帶來的粗瓷碗,說道,“咱們藍家賣蘿蔔條一直公道,這樣的一碗,只要兩文錢。等你們完了差事,可以到村子西頭的藍家去買,一打聽藍慶生家,大家都知道的。”
“好說,好說,咱們記住了,”爲首的嗩吶手點了點頭,然後對着另外幾個樂手說道,“好了,咱們歇息的差不多了,咱們就應這個夥子的點曲,從《百鳥朝鳳》開始奏起吧。”
“奏起來,奏起來。”
幾個樂鼓手附和着,紛紛拿起了自己的樂器,熱情歡快的旋律與百鳥和鳴之聲再次響起,給冬日裡的鬆坡屯帶來了一邊生氣勃勃之景象。
周家嫁女兒,請來了吹鼓手助興,其實就是爲了新娘子在早上一起身的時候外面能有個動靜,然後熱熱鬧鬧的等着迎親的隊伍上門,然後再在大家的祝福聲中進入大紅的花轎,開始女人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大山用一碗蘿蔔條替大家點下了曲目,其實即使沒有他們點曲,樂鼓手也是要吹奏這些喜慶的曲目的,尤其是新娘子在自家兄弟的背上鑽入花轎的時候,樂鼓手是一定要吹奏《上花轎》的。
在一片高亢嘹亮、喜氣洋洋的《上花轎》嗩吶聲中,週五柳被自己的弟弟背出了家門,緩緩的上了大紅的迎親花轎。然後,隨着一聲‘吉時到,新人起轎’的吆喝聲,大紅的花轎在雲芳等一干孃家送親人的簇擁下緩緩的啓動了。
新人的花轎動了,樂鼓手們也跟着離開了棚子,一路吹奏着,送了花轎出村子,在村口上,孃家送親的人們也都上了早就備好的馬車。周嫂子是當孃的,她今天穿戴的很整齊,眼圈紅紅的看着週五柳的花轎遠去,終於哭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