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嗎?”
亂髮遮蓋住了她秀美的面龐,手裡緊握着的雙刀漸漸鬆開,她覺着眼皮愈發沉重。
雪無情落了下來,附在了她佈滿血污的臉上,慢慢地,慢慢地融化開來,卻化不開她的愁思。
耳邊只聽着狂風吹颳着,夾雜着鄭魔君地狂笑。
她閉上了雙眼。
“閨女,你醒了。”
她猛地睜開了雙眼。面前站着一位老者,慈眉善目,笑呵呵地看着她。
“爹爹!爹爹!真的是你嗎爹爹!我扈三娘又見到爹爹了。”
一丈青扈三娘眼裡盈滿了淚水,臉上顯出毫無掩飾的激動。
“乖女兒,跟你說了冬天天冷,要多穿些,你看你執拗不聽,這下發燒了吧。”
扈三娘幸福地笑了笑——她不知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笑了。心裡卻苦澀的想:我現在不應該已經被鄭魔君一磚砸死了嗎?怎麼我卻又見到了我的爹爹。莫非,我們在地府相見了?
“天這麼冷,你的燒又剛退,來喝點薑湯吧,祛寒。”老者雙手爲三娘端來一碗熱氣騰騰地薑湯。
三娘謝過了爹爹,一口氣喝了湯,只覺着全身暖洋洋的。
她隨手拿起枕邊的銅鏡,驚訝的看着鏡中十五六歲的少女。又瞥見了牆上的黃曆。她心裡忽然冒出一種想法:難道,我是穿越到了我的過去?也好,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能救得一家人了。
扈三娘從牀上起來,她的父親扈太公連忙爲她披好衣裳。
“咦?這是什麼”扈三娘疑惑地看着牀下的一個大包裹,拆了起來。
“哈哈,這是祝三公子給你的,那小孩子對你可是一片癡心呢!”扈太公笑道。
三孃的臉整個紅了起來,撒嬌道:“爹爹,你在胡說什麼呢!”
她已經記不清她上一次是如何跟父親撒嬌的了。她只記得最後一次見父親時,父親早已躺在血泊中,身子被劈做了兩截。
她一想到這裡,狠狠咬緊了牙關,在心裡發下不知已經發過多少次的毒誓:殺黑旋風李逵,殺及時雨宋江,爲全家報仇!
這一溜神的功夫,她已經打開了包裹。把頭伸進一看,裡面放着一套淺綠色的裙子,上面還有一張紙條。
紙裡的內容是:三娘,這是我送給你的。祝你早日康復——祝彪。
三娘心裡一陣溫暖。對扈太公說:“爹爹,女兒有些悶,想出去走走。”
“去吧,把棉襖穿上,彆着涼。”
三娘推開了門,站在了屋檐底下。雪灑灑洋洋的飄了下來。撲面而來的涼風吹得她是那麼舒服。
那時的我多好啊,無憂無慮,是那麼的幸福,覺着這寒冬的飛雪,也是浪漫的。
如今,再看着飄雪,片片憂愁,片片哀傷。
她想起了往事:我本是扈家莊的千金小姐,與祝家莊三公子祝彪訂下了婚約。可惜啊,梁山好漢攻打祝家莊,身爲盟莊扈家莊的千金大小姐,自己前去救援,卻被豹子頭林沖活擒。而黑旋風李逵,不但殺死了我的未婚夫祝彪,還闖進了本來已經投降梁山的扈家莊,害死了全莊數百口人的性命。自己卻被宋江假惺惺的認作了義妹,被迫嫁給了醜陋腌臢的矮腳虎王英。直到徵方臘的時候,王英被鄭魔君打死。自己見了,衝上前去……
砰的一聲,我也被鄭魔君的金銅磚砸死。
我全家被仇人殺死,我卻爲仇人賣命!既然我有幸穿越回我的曾經,那我就要逆天改命,除了宋江李逵兩個老賊!不但如此,我還要救了那些因徵方臘而慘死的弟兄。
扈三娘心裡已經有了模糊的計策:現在梁山還沒建成。我現在應該收攏人心,擁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不過自己不能太過於干涉。我對未來梁山弟兄的每一舉動,都有可能改變未來梁山發展史。
等我有實力了,我定要殺死宋江李逵。
她心中除了復仇,其實還想着一人。
她不禁唱了起來:“戰哭多新鬼,愁吟獨老翁。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瓢棄尊無綠,爐存火似紅。數州消息斷,愁坐正書空。”
曲子是她自己譜寫的。
一丈青扈三娘走進庭院,任憑那臘冬飄雪落在自己秀髮裡,落在自己眼睫上。
她張開雙臂,想要擁住那漫天雪花。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三娘推開了大門,見外面站着一位十幾歲的白淨少年。
“祝三哥,是你嗎?”三娘有些遲緩地說。
少年笑了笑,問道:“三妹,你的病好了嗎?我給你的禮物你看到了嗎?你……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扈三娘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祝家莊三公子祝彪。許久,她低下了頭,也笑道:“小妹已經無大礙了。嗯……你送的裙子我收到了,謝謝你啊,我很喜歡。”
祝彪面容略帶着稚氣,說道:“三妹,那是我特意叫人精心做的呢,顏色也是你最喜歡的淺綠色。”
“嗯。”
一陣沉默。
“你瞧,這雪不知何時停下來了呢!”祝彪試圖打破僵局。
“嗯,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耶!”祝彪覺得今天將會是美好的一天。
二人備了馬,出了扈家莊,在白茫茫的一片原野上慢慢騎着馬,並轡而行。
祝彪滿心歡喜,而扈三娘心中卻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雪霽初晴。陽光傾在雪白的大地上,泛起一道道白光。
扈三娘與祝彪一起騎着馬兒,悠然自得的漫行在原野上。
三娘目光一直瞥着祝三公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重生前與祝彪的往事:二人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祝彪大三娘兩歲。
記得三娘那五歲時,一次祝家莊老員外祝朝鳳來扈家莊與扈太公閒聊,祝三公子吵着嚷着,也跟着去了。當扈太公與祝老員外在屋內落座,正說古道今時。小祝彪覺得煩悶的慌,一個人跑到了後院的小花園裡,恰巧撞見了在養娘陪伴下,坐在地上扣泥巴的小扈三娘。
想到此處,三娘看了一旁假裝沒有看扈三娘實則每三秒都瞥一眼的祝彪,她臉上帶了一絲微笑,繼續回到了回憶之中。
兩人就那麼相遇了,那時正值春天,萬物復甦,一切生機勃勃。小三娘與小祝彪在花園裡翻石頭,捉蝴蝶,踢蹴鞠……兩個小孩子鬧騰了一下午,竟沒察覺扈太公與祝老員外何時已來到了後院。
扈太公捋了捋鬍鬚道:“老朋友,你看我的女兒如何。”
“令愛真是活潑有趣,還生得一副好面目,將來必定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
“哈哈,祝兄過獎了。令郎纔是生得白淨漂亮,頗有一副文雅書生的相貌。”
“扈賢弟,照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他倆真是郎才女貌啊。不如給倆孩子定下個娃娃親,咱兩家永結爲秦晉之好,如何?”
扈太公喜道:“我也正有此意。”
不知過了多少載春秋,兩人都已長大了……只可惜,祝彪年紀輕輕,就死在了李逵的斧下。三娘雖然不很想與祝彪訂婚,但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祝彪對自己又是一片癡心……
一陣寒風襲來,扈三娘不覺打了個哆嗦,收住了回憶。
“三妹!你快看前面林子。”祝彪有些激動的指向前方的樹林,駕着馬衝了過去。
一丈青扈三娘緊跟着祝三公子,順着他的目光瞧去:遠處樹林裡隱約瞧得見一隻小鹿正趴在雪地裡,睜着兩隻有些無神地眼睛看着二人。
扈三娘與祝彪到了小鹿近前,翻身下馬。小鹿卻不躲,仍然趴在原地。
“哇,這個小鹿好可愛啊。”三娘伸出手摸了摸小鹿的頭,小鹿發出嗚嗚的輕哼聲。
“咦,這個小鹿爲什麼見到生人不躲啊。”
“不是不躲,是它受傷了。”祝彪邊看着鹿的後腿邊說道。
三娘這才注意到,小鹿的左後腿有着一道血紅的傷痕。她仔細檢查了下小鹿的後腿,說道:“它的後腿應該是被什麼尖銳物體劃傷了。它好可憐啊,孤零零的,咱把它帶回我家吧,不然它恐怕會很快死掉的。”
祝彪點頭贊成,忙讓三娘先守在這裡,自己回到了扈家莊。約摸着半個時辰,領了兩個莊客,拿着擔架,把小鹿擡回莊上。
此時已是下午了,三娘與祝彪中午未曾吃飯。兩人稍稍吃了點東西,三娘便找出紗布給小鹿包紮。也餵了小鹿一些食物。祝彪在一旁耐心地幫忙——雖說他並不是很喜歡小鹿。
沒過多久,小鹿眼睛煥發出了一絲活潑,眼睫毛撲閃撲閃的,好不可愛。三娘摸了摸小鹿下巴,逗引着它。小鹿乖巧地伸出長長的舌頭,舔着三孃的手。祝彪皺起了眉頭,竟露出了有一點嫉妒的表情,卻笑着說:“三娘,這小鹿真活潑。”
三娘早已看透了祝三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打掃出一間乾淨的馬廄臨時作爲小鹿安歇之所後,與祝彪閒聊了一番。
沒多會天暗了下來,祝三公子提出告辭。三娘也沒有太挽留。
夜已經深了,扈三娘抱着枕頭,躺在牀上。她覺得腦子很亂,一直在想一件事。
我該如何逆天改命?
她看了日曆,此時梁山泊還沒有建起,甚至白衣秀士王倫也未在山上挑起大旗。
她的思想還並沒有完全適應穿越到曾經這一事實,只覺得腦子模模糊糊的,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陽光和煦,屋檐下的冰錐開始融化,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打在雪地上,聽不得聲響。
三娘早早起來,在後院裡耍了趟雙刀,到正廳與扈老太公吃了早飯後,來到了馬廄看望小鹿。她給小鹿上了些藥,重新纏上紗布後,對着小鹿呢喃道:“我當初在梁山泊上幾乎沒有知心好友,整天都在孤獨與痛苦中醒來,又在孤獨與痛苦中睡去。現在好了,我回到了從前。你呢,就做我的伴兒吧。”
幾個周過去,三娘已經完全適應了回到過去的生活:她與小鹿一起在莊子裡閒逛,有空閒就練練武藝,時常還會被祝三公子邀請到祝家莊做客。轉眼間,已到了春天。
這天,下起了春雨,淅淅瀝瀝。
三娘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發着呆。
唉,老在莊子裡也怪無聊的,不如出去玩幾個月散散心。聽說東京繁華的很,只可惜我未曾去過。不如去那裡逛逛,也是一件美事啊。而且,到了東京,我就能見到林沖哥哥了。
她在梁山時,心中其實早已喜歡上了林沖。
扈三娘一向想什麼做什麼。三日後,打點了行囊,告別了父親與祝三公子,將小鹿交給家丁養着,只帶了個丫鬟海棠,踏上了去往東京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