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沉玉修煉如今的功法, 勢必與傳宗接代無緣。
但比起傳宗接代,荊家更需要一位劍君。
修道之人生命漫長,若得以飛昇更是如此, 有沒有後代也就顯得不那麼重要。
荊家族人衆多, 也不是非得要荊沉玉傳宗接代才行。
至於荊沉玉身上的婚約, 那是出生之前就定下的, 他母親也沒想過他會如此選擇, 盟誓是要遵守的,婚約還是繼續了,不過名義上的道侶並不一定要雙修, 江善音長成之後父母就告知過她這一點,讓她考慮清楚, 她考慮了許久, 覺得這也沒什麼, 哪怕是有什麼,父母也不是真的允許她拒絕。
她與他這段被人豔羨的婚約, 也常被嫉妒的人拿她以後註定守活寡來酸,可其實如果有機會,這些男男女女,估計都恨不得守活寡的人是自己。
昭昭覺得她現在正做着的事,對荊沉玉未來的道侶來說是件好事。
至少那位不管男女, 都不用再守活寡了。
一了百了不是嗎?
荊沉玉肯定是想反抗的, 但他現在完全被昭昭控制着, 若不拼個你死我活出來, 很難成功。
“任人魚肉的滋味不好受吧?”
昭昭一手掐着他的脖子, 看他因窒息而面色更紅,另一手摸了摸他緞面似的臉, 淡淡道:“我這段時間過的就是這種日子,你好好感受一下,今後我不在了,估計也沒人能讓你感受到了。”
荊沉玉瞪着她,昭昭捂住他的眼:“瞪我做什麼?我也是被逼無奈,如果你肯給我一條生路,那我們就不用走到這一步了。”
稍頓,她拿開手再次確認:“你是非要殺我不可,絕對不會幫忙想辦法讓我脫離你好好活下去的,對吧?”
荊沉玉冷哼一聲,緊盯着她一字一頓道:“天下妖魔,我盡除之!”
所有的妖魔都早晚是他劍下亡魂,所以她這個也別想跑。
昭昭悟了,都這個時候了,殺氣還這麼重,她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生怕她不糟蹋他?
“你之前說要拿我修行,絕不對我的所作所爲動一絲心念,皺一下眉頭。”
她重複了荊沉玉過去的話,讓他稍稍冷靜下來。
“我現在就幫你修行,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成功。”
她緩緩摘了發間的芙蓉玉簪扔到一邊,長髮披散下來,在這裡一百天沒剪頭髮,她頭髮更長了,柔順的髮絲帶着微涼的溫度拂過他的面頰,荊沉玉想動手,被昭昭的縛仙術緊緊鉗制。
“爲什麼反抗,你怕了?”她盯着他的眼睛,“覺得自己受不了這種誘惑嗎?”
怎麼可能?
荊沉玉立刻道:“你絕無可能誘惑到本君。”
昭昭點頭:“那你這麼極力反抗做什麼?”
她掃了掃下方:“你若無意,我還能真的把你怎麼樣嗎?”
作爲男人,如果真的可以完全心如止水,控制住本能,昭昭的確做不了什麼。
荊沉玉徹底冷靜下來,他的理智始終都在,但每次對上昭昭的視線,理智又似乎在一條線上左右反覆。
他放棄抵抗,漠然地看着她。
昭昭笑了:“這就對了,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和書裡寫的一樣,誰都搞不定。”
荊沉玉冷冰冰道:“書裡寫的?”
昭昭隨口瞎扯:“那些關於劍君的傳記之類的,裡面都說你很難搞,我不信,反駁了作者,人家就讓我親自試試。”
她梨渦甜美:“我現在就親自試試。”
荊沉玉醉着的時候,她豁出去的時候,他是中了招的。的。
但從他剛纔醒來,就一點反饋都沒了。
昭昭覺得既然之前可以成功,現在就一定可以,所以信心滿滿。
但她發現她太樂觀了。
荊沉玉是不反抗了,也不掙脫了,拋開一切任她宰割,可她宰割不了。
“荊沉玉,你是男人嗎?”昭昭無語,“你確定你真是個男人嗎?”
荊沉玉的聲音毫無起伏:“若你有眼睛,就該知道本君是不是男人。”
……
她有眼睛,她看得見,可他真的……真的不是個男人!
“你還想怎樣?”昭昭咬牙,“我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你是不是真以爲我沒有別的法子了?”
荊沉玉冷哼一聲:“你還有什麼妖魔之術,儘管使出來。”
昭昭被他氣笑了:“你還真是個硬骨頭。”
她放開手,甩了甩髮酸的手腕,笑着說:“很好,我本來做不到這一步,但你逼我那就不一樣了,我勸你懂得一個道理,女人瘋起來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像你這種不知死活的要求,我真是這輩子都沒見過。”
“你已經做到這種地步,還能如何。”荊沉玉不屑道,“儘管來,不必廢話。”
他對男女之事到底還是淺薄,比不了很有“閱歷”的昭昭,文字的成像的,各種各樣的“知識”,昭昭非常充足,就是還沒實踐的機會就穿書了。
現在機會來了。
被怒意衝昏頭腦,昭昭沒了之前的猶豫和最後一絲矜持,毫不遲疑地低下頭去。
如此一來,荊沉玉便看不見她的臉了,可更讓他難以接受的事情發生了。
“你這心魔!”
荊沉玉再也忍耐不住,當即反抗。
“怎可如此!”
荊沉玉大聲斥責:“快停下!”
他使勁掙扎,奈何縛仙術昭昭已經用得爐火純青,他又重傷在身,般若劍被結界隔絕在外,一直在想辦法進來,但辦法暫時還沒想到。
荊沉玉氣急攻心,竟然吐了一口血。
昭昭在這時回到他面前,看了他一會,嘆息道:“你現在是不是算輸了?”
荊沉玉嘴角滿是鮮血,血液順着他優美的下頜線流下來,他染血的脣瓣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是一口血吐出來。
昭昭用指尖抹了一點他的血品嚐了一下,真是久違的味道。
穿成心魔真是無奈,對他血液渴望的本能讓她都要變態了。
“還是不肯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嗎?”
昭昭幽幽道:“我問你最後一次。”
荊沉玉咬着染血的脣,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她已經死了幾萬次。
“我知道了。”她可惜低嘆,“爲什麼非要這樣選?但你選了,我也必須得選。”
後面的事,似乎都順理成章了。
九華劍宗開宗近萬年,太素宮從未有哪一日像現在這樣,處處是繾綣悱惻之聲。
白色的輕紗隨風飄蕩,層層疊疊,顯得輕紗之後重疊的人影虛幻縹緲。
這一切看上去甚至有些美好,但身處其中的兩個人大概都不會這麼認爲。
荊沉玉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可怕的噩夢。
噩夢之中,曲線玲瓏的女子側坐在紗簾之中,她很近,近到他渾身不適,但不是她離他太近,而是他靠得太近。
某個時刻,荊沉玉泛着淡藍的眼睛甚至變成了赤紅色,這是真的快要走火入魔的跡象。
年少成名時,荊沉玉也想過他的心魔劫會是什麼樣子,要如何度過。
後來修爲高了,心中所思和少時完全不同,他變得很淡漠,對一切都淡淡的,既無什麼熱衷,也無什麼厭煩。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不怎麼考慮心魔的事了。
天地萬物自有其條理,該來的總要來,來了就坦然受之,他自信能妥善處理,所以在心魔遲遲沒有出現,直接到了化羽境的時候,他一點都沒奇怪。
他也不曾糾結爲何沒有心魔,非常平靜地修煉到了現在。
現在……
現在一切來勢洶洶。
那心魔說他現在算是輸了,好像也沒錯,他看起來很像是要輸了,或者是已經輸了。
他動了心念,皺了眉頭,沒能抗住,給了她剝奪他一切的機會,這還不算輸嗎?
可荊沉玉不想輸得這樣徹底。
海潮翻涌,他像無邊海潮中的一葉小舟,海水將他所有的自負與驕傲澆熄,在快要溺死的時候,荊沉玉翻身而起,和掌握主動權的昭昭調轉方向。
昭昭懵了,說實話她有點上頭,有些事真做了也就沒之前的猶猶豫豫了。
現在荊沉玉突然這個反應,昭昭摸不清他到底想幹什麼。
她仔細看他表情,他髮髻散亂,白皙的頸間滿是紅痕,清寒寂寥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她。
他身上還被縛仙術捆着,這翻身若不是昭昭鬆懈了,他也成功不了。
他望着她那個眼神,昭昭很難形容,但她大概這輩子都忘不掉。
仿若溺水的窒息感傳來,荊沉玉大約也有感覺,他仰頭閉眸,昭昭飛快地眨巴着眼睛,也就在下一刻,她突然心臟咯噔一下,痛呼出聲。
震驚地低下頭,看着自己被般若劍穿胸而過的心口,昭昭微微張開,發不出言語,血先流了出來,像極了之前的荊沉玉。
她呆呆的,她這是……被殺了嗎?
要死了嗎?
真到了要死的時候,她竟然一點都沒覺得疼。
真的一點痛苦都沒有。
痛呼只是本能,其實一點都不疼。
嘴角的血開始消失,漸漸變成魔氣,她這段時日跟着荊沉玉修煉的一切都在消散。
她沒有血了,無邊魔氣開始消散,殿內漸漸被黑氣充斥,荊沉玉長髮散亂,氣息也混亂,胸口極速起伏,眉眼冰冷地盯着逐漸失去氣息的昭昭。
她慢慢擡手,艱難地握住了般若劍的劍刃,似乎要做最後的掙扎。
但她當然失敗了,鋒利的劍刃劃破她的掌心,魔氣又從掌心冒出來,昭昭無力地垂下了手。
她絕望又疲憊地看着荊沉玉,有一肚子的話想說。
比如選在那樣一個時刻動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的功法不還是照樣被毀了嗎?
幹嘛不早點這麼動手呢?
是因爲她前面太警惕,他沒有機會吧?
一定是這樣。
真無語啊,要是早點動手,她還能完好無損地死掉。
現在可好,真的虧死了,太虧了,穿書一回,就活了一百天,還吃了這樣的虧,太失敗了。
昭昭覺得她這一生真是好失敗啊。
雙手無力地垂下,昭昭眼睛緩緩閉上,像一臺戲劇終的時候,帷幕緩緩合上。
在最後那一刻,昭昭所有的力氣彙集在一起,語氣複雜至極地嘆了一聲——
“荊沉玉……”
這是昭昭最後的話。
是他的名字。
荊沉玉握劍的手猛然鬆開,太素宮外,今日九華劍宗的雪,下得前所未有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