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院大傍晚叫大夫的消息仍然是一瞬間就傳遍了潛家。
章氏聽完婆子的回話,眉頭一挑:“吐了?”末了似乎覺得這語氣略急切了,忙又緩了口氣道,“興許是吃壞了肚子吧!”
還沒等章氏這兒暗琢磨呢,臨風院就派了大丫鬟阿離來。
見來的是個丫鬟,章氏原先有的小歡喜就全掉沒了。
果然聽那丫鬟說長媳是吃壞了肚子,晚上就不來用飯了。
那丫鬟長的有些喜慶,說話也笑模笑樣的,章氏卻仍帶了不快。
進門也有月餘,這俞氏……該不是個石女吧?唔,趕明兒得請個擅長女科的大夫再好生瞧一瞧。皇室血脈固然高貴,那也高貴不過她的嫡長孫!
章氏正腹誹呢,俞蕾這兒又吐了一回。
林大夫是個正派人,只略略瞟了幾眼觀了面色,便將眼皮垂下,認真把脈。末了捋了捋鬚子,慢條斯理的開了張方。
“且吃吃看。”
不過一會兒工夫,俞蕾只覺得整個胃都翻過來了。
真難受啊……
這要是在現代,一針打下去,分分鐘止吐,哪裡用得着吃那難嚥的中藥……
縱然阿珍是個麻利的性子,等藥抓回來也等了好久,再緊趕慢趕,熬藥的火候和時間也是不能擅改,等俞蕾吃上藥的時候,胃中早被颳得空空,再吐就得吐膽汁了。
林大夫開完藥的時候,俞蕾準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先給她扎兩針——不是都說中醫很膩害的嗎?鍼灸什麼的,林大夫這樣的人物,那是手到擒來啊!
可誰知林大夫只睨了她一眼:“還沒到那個時候。這藥吃上三付也就好得差不多了。”說罷竟是再不和俞蕾多說。起身告辭。
真不愧是……名醫……俞蕾暈頭暈腦的想着。
恍惚間,見潛水霆一臉關切走到近前,溫言問她:“纔回來便聽說你病了。藥可吃上了?”
俞蕾有氣沒力的揮揮手:“剛吐完,味兒不好聞,你到外間去休息吧!”
潛水霆卻不甚在意的一笑,扭頭去催藥。
過了好一會兒,阿珍才親將藥碗端進來:“爺。奶奶。藥來了。”
俞蕾看着黑乎乎的藥汁,嘴裡就開始發苦,只跟阿珍說:“放涼些再吃。”
阿珍看了看俞蕾。又看了看潛水霆,待看到潛水霆向她微一點頭,這纔將藥碗從托盤裡單手取出,放在牀邊的小几上。
藥碗有些滿。還冒着嫋嫋熱氣,因着全神貫注。阿珍並未瞧見潛水霆眼中閃過的異色。
見阿珍端了托盤下去處理藥渣,潛水霆狀若無意的問道:“十七,這丫頭今年有幾歲了?我瞅着年歲尚小,做事倒是穩妥。”
俞蕾知道自家夫君不是那些看見有幾分姿色的丫鬟就想把人家帶上牀的人。也就隨口應道:“阿珍少時便被賣了,顛沛流離,因此生得比同齡人要瘦小。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潛水霆見自家小妻子一臉迷糊的模樣。面色一暖,笑開:“好你個偷懶的主子。竟連身邊心腹丫鬟的來歷都記不甚清,趕明兒人家要配人了你還懵懂不知,別教你留成愁來!”
俞蕾嘟嘴不依:“年齡名姓,自有契書寫明,需要的時候,自去查證便是,哪裡用得着記這麼多。”
潛水霆搖了搖頭,提點她道:“如今你身邊不過寥寥數人,你就記不清楚,待得日後人一批批的多起來,複雜起來,還怎麼得了?你是我潛家長媳,將來自是要主持中饋,難不成每次派個差使,便要先查驗一番契書不成?”說完輕嘆一聲,“你現在身在病中,暫時不必多想,身子養好了,家事也當抓起來了。”
就算潛水霆語氣表情再是溫和,俞蕾也知道丈夫對自己是有些失望了。她也不顧胃中喉中如火燒般痛,只抓着對方的袖口急道:“是我的不是,讓爺擔心。我這就吃藥,等身子好起來,還要爺教我!”
說罷伸手去端那藥碗,只是此時她半身倚在牀上,半身倚在潛水霆身上,無處着力,一時手滑,竟是竟藥汁顛出些許,沾在潛水霆身上。
看着迅速擴大的深褐色痕跡,俞蕾有些訕訕,潛水霆卻不以爲意的挑眉道:“你看我做什麼?不過一件衣裳罷了。快些喝藥!”
俞蕾感念他以自己身體爲重,一仰脖子將那碗藥汁喝得乾淨。
看着俞蕾皺成一團的小臉,潛水霆不自覺的聲中帶笑:“此時拿糖來壓卻是不好。”說罷揚聲叫了人進來,只取了白水與俞蕾漱口。
林大夫的態度雖然高冷了些,不過手段果然高明,一付藥下肚,俞蕾就止了吐,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到得第二天,便能正常到主院去服侍婆婆章氏了。
章氏見着自家這大兒媳,仍舊感情複雜,不過看在她性格還好,對於自己的幼子也關愛有加不似作僞,腦子笨一點就睜隻眼閉隻眼忍了吧!
俞蕾不過一日未見七弟,就覺得彷彿換了個孩子。
週歲內的小孩子本就是三天一小變,五天一大變,月子裡的娃娃更是一天一個樣,就像春天的花草,見風就能長。
俞蕾驚疑的看着一日不見就彷彿長大了一些的小奶娃娃,滿臉的好奇和興味。
小孩子真是個奇妙的生物。
有人捧場,章氏更是得意,只將幼子的日常細細說來,順便教導了些育兒知識。俞蕾聽得目不轉睛,還不時發出“哇!”“真的嗎?”“原來是這樣!”等等語氣感嘆,還不時上手小試一把,把章氏哄得開開心心的。
待得這日過後,章氏身邊的婆子便試探着道:“大奶奶真是個伶俐人兒!”
章氏雖然心中得意,嘴上卻淡淡道:“伶俐談不上,還算聽話罷了!”
那婆子笑着應了,又把尚在襁褓中的七少爺好一通誇,章氏嘴角才帶了笑意。
兒媳若是好,可不是因爲她的兒子生養得好麼?
雖然止了吐意,俞蕾卻仍是不舒服的。今日打起精神在婆母那兒應付了一整天,回來就有些懨懨的。
這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兒啊?
俞蕾性格懶散甜軟,更沒有那些所謂的王霸之氣,成爲封建小媳婦,就只能按着這世界的框子去活,只是伺候婆母真不是人乾的活兒!
本就有病在身,今日更是累得一進屋子就癱在牀上。
以章家單薄的家世,自是不能配個如從前的林嬤嬤,如今的周老太太那般能幹的嬤嬤,這麼一來俞蕾身邊能規勸她幾句的,便成了略長她兩歲的阿巽。
只是阿巽再是膽大敢言,也不敢越了身份,有些必要的事她敢頂上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便不會去勸。
就好比如今這般,若是周老太太在,定會勸着俞蕾先將衣裳首飾等物換了,再讓她講究一下坐姿之類,可阿巽看着自家主子身子確實不舒服,今日又着實忙了一天,便順了俞蕾的意,先不動衣飾,倒是拉過俞蕾的雙腿先按摩起來。
站規矩、站規矩,這打頭就是一個“站”字,俞蕾發誓,結婚這段日子,她可把兩輩子的站活都幹了!
瞧瞧這腿,都腫了……
俞蕾內心在流淚。
鋪子怎麼還不賺錢?要不她乾脆在這兒發展傳銷得了,反正上線吃下線,下線再吃下線,上上下下無窮盡也,財富雖然沒有增加,但好賴聚集起來了嘛!
不過這話也就僅止於在心裡吐吐槽罷了。
雖然沒有明言,但俞蕾知道,她的人生應該是在冥府的監視之下,讓她改命,可不是讓她來搞破壞的!非法傳銷什麼的,一直是社會一大毒,她可不要成爲那樣的人!
本來俞蕾打算第二天便去楊家的,只是因着生病,不得不將養了幾天,又耐着性子過了幾天,纔去向婆母申請出門。
惠和縣主下帖是一回事,她自己要去探望出嫁的表姐可沒有縣主一張帖來得有力。
等俞蕾進了楊家,只覺得整個楊家煥然一新。
嗯……俞蕾邊看邊點頭……瑩姐還是很有手段的嘛!
觸目所及,那些個偷奸耍滑、投權取巧的懶散家人一個都不見了——當然也不排除沒有,只是俞蕾沒看着——取而代之的全是老實本份、肯幹活兒的下人。看起來整個楊家已經抓在章瑩手裡了。
俞蕾原本好奇又擔心的心情,慢慢放平了。
“姐!”行至正院,俞蕾堆了一臉笑開口打招呼,卻在見到章瑩時變作了驚喜,“姐,你又有了?”卻見章瑩面色白淨紅潤,頭上低低挽了個墮馬髻,只平平插着一支赤金釵,身上披了見略顯寬大的雪青色外罩,內裡的月白裡裙鬆鬆繫住,完全將隆起的腹部顯露出來。
章瑩微微點頭:“是呀!你怎地臉色不太好?”面色關切,似乎在詢問:你是不是也有了?
俞蕾訕訕道:“前幾日吃壞了肚子……”
章瑩聞言,無奈搖頭:“你呀……”無限疼寵之意,表露在外。
俞蕾見她神態如此閒適,心下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