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月剛穿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不是應該在地震中喪生了嗎?
可她現在怎麼抱着把大刀,坐在個破木桌上?!
還有桌子邊上跪着小聲喊孃的仨小子,那都是誰家的娃?
但是很快,一堆不屬於她的記憶涌入腦海。
她這才明白過來……她這是穿越了!
這身體的原主,是個古代鄉村裡的醜丫頭。
前天剛滿十六,昨天就被孃家灌醉了捆着嫁出來。
昨晚酒醒之後,醜丫頭接受不了嫁到窮病秧男人家,給四個崽崽做後孃的悲催現實,就一心想衝出院子回孃家。
可惜婆家似乎早有防備,她多番努力都沒成功。
一直鬧到後半夜,發現實在是逃不掉,她只好抱着大刀回新房,跳到木桌上發愁……愁啊愁的,一時急火攻心的竟就死了。
而她的夫家,
不怪醜丫頭逃不出去就愁嚥了氣,
就這窮得叮噹響的病秧夫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就算了,膝下有三男一女四個崽崽也不多說,他竟還不是老陸家的親兒子。
從前原身就聽人說過這個陸家老三,陸元澈。
據說他身子好的時候,打獵、抄書、外出做工,時常能給陸家填進項,可陸家上下都不拿他當人。
現在他倒到炕上一病不起,陸家上下就更……
昨天晚上,人家陸老婆子可是當着原身和族親的面,把話說得很清楚,
她養陸元澈二十多年,供讀書教本領的沒少操心,
現在還掏了棺材本,給陸元澈娶妻續絃,
一個做養娘的,做到這份上早已說得上是仁至義盡。
所以,她家親生的兒子都準備要搬出去單過了,陸元澈這妻兒老小一大窩的……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昨碗要不是原身鬧得實在厲害,他們這一房早就被遷居村外住牛棚裡去了。
現在是深秋,眼瞅着就要入冬,莫說原身想到要託大帶小的住牛棚會愁死,顧新月這個現代來的芯子,一想到眼下的境遇,也是忍不住的滿懷悲涼。
“你醒啦?”
驀地,一個虛弱的男子聲音在耳邊響起。
顧新月下意識尋聲望去,剛看清炕上男人的臉,她整個人就再一次的懵了。
那真是原身記憶中的,病,秧,男?
天!他這是得了美男病吧?!
如若不然,一個臥病在牀的男人……怎麼會長的那麼好看!
許多古言劇本里的劍眉星目,鬢若刀裁,神仙顏值,說得就是他吧?
“趁着外頭還沒什麼人,要不你從這裡爬出去逃了吧?”
陸元澈說着,伸手朝屋子西北角漏了天的棚頂指了指。
那骨節分明的白皙的手,竟是連指甲蓋都長在顧新月的審美天花板上。
“爹。”
顧新月還在貪看美男的指甲蓋,跪在桌子下頭的一個小子,卻忽然的站了起來。
那小子一身補丁衣裳,眼眶嘴角都帶着傷,起身後輕聲告訴另外兩個孩子跪着別動,然後才一瘸一拐的走到矮炕邊悄聲說:
“爹,您要放她走,也等咱們拿了分家文書搬出去再放吧。
兒子不是怕疼不想再捱打,兒子只是捨不得弟弟們再受苦了。
再說,咱們現在惹不起外頭那些吸血鬼,好歹撐着分了家,哪怕就給咱們一把糙米,小妹也能有口米湯喝……”
小子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說話時繃着臉不願露出愁苦模樣,卻在最後說道小妹二字時,忍不住的淚溼了眼眶。
顧新月一聲不吭的看着那小子,只覺得嗓子眼裡好像是塞了個大檸檬,咽不下吐不出,還酸澀的難受。
“求求你,等我們從這裡搬走了你再走行嗎?那些被陸家吞了的嫁妝,等我們長大了一定加倍還你。”
“就一天,您在這裡多留一天就好了。您千不看萬不看,就看在我們小妹跟你一樣也是個女孩子,她三天沒吃米湯了,再這樣熬下去,她可能就……”
光是一個小子往顧新月嗓子眼裡塞檸檬也就算了,跪在她桌子下面那倆小子,也哽咽着悄聲哀求。
一瞬間眼眶發燙,顧新月好容易擦了眼淚往桌子底下看去。
打眼先入目的,是倆瘦骨伶仃的小男孩,也不知曾經捱了多少打,光是漏在一副外面的臉上脖根裡,就都是青紫傷痕。
偏那倆小子淚汪汪的悄聲乞求還不算,其中身量最小的那小子,還說着就費勁的單手撐在地上準備給她磕頭。
……老天爺,這是什麼悲慘場面啊!
眼看那小子的腦門就要撞到地上,顧新月哪還忍心高座於上。
她撂下大刀跳下桌,本想親手將那小子攙起來安慰,卻不想左手剛觸到那小子的右肩,便把那孩子疼得皺眉。
“你這是?”
順着那小子腫脹的肩頭,顧新月順勢往下摸,隨後她再一次的愣了。
“別動。你手臂斷了自己不知道嗎?趕緊到這邊來坐下,你這要是不趕緊治療,以後你這手可就廢了!”
說着,顧新月一手攙着那小子往矮炕邊上走,另一手則拉起還跪着的那孩子:
“你們說的,我答應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抓緊把他骨頭接好。你去找幾個跟桌子腿一樣筆直的小木棍來……”
“真的?”
“真的?”
“真的?”
顧新月的話還沒說完,屋裡三個小子就都驚異萬分的朝她看來。
隨後不管是站着忍淚的,還是斷了手臂的,都齊刷刷都跪了下去。
“多謝您慈悲寬容,我們來生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三個小子整齊劃一的一頭戳到地上,聽着他們腦門撞擊地面的咚咚聲,顧新月嗓子眼裡的檸檬,炸了。
而就在這時,炕上的男人,終於沉思之後開了口:
“你們只想着自己的爹爹和兄弟姐妹,可想過眼前女子也是別人的姐妹,未來也要給別人做娘?
若她此時悄悄逃走,將來還能推說是昨夜便已離開,
可她今日,她若在咱們院子裡太陽,
那她的清譽與名節可就真沒了!
……把桌子擡到那邊,讓她走吧。”
陸元澈說話時,兩眼一直看着他身邊的那個襁褓,說完見幾個兒子都沒動,這才擡頭催促。
本該明朗俊逸的面容,在這一刻蒼白如紙。
那彷彿只是隨意看向小兒子手臂的視線裡,無奈、心疼、愧疚、遺憾,很多很多情緒一閃而過。
“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