羖烏城,一夜之間,就恢復了安寧與平靜。
七弟現身的消息傳開後,四大家沒有糾結了的源頭,又變得和睦如初。甚至,在聽聞聚靈宗將在十日後舉行雙修典禮時,其餘三家勢力,還派出使者,表示了恭賀之意。
這個世界裡,什麼東西跑得再快,也沒有消息傳得快。什麼東西再無恥,也比不了人類更無恥。
聚靈宗與八王聯姻,既然已成定局。其餘三家,所能做的就是接受現實,並且積極尋找退路。這個時候還要找麻煩,那就是和自己找麻煩,沒有絲毫意義。
當然,聚靈宗有了這門親戚,並不是說,八王會爲了他們打生打死。只不過,有些人在擬定一些謀劃時,無疑要增加一個變數,加重一些籌碼。
有這些,就已經足夠。有這些,就會有和平。
正所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張面孔笑顏開。你好我好大家好,羖烏城,再次爲四大勢力聯手把持,一如既往的朝霞起,夕陽落,生生死死,戲臺輪演。
至於說,連日的風波之中,有多少修士無端死亡,有多少家族被除名。又有多少人哭,多少人笑,就只有天知道了。
誰在乎呢?四大勢力不在乎,四海商盟不在乎,唐青,也同樣不在乎。
他在逃命,根本來不及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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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你倒是和老姐說說,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驚懼到這種程度”彩虹盤膝坐在飛舟之上,神色嚴肅,定要唐青說個究竟。
持有胖子給的令牌,一行人順利的離開羖烏城。唐青要求,所有人都乘坐他的飛舟,全速朝怡花國方向疾飛而去。
準確的說,是亡命逃竄而去。衆人本已驚訝莫名,聽了他說的理由之後,更是膽戰心驚。
“我的靈力用不完,你們的省着點。可能等一會兒,就要分頭逃,那時候,你們再用自己的修爲。”
究竟是什麼樣的大敵,竟然讓唐青恐懼到這種地步?這其中,最爲不解的就是宇少。在他看來,恐怕天塌下來,唐青多半也只會皺皺眉頭,痛罵一句:麻辣隔壁的,砸了唐爺一個大包。
而今,竟然有人,能夠讓唐青連影子還沒有見到,就如此不顧一切的逃命簡直是。。。簡直是做夢
宇少此時,不禁回想起,唐青曾經狂吼的:“唐爺所經歷的,你比不了”
唐青只說了四個字,就解除了大家的疑惑,而且,面如死灰。
“化神,中期”唐青立於飛舟之首,安靜的給出答案,手裡還在忙着什麼。
此時的唐青,已經不再如剛纔那樣心急火燎。面色雖然凝重,卻不是驚慌,只有冷厲與肅殺。眉宇之間,露出思索,顯然是在努力整理思緒,尋思對策。
衆人面面相覷,臉色更是精彩紛呈,又不敢打斷唐青的思路,只能靜靜等待。飛舟裡的氣氛,凝重如山,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就連墨青,也沒有了搞笑的勁頭,沉默不語。啞婆婆依然面無表情,目光卻有些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飛舟如流星一般,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飛馳。這一次,唐青沒有半點保留實力的意思,全身修爲瘋狂運轉,將飛舟的速度發揮到極限。
一片沉默之中,忽聞一聲輕笑,宇少開口道:“還別說哈,唐爺你這飛舟可着實不錯。真沒想到啊居然真的比本少的飛梭還要快。”
彩虹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是啊小弟你還有多少秘密,乾脆一次性拿出來,讓老姐也見識見識”
墨青接下去,招牌式的大嗓門依舊洪亮。“嘿嘿要說啊,老青俺還從來沒這麼飛過,確實過癮啊”
常宮遠靈機一動,提出建議。“頭兒,要不我試試,能否再給他加點料?”
五毒師徒二人,看着眼前種種,目光有些呆,神情有些傻。心裡,卻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很難描述。
“傻X了吧你,這時候纔想起來。”唐青笑罵了常宮遠一句,抖手扔出幾枚玉簡,分別朝衆人飛去。墨青登時發出幾聲怪叫,連聲喝彩道:“我x頭兒您這分心術,可真夠厲害。啥時候有空,教教老青我。”
“下次一定教你,就怕你太蠢,學不來。”唐青哈哈一笑,哪有半點憂慮恐慌的摸樣。
莫名之間,飛舟上雲開霧散,歡聲笑語重新洋溢,如同春暖花開,踏青郊遊一般。
“這是備用,五毒和碧雲一路,彩虹帶着婆婆,黑子和常宮一起。”唐青一邊朝飛舟輸送靈力,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一旦唐爺決定分頭走,都他嗎別墨跡,按照玉簡中所示,直奔天道宗。找到他們的太上長老,雲姑前輩,把事情說一遍就可以了。別的,自便吧。”
宇少接過玉簡,卻並不查看,眉角輕輕挑起,輕聲問:“雲姑前輩。。。就是你說的雲姨?”
彩虹還是頭回聽到這些事情,黛眉微蹙,聚精會神的聆聽。其它人等更是紛紛豎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個字。
“是啊”唐青輕嘆一聲,微微低頭,聲音有些默默:“有日子沒見了,也不知道雲姨身體如何。那個隱患。。。也不知好了沒。”
聽着唐青大異從前的聲音,彩虹心頭,驀然涌起一股酸意。美眸有些朦朧,眼前的唐青,變得模糊起來,那剛挺俊拔的身形,彷彿可以擔山跨海的肩膀,有些蕭瑟,有些佝僂。
這樣的語氣,從唐青口中發出,無疑是有了決絕之意。原本,他很想去親眼看一看,那自己不識的雲姨,身體可好。還有那不知名的隱患,是否已經解除。
“追蹤,總該有跡可循纔對主尊。。。你是不是被下了什麼禁制之類,難道,就沒有辦法解除?”五毒的聲音,突然響起。卻用了一個讓大家震驚不已的稱呼:主尊
這是家僕對主人的稱呼
直到此時,五毒才真正放下心思,真正認可了自己唐家軍的身份。他的方式也與別人不同,甘心爲奴
“不是禁制,沒有人可以給唐爺下禁制。”唐青看了五毒一眼,沒有多說什麼。聲音還是那麼蠻狂,那麼橫行無忌的囂張。事情到了這份上,他不想再隱瞞什麼,伸手摘下那枚玉佩,朝衆人說道:“是這個東西,萬里之內可以感應。”
萬里距離,不算近。但是對於化神修士來說,也不算遠。即便衆人全力趕路,想必很快就會被快追上。眼前的時間,大概只夠衆人話別而已。
五毒的眼中露出疑惑,卻沒有開口,只是拿目光看向宇少。宇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道:“不能扔?不能毀?不能藏?”
唐青苦笑,微微搖頭。宇少沉默下來,他明白了唐青的意思。以他的性格,既然到現在還留着這玉佩,就斷然不會將之丟棄。至於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又是很長的故事了。
此時,唐青的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個血與腥風之日,那個戰火連天之城。還有那張,那些決死的身影,與面容。
小小的凡人守衛,怒吼着:“狗*養的仙人”
顏回面目猙獰,得意狂笑。
儒門衆修,死傷慘重,壯烈依然。
歐陽老年喪子的絕望面容。
藥薪的冷厲嗜殺,身邊,屍山血海,衆生奔逃。
陳幌大袖揮舞,播撒着死亡的陰影,彷彿來自九幽的索命閻羅。
三九老道一身油漬的道袍污濁不堪,在瞠目狂吼;
三無和尚肩扛巨大無匹的佛門禪杖,爆明王之怒。
天髯鬚髮飄揚,蒼老的面容,仰天大笑。
十萬大軍,化身殺戮之魔。
西大營數萬將士,爲阻止已經魔化的軍隊屠戮生靈,力扛南北大營。上至元帥梵洪,下至高崇等,無一人生還。
鐵鋒渾身浴血,身體千瘡百孔,斬大皇子於萬軍之中。隨後,屍骨無存。
血龍衛全軍覆滅,卻將二皇子亂刃分屍。
明皇威嚴赫赫的面孔,頹然若死。
神龍祭獻,數萬明家子孫,全部死絕所爲的,是一枕黃粱之夢;換來的,是一道虛浮的希望。
銀龍滅,唐青最終獲益。
萬靈亡,唐青鼓掌大笑。
三老歿,唐青嚎啕大哭。對着及時趕到的雲姨,嚎啕大哭。
這樣的慟哭,唐青沒有過,即便連前世也算到一起,都沒有過。
以後,他也不想再有。
然而那一切,最終,卻是一個絕天的陰謀是一個,徹底的笑談
無所謂正,無所謂邪;分什麼宗門勢力,道什麼仙凡之爭;最後的結果,螭虯城,竟然是一塊枯骨構造的棋盤;芸芸千萬生靈,以冤魂爲根,以血肉着色,是爲最鮮豔的棋子。
真正可稱之爲主謀者,惟兩人耳
現在,其中的一人,可能正以無法想象的速度,朝自己而來。
這玉佩,就是那條引線,就是那個源頭,就是那個困身的鏈條,和枷鎖。
輕撫左手的斷掌,唐青的眼前,再次變幻。
斷臂化作血雨。
明皇的眼神中,是哀求。
三九三無的眼神,是期盼。
天髯的眼神,是安慰與開懷。
雲姑看到被奪體的道侶,目光中,有的只有冷煞肅然。
直面修爲深不可測的隱老,眼神裡,惟餘輕蔑與不屑。
轉向唐青時,雲姨眼神裡,卻有無邊的溫情,和關懷。
所能說的話,所能交代的囑託,不過寥寥數語。
“獨自在外,凡事小心。”
“以後,就靠你自己了,不要衝動。”
“按你想的去做,雲姨信你。”
淚水溢出眼眶,各種畫面散去。最後,化做一名幼童。
一名眼神純淨如山泉的幼童,一名對眼前的一切茫然不解,不知自己將會面對何種恐怖的幼童。
那名幼童,跪在自己身前,以稚嫩的童音喚了一聲:“義父”
這玉佩,就是那幼童的全部希望,脫出樊籠的希望。
這玉佩,也是唐青尋找那名孩童的唯一線索。
這玉佩,承載了數萬明家子孫的最後寄託,數千年的寄託。
這玉佩,要考心沒有考官監督測閱的考心
這玉佩,能扔嗎?可毀否?能否藏住?
這玉佩,不能扔,不可毀,也藏不住。
絕對不能。絕對不能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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