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一前一後兩輛馬車, 骨碌骨碌轉動着車輪,駛入了埃利諾王國邊境的一座小城之中。
小城人煙稀少,顯得有些荒蕪, 平時也不會有什麼外人光顧, 這天突然來了兩輛馬車, 自然引得不少關注。
只是這兩輛馬車並未在城中多做停留,前面趕車的年輕人跟路人詢問了兩句之後,便又駕着馬車, 往城外官道的方向而去。
“真的不跟我回王城?”
到了官道的分岔口, 兩輛馬車停了下來,一個矮小的身影將車窗打了開來,露出端坐在車廂中的黑袍老人,那老人側頭望着另一輛馬車上的年輕人,開口問道。
“不了,我們需要回克利普斯郡一趟。”剛剛問路的年輕人搖了搖頭, 說道。
車廂裡, 普魯登斯深深地凝視着傑伊,最後還是嘆了口氣。他明白傑伊的心情,如果皮爾特還活着,他大概也會不顧一切去尋找他。
可是現在,他着實有些力不從心了,和魔神之獸那一戰之後,他便有了明顯的感覺, 不管是他的身體還是精神狀態,都大不如前了,這也是他當初加入傑伊他們的隊伍,想要返回埃利諾的原因之一。
“找到夏普之後,讓他來找我,我需要一個解釋。”普魯登斯皺着眉頭說道,他相信,夏普一定知道皮爾特死亡的真相。
“好的,請您放心。”傑伊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嗯。”普魯登斯不置可否地應了聲,又朝喬茜招了招手,道,“喬茜,過來。”
“您叫我有什麼事?”喬茜也沒有多想,在傑伊的攙扶下,跳下馬車走到他的車窗邊,微微前傾,詢問道。
“到馬車上來。”普魯登斯繼續說道。
“哦哦,好的。”喬茜不疑有他,畢竟普魯登斯也算是她的半個老師,這一年多的相處,他們之間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大概是捨不得她,想最後再跟她說說話吧?喬茜想道。
坐在車轅上的布羅德和亞倫連忙跳到了地上,讓出了通道。亞倫伸手想要扶喬茜上車,卻被她拒絕了,只好尷尬地收回了手。
已經十六歲的喬茜,身材高挑了不少,雖然稍顯粗魯,但爬上馬車對她來說根本不在話下,進了車廂之後,喬茜便坐到了普魯登斯的身邊,等待他的指示。
“走吧。”誰知,喬茜剛坐下,普魯登斯就讓扎克爾關上了車簾,同時對趕車的布羅德這樣說道。
布羅德有些意外,遲疑地看了傑伊一眼,沒有行動。雖然他是打算跟着魔法師大人混,但傑伊也算是他的兄弟,以他對喬茜的寶貝程度,難道會同意讓喬茜跟他們走?
“啊?”喬茜愣怔了一秒之後,問道:“普魯士爺爺,你剛剛有跟我說什麼嗎?我好像沒聽到,而且我還沒下車呢。”
“你要跟我回王城。”普魯登斯不容拒絕地說道。
喬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可從未想過,也沒有答應過要和普魯登斯一起去王城啊!
“普魯士爺爺……”一直沒有開口的傑伊,突然走近了幾步,開口想要說什麼,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我們已經說好了的!喬茜已經耽誤了這麼多年,你還想讓她繼續耽誤下去嗎?”普魯登斯瞪了瞪眼,明顯有些發怒。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早就喜歡上了這兩個孩子。傑伊不願跟他走,對魔法教具的推廣也不感興趣,他不好勉強他,但喬茜的魔法學習可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魔法師並不是年紀越大,實力越強的。誠然,年齡越大,意味着魔力越深厚,但對魔法模型的理解力和記憶力,無疑是年輕的時候更強,所以越早學習魔法越好,這決定了那個魔法師最後能達到的高度。
畢竟,縱然魔法資質再出衆,對魔法模型沒有深刻的理解和運用,那也是白搭。而尋找夏普,誰知道要多少年?更何況途中還不知道要遇上什麼危險,喬茜,她可耽誤不起!
普魯登斯的考量,傑伊不是不懂,他之前也跟他商量過,他也知道這樣對喬茜來說纔是最好的選擇,況且,他也捨不得她一直跟着他到處奔波。
一年多的趕路,喬茜是真的瘦了不少,之前坐船的那段時間,她幾乎都是在暈船中度過的,雖然小丫頭很堅強,也沒有絲毫的抱怨,但這樣更讓他心疼。
後來在規劃行程的時候,他便儘量挑了陸路行走,也是這個原因,他們才兜兜轉轉花了近一年的時間纔回到了埃利諾。
正如普魯登斯說的,擁有那麼優秀的魔法資質,又在那麼小的年紀就成爲了一名見習魔法師,喬茜本應該過得像一個公主,被衆星拱月地捧着,而不是跟着他一起顛沛流離,餐風露宿。
可是,一想到要跟喬茜分開,他就覺得有根針狠狠地扎着他的心,刺痛難忍。
如果說他之前還能抑制住那種心痛的感覺,那麼,當看到那個他放在心尖上守護的人兒,消失在馬車之中時,他的難受和不捨便一瞬間衝破了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起來。
他想上前阻止,可是普魯登斯的質問又讓他止住了步伐,他的拳頭緊緊地握着,指甲深陷進了肉裡,他也無知無覺。
站在一旁的亞倫嚥了咽口水,如果喬茜和傑伊大哥分開,他會不會有機會……他慌忙甩了甩頭,將腦海中突然跳出來的念頭甩掉。
沉默,開始在空氣中瀰漫。清風吹拂而過,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輕易地擾亂了人心。
良久,傑伊鬆開了緊握的拳頭,他遙望着車廂中端坐的少女,問道:“喬茜,你想跟普魯士爺爺一起走嗎?”
傑伊居然跟普魯登斯串通好了!這個認知讓喬茜的心底起了一股無名火,可是被他這麼一問,她又拼命地搖起頭來。
“我不要!你不能丟下我!”就算再怎麼生氣,喬茜也不想和傑伊分開。
“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普魯登斯眯起了一雙鷹眸,他打斷了喬茜的話,說道,“以你現在的實力,跟着他只會成爲他的累贅,你只有跟我回埃利諾王城,到首都魔法學院繼續深造,才能不浪費你的天賦,以後才能更好地和他要一起!”
“而且,傑伊還是龍族混血,以他血脈的精純程度,他的壽命已經大大地延長了,你再不好好修煉,以後只會重複像你外祖父母一樣的悲劇!”
“我……”喬茜很想說,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和傑伊是被幸運光環綁定在一起的,以傑伊的黴運值,分開的話分分鐘可能會死人的啊!可是她的話卡在了喉嚨裡,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她以爲是系統搗的鬼,但馬上她就發現,她連身體都動彈不得了!
是普魯登斯!他用精神力限制了她的行動!
喬茜慌忙看向傑伊,想用精神力跟他求救,但普魯登斯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連她的精神力也屏蔽了,她根本沒有辦法通過精神力共享將自己的想法傳遞給傑伊,更無法說服他不要做傻事!
這個時候,她才體會到,魔導師級別的精神力有多麼恐怖,也終於明白自己和普魯登斯的差距——即使她的精神力強度達到了,但無法純熟運用,也只有被普魯登斯碾壓的份。
此時此刻,她只能死死地瞪大了眼睛,想要通過眼神讓傑伊明白她的不情願。
少女的眼睛瞪得發紅,卻倔強地不願開口,望着她的模樣,傑伊不由再次捏緊了拳頭。
喬茜這是生他的氣了嗎?所以纔不想和他說話?甚至連指責他的話也不願說?
“壞人!”
就在這時,一道綠色的葡萄藤從喬茜胸前的魔法布袋中冒出,並向普魯登斯襲擊而去,同時,一道小小的身影也從袋子中跳了出來。
然而,小樹精的葡萄藤還未觸及普魯登斯,就突然間燃燒了起來,火苗躥得飛快,一下子就燒到了小樹精身上,小樹精尖叫了一聲,又鑽進了魔法布袋裡,一頭扎進了布袋中的小池子裡。
“滋啦——”一聲響之後,身上的火星終於熄滅了,小芽鬆了一口氣,又趕緊往外飛,結果卻發現——布袋口居然被普魯登斯繫緊了!
“壞人,放我出去!不準欺負茜茜!”小芽奮力地踢打着布袋,然而普魯登斯已經將布袋扔進了椅子底下的小箱子裡,她聲音一下子就聽不到了。
“嗷嗚——!”“喵嗚——!”
嗷嗚和莉娜一左一右落在傑伊的身邊,它們盯着馬車,眼中兇光畢露,隨時準備進攻,場面一時間變得有些緊張。
“說實話,我一直都很欣賞你,但你現在的表現讓我很失望。”看着眼前的情景,普魯登斯深吸了一口氣,以長輩的姿態,語重心長地說道,“如果你想要和喬茜在一起,就更應該加快速度行動起來,早日找到你的父親!”
找到……父親?這是在說夏普叔叔嗎?亞倫不由瞪大了眼睛,夏普叔叔難道出了什麼事?
傑伊握着拳頭的手,最終還是鬆開了,他直勾勾地望着喬茜,目光描摹着她的模樣,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進腦海裡一般,深情而纏綿。
“好好修煉,等我去王城找你。”
喬茜眼中的淚水,刷地一下就滾落了下來,順着臉頰往下一滴,濺落在了她的手上。
傑伊心中一痛,他咬緊了牙關,強迫自己避開了喬茜的目光,然後他蹲下了身,將嗷嗚的臉掰了過來,捧着它的獸臉說道:“幫我照顧好她。”
嗷嗚拼命掙開他的手,樣子十分的嫌棄。
“乖,等我去找你們。”傑伊卻不容它掙扎,雙手牢牢地固定住它的臉,盯着它那雙黑色的獸瞳,認真地說道。
“嗷嗚——”嗷嗚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叫了一聲,以示答應。
傑伊滿意地放開了它,又看向一旁的黑貓莉娜,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她們就交給你了。”
“你真要走啊?”莉娜皺着臉,明顯地不贊同。
傑伊一頓,快速地站起身,然後跳上了馬車,他的動作有些慌亂,他也不敢看喬茜,他怕再待下去,他會忍不住把人搶回來。
但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回到看了車廂裡的少女一眼,不過也只是匆匆地一瞥,便拉過繮繩,在喬茜她們的注視下,駛向了通往克利普斯郡的岔道,直至消失在道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