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 雷思麗望着坐在跟前的小黑貓, 有些不明所以。
她微笑着指着閣樓的方向,用輕哄地語氣說道:“喬茜小姐去了閣樓哦,你是在找她嗎?”
然而小黑貓並沒有動容, 而是用她那雙琥珀色的貓瞳望着她, 裡面竟然流露出審視和思索的意味。
雷思麗嚥了咽口水, 心裡不由嘀咕道,這小黑貓可真有靈性啊。
不過她現在可沒有時間陪它玩,如果再耽誤下去, 她可能到中午都沒法打掃完這個樓層了。
辛勤的女僕沒有再搭理那隻古怪的小黑貓, 而是將抹布扔進了桶裡,用力搓洗之後,又擰乾了,繼續專注地擦拭起玻璃窗上的灰塵來。
然而,身邊那道存在感十足的視線,卻令她心裡一陣發毛。
雷思麗只能加快手中的動作, 三下五除二地將最後一扇玻璃窗擦洗乾淨, 就提起水桶,打算離這隻令她毛骨悚然的小黑貓遠一點。
幸運的是,在她提起水桶到轉身的時間裡,小黑貓都沒有做出任何的動作。
它就蹲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如果不是那雙靈動的貓瞳和時不時動彈一下的尾巴尖,錯眼看去,簡直像一隻逼真的布偶玩具。
雷思麗鬆了一口氣, 終於可以擺脫這隻邪門的小黑貓了,然而,還沒有等她走出幾步,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童音:
“雷思麗。”
雷思麗悚然一驚,手上的木桶險些掉到地上。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大概六七歲的樣子,雖帶着小孩子特有的小奶音,然而聽上去卻清凌凌的,讓雷思麗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她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唯有蹲在地上的小黑貓,瞪着一雙又大又亮的貓瞳望着她。
“你果然聽得懂。”
“哐當——”一聲,雷思麗手一鬆,手中的木桶終於還是打翻在了地上,污水從桶裡流出來,溼了一地。
灰色的水瞬間流淌到了小黑貓腳下,它嫌棄地甩了甩被沾溼的小爪子,小身子一動,一下子跳到了窗臺上。
“剛剛……是你……在說話?”
雷思麗回憶着小黑貓的嘴巴一張一合地說出人類小女孩的聲音,這一幕對她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小黑貓舔着爪子,斜睨了她一眼,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可是……你怎麼會……啊!”雷思麗突然反應過來,叫了一聲,喊道:“你剛剛用的,是我們卡里姆一族的語言?!”
莉娜放下了小爪子,望着眼前這個大驚小怪的人類女人,毛茸茸的小黑臉上神色莫名。
其實,她也只是在無意中,聽到了雷思麗和她妹妹阿西娜的談話,纔有所猜測,沒想到試探之下,居然真的是卡里姆一族的人。
“噢,我知道了,你是獸人一族的小貓娘!”在聽出小黑貓說的是卡里姆語之後,雷思麗不由得恍然大悟。
“哼!”莉娜輕哼了一聲,大概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鄙視,然而那小女孩的嗓音在雷思麗聽來,卻更像是在撒嬌。
卡里姆一族算是比較特殊的一個種族,他們雖然是人類,卻世代生活在獸人國之中,與獸人一族交好,擅長獸語,懂得醫理和製藥,是獸人一族最好的人類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格蘭斯大陸上最好的獸醫和馴獸師,均出自卡里姆一族。
“原來你是一隻小貓娘!”雷思麗顯得非常高興,她一捶手心,說道,“也就是說,安娜也是小貓娘咯?”
“那是我姐姐!”莉娜撇了撇嘴,說道。
雖然小黑貓的語氣不是很好,但雷思麗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露出一個充滿友好的笑容來。
也怪她自己笨,沒有一早看出來。她來到夏普家的時候,莉娜和安娜還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奶貓。然而五年過去了,她們雖然長大了一點,但卻還是幼貓的模樣。
除了獸人一族的幼崽,實在沒有別的解釋,來說明她們的特殊。
會犯這樣的錯誤,大概是因爲雷思麗,並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卡里姆人。
在她五歲那年,她所生活的獸人部落被人類所攻破,而她和她那懷着身孕的母親,從此便成爲了戰犯。
因爲母親是卡里姆一族的人,奴隸主看中了她御獸的能力,便給她安排了培育獸族幼崽的工作。也因此,她們母女才得以安然地度過那段最艱難的時期,再後來,母親便順利地生下了妹妹阿西娜。
可惜好景不長,在她十六歲那年,母親爲了照顧生病的魔獸,日夜操勞。等那匹魔獸痊癒了,自己卻倒下了。倒下之後,她便沒有再起來過。
母親去世後,雷思麗便接替了她的工作。
然而,對御獸並沒有什麼天賦,甚至獸語也是一知半解的她,因爲經驗不足,在差點將一批珍貴的幼獸養死之後,被奴隸主毒打了一頓,然後就被轉手賣了出去。
那一次的經歷,令雷思麗對照顧獸族幼崽這一份工作,產生了一種恐懼感,甚至對幼獸也開始排斥起來,總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就害死了它們。
然而,不幸的是,每個奴隸主都會以她們卡里姆一族的血統作爲噱頭,以增加她們的身價。然而新的奴隸主接手之後,都會發現她們兩姐妹的能力是有多麼糟糕,於是她們又會被轉賣出手。
從那之後,她和妹妹便開始輾轉於各個奴隸市場之間。而在這個過程中,雷思麗的表現越來越糟糕。
到最後,實在無法將兩姐妹轉手的多哈奴隸市場老闆,只好培養她們的家政能力,希望能撈回一些本金。結果,還沒來得及將她們姐妹拍賣出去,多哈的奴隸市場就被查封了。
而在她和阿西娜惶惶不可終日之時,布萊德商行的老闆看中了她們,將她們買下來之後又轉送給了夏普家,這才結束了她們那顛沛流離猶如噩夢般的生活。
雷思麗對於現在的一切,無疑是非常滿意的。
她從未見過像夏普一家人這樣隨和的奴隸主。雖然因爲她們是戰犯,無法解除奴隸身份,然而在夏普家,她們卻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們不像是奴隸,而更像是被僱傭,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取報酬的普通人。
對於夏普一家的恩情,她們兩姐妹一直銘記在心,對待工作,也自然是盡心盡力的。
五年後,突然發現眼前的小黑貓,居然是獸人一族的幼崽。雷思麗在驚訝過後,一陣懷念的情緒便止不住冒了出來。畢竟,幼年時在獸人部落的生活,纔是她最幸福的時光,這也令她對獸人一族帶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的嗎?”雷思麗問道。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直至今日纔跟她相認,她知道,這隻小貓娘一定是有什麼需要她的地方。
如果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她一定會出手相助的——這大概也是她們卡里姆一族的天性吧。
“你……懂得製藥嗎?”小黑貓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雷思麗一愣,點了點頭。幼年時跟隨在母親身邊,她確實懂得幾種製藥的方法,甚至,她身邊還帶着一些當初母親留下來的藥劑。
見雷思麗點頭,莉娜不由一喜。她那圓溜溜的貓瞳望着雷思麗,滿含希冀地問道:“那你會製作抑制發情的藥劑嗎?”
卡里姆一族能夠製作出這一類的藥劑,還是莉娜從傳承記憶中得知的。隨着覺醒的時間越來越近,她的心就越來越焦躁。
都怪姐姐!小黑貓的內心充滿了哀怨。她本來是非常期待覺醒的,但經過姐姐的提醒,她才驚覺還有發情期這一回事——覺醒之後,她們的身體會日漸成熟,發情期的到來是遲早的事情。
一想到發情期一到,她覺醒之後那強壯的身體,不僅會變得軟弱無力,還會失去理智,完全被獸性所控制,一心只想着與異性交配,莉娜就一臉的便秘。
雖然發情期不長,但卻會週期性地發作,所以成年的獸人,一般都會有固定的伴侶。不過因爲雌多雄少,所以一個雄性獸人通常會擁有好幾個雌性伴侶。
也因此,安娜纔會早早就開始物色未來的伴侶。然而莉娜卻深深地排斥這件事情——它一點也不想變得虛弱,也不想成爲雄性的附庸。
如果發情期永遠也不要到來就好了,小黑貓時常這樣想道。所以在發現雷思麗可能是卡里姆一族的人時,它纔會萌生出試探一下的想法。
聽到小黑貓的話,雷思麗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她遲疑地應道:“會倒是會……”其實這也是當初多哈奴隸市場的老闆會買下她們的原因,但雷思麗並不想製作出這種東西來。
“真的嗎?”莉娜卻激動得上前一步,然而它忘記了自己在窗臺上,腳下一踩空,便從半空中摔了下去。
雷思麗連忙上前,伸手想接住它,不過好在小黑貓身手足夠敏捷,扒着窗簾又重新跳回了窗臺上。
見它安然無恙,雷思麗不由鬆了一口氣,然後又皺着眉頭地說道:“雖然我會製作這樣的藥劑,但這種禁藥,如果不小心用量過多,很可能會導致使用者絕育……而我對這個用量並沒有把握……”
“沒有關係,我就要這種禁藥。”莉娜面露堅定地說道,“請幫我製作出來,你需要什麼?我可以盡力滿足你。”
在人類世界待久了,莉娜也明白了等價交換的原則。
“報酬倒不用了,可是,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你明白絕育,意味着什麼嗎?”以繁育後代爲第一天職的雌性獸人,真的能夠接受這樣的代價嗎?
莉娜卻十分堅決,它看着雷思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考慮得很清楚,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它們,就算生下了孩子,又有什麼用?”
“我不想,我未來的孩子,和我與我姐姐一樣,重複相同的命運。”
小黑貓那雙貓瞳裡滿是認真和決絕,望着這樣一雙眼睛,雷思麗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三天後,我會把藥給你。只希望,你將來不會後悔……”
“不會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