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
鍾一鳴不想吵醒蘇澤,乾脆就這麼下樓。
咖啡廳已經關門,Close的木製門牌上一會兒就積起了薄薄的雪。
鍾一鳴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抱着雙手雙腳蜷成一團。
後悔了,早知道就多穿一點了。
擡頭看看,昏暗的路燈反射出飄落的雪花,還挺美。雪花環繞着的道路對面,一道倩影匆匆的跑了過來。
佟婧文頭髮放了下來,換上了全套的羽絨服和保暖用的貝雷帽,高跟鞋也變成了一雙長靴,她快步穿過街心,輕聲道:“鍾一鳴同學。”
“老師。”鍾一鳴禮貌起身。
“那麼晚了還下來一趟,辛苦你了。”
“沒有,老師您面試了一天,您辛苦了。”
佟婧文微笑着坐在長椅上,鍾一鳴也順勢坐在她的旁邊。
“其實老師找你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今天跟我說的‘真聽真看真感受’,具體是什麼意思?表演難道不應該按照傳下來的模板去表達麼?”
鍾一鳴搖頭:“唯有真心實意的處理才能打動觀衆,模式化的、千篇一律的表演,永遠沒有辦法讓觀衆感受到角色的喜怒哀樂,自然也就無法產生共情。這樣的表演,只不過是匠藝而已。”
“匠藝......”佟婧文呢喃:“我之前就感覺我們的表演體系有問題,卻難以摸透,你說的匠藝,我感覺能夠相當準確的描述我們之前的表演方法。”
“嗯。”鍾一鳴讚許的點點頭。
能這麼快的從之前學過的錯誤內容中反省回頭,這個佟婧文,不愧爲華夏藝術學院的老師。
兩人的談話,不知不覺的變成了一問一答。
佟婧文思考之後提問,鍾一鳴不急不徐的回答,又會讓她產生新的思考。
要是不說,任誰都會以爲,佟婧文才是鍾一鳴的學生。
“體驗......”佟婧文咬着嘴脣,臉紅紅的,似乎在劇烈的思考。
鍾一鳴能感知到,今天教給她的東西已經有點多了,再說下去會難以消化,便不再聊學術上的內容,轉而說道:
“老師,其實我一直想做一個自己的表演工作坊,將我的這些想法通過實際的劇作內容表現出來。”
“你想排戲?”佟婧文驚訝道:“就是你面試的時候演的那一段,叫什麼來着,日出?”
“不,日出太大了,我想先從一些小戲排起。”
“好!”佟婧文騰的一下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可能是太過興奮,她站起來瞬間感覺眼前一黑,身體失去平衡便往下倒去!
“啊——”
“小心!”
還好鍾一鳴反應快,猛的起身,伸手將其牢牢抱住!
踏!
地面的積雪被濺起,落在兩人的鞋上。
“老師,小心點。”
鍾一鳴輕聲說道。
佟婧文驚魂未定,被人抱在懷裡也渾然不覺,懵懵的道:“謝,謝了。”
塵埃落定之後,一股奇妙的氣息卻開始升騰。
老師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感覺到溫軟的手感,這麼近的距離,兩人的鼻息都能夠互相感覺到。
少年青春的躁動攀升。
鍾一鳴自己雖然前世擁有種種經驗,但奈何這具身體還是初哥,這種刺激之下,他竟然直接有了反應。
要知道,剛洗完澡的鐘一鳴只穿了一條睡褲。
搞不好要丟大人的。
鍾一鳴連忙鬆手,安靜的坐回了椅子上。
佟婧文也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臉越發的紅了,佯裝正色道:“謝謝你,鍾一鳴同學。”
這個稱呼是在刻意拉開距離。
鍾一鳴也不介意,乖乖的坐着道:“不客氣。”
兩人就這麼坐着,尷尬了好一會。
還是佟婧文拉回正題道:
“那個,你剛纔說,要自己做一個工作坊,有什麼具體的想法沒有?”
“本子已經有了,就差演員和場地。”
“場地簡單,至於演員......”佟婧文猶豫了一下,然後很快,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道:“鍾一鳴同學,你看我怎麼樣?”
“你?”
鍾一鳴沒反應過來。
他的本意是通過佟婧文的人脈關係,幫自己找到一些青年演員。
但沒想到,這老師竟然想自己上崗?
問題是,作爲高校正職的老師,肯定是不能在外面亂接私活的,佟婧文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也就是說,爲了自己這個八字沒一撇的工作坊,佟婧文連大學老師的工作都不要了?
這姑娘挺瘋狂啊。
鍾一鳴心中讚許,對佟婧文的評價又高了一分。
“如果老師您願意加入,那絕對是我的福分。”
佟婧文興奮的點了點頭,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就這麼說定了。”
“耶——”佟婧文蹦了起來,開心的像個小孩,哪裡還有一點老師的樣子,在雪中轉了一圈,她俏皮的說:“其實我早就不想待在學校了,你給了我這個勇氣,謝謝你。”
“不客氣老師。”
“現在就不用叫我老師了吧?”佟婧文湊近:“輪到我叫你老闆,還是鍾導了吧?”
鍾導——
這個稱呼讓鍾一鳴一陣恍惚。
不過很快他就調整好,笑道:“老師叫我一鳴就好。 ”
“行,一鳴,我們這個表演工作坊叫什麼?”
鍾一鳴猶豫片刻,還是用了前世的名字:“五感劇團。”
“人有五感,五感劇團,好名字!”
“嗯。”
“那我們劇團都有誰?”
“我和你。”
“......”
佟婧文意味深長的看着他:“我怎麼感覺我是上了條賊船呢?”
“確實是賊船,自己做戲很難有好下場。”鍾一鳴點頭。
“有這個心態就已經很不錯了。”佟婧文掃了掃肩上的雪道:“就憑你今天面試的表現和剛纔跟我談話的水準,鍾一鳴,我相信你。”
“謝謝。”
聊到現在,鍾一鳴已經凍的不行。
佟婧文察覺到了這一點,及時說道:“一鳴,你快回去吧,我們隨時聯繫。”
“好。”
鍾一鳴起身。
佟婧文主動的伸出手。
一愣。
鍾一鳴笑了笑,也伸出手。
雪夜中,兩個溫熱的掌心握在了一起。
一觸即分,鍾一鳴轉身擺了擺手,回到賓館的樓道口裡,這裡比起外面溫暖了不少。
佟婧文也微笑着揮手,然後從兜裡拿出車鑰匙。
“保時捷。”
鍾一鳴一眼便認出來了。
怪不得大學老師說不幹就不幹了,這姑娘,還是個小富婆啊。
“看來,資金這方面也解決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演員的表演。要達到我心目中的標準,佟婧文,還必須好好訓練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