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心想,此人不僅深通相貌星卜,看出了吾兒的前途命相,又知天下時勢變化,果然是高士,可以大用——
正好在自己身後,制衡姜子牙,免得發生伊尹故事!
一直以來,不是自己不想起兵,而是姬昌精通卜卦,深知自己壽數不永,萬一在起兵途中撒手人寰,豈不是會出大亂子?
西岐就算要起兵,也得在自己的後事安排妥當之後,才能上下一心,革商之命!
姬發心頭愉悅,道長果然是知己,知道自己不願意循規蹈矩,這就幫自己說話了!
姜子牙卻是聞言大喜,一向以來,姬昌總是這個還沒準備妥當,那個還沒準備到位,加上一個仁人君子名聲的牽制,就是不想起兵伐商,讓自己身懷的偉大理想,始終難以實現!
要知道,自己已經八十歲了啊!再不封侯拜相,哪裡還有機會享受啊!
現在看來,這個西崑崙散人陸壓,很有可能,就是師尊派來相助自己,催促西伯侯起兵的。
以後在西岐的朝堂上,倒是可以結交,相互爲援,免得自己孤身一人,卻要對付西岐原本的一幫子老臣子,很是吃力。
一行人各懷心思,戰車之上,頓時靜了下來。
戰車經過一處土路的坑窪,稍稍一晃,卻將西伯侯驚醒過來,歉意對着袁洪一笑:“老夫適才有所思,卻是怠慢了陸壓先生。”
“不敢,侯爺一心爲民操勞,貧道只有欽佩,哪會責怪。”袁洪擺手道。
“我適才手起一卦,卻得知先生竟然身懷奇才,軍政民律無有不通,卻不知先生想先着手那一項?我纔好安排職位。”姬昌笑盈盈地開口,一則是喜悅,一則也是示威。
意思是,就算你陸壓樣樣精通,可我一卦就能算出,要是心懷歹意,豈不是也會被算出?
陸壓聞言,笑答:“我來此不久,見西伯侯治下,夜不掩戶,路不拾金,端的是安寧,想必也有侯爺卦象之功啊。”
“軍陣之道,我也學過,但並不是最喜歡,兵者不詳,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倒是這政、民、律,我想改進一二。”
“嗯?”西伯侯聞言,兩眼精光大盛,以往來投自己的,都是想要在軍隊發展,因爲,這軍陣鬥戰之術,只要有天賦,就能出頭,軍功最不容易被混淆!
可是這其餘三門,任你才華絕世,也一樣會被淹沒在日常瑣事之中,難以脫身!
不過,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此人與姜子牙,還真不是一路人。
姜子牙,身懷大才,但是歲數遲暮,只爭朝夕,心心念念就是想要討伐殷商,成就西岐,然後封侯拜相,他那點心思,自己一眼就看穿了,也能給得起!
這陸壓,卻是年歲尚青,想要慢慢紮根其餘三門,一旦真是奇才,任其做大,可就是另一個伊尹了!
不過,自己這西岐數十年來,一幫老臣子在位,他也不可能高出什麼風波,而且,自己身後,很快就要起兵討商了,亂世之中,沒有兵權在手,那就什麼都不是!
想到這裡,姬昌微微一笑,望着自己的兒子,問道:“吾兒,你覺得,應該給陸壓先生一個什麼職位,比較好?”
“先生既然有意於民政,可爲豐京令。”姬發微微思忖,就開口了:“此地久在父侯治理下,已經民心歸附,正適合先生出手實驗,如果換了別地,還需擔心民心生變。”
“萬一有什麼不妥之處,父侯也可及時糾正。”
“吾兒考慮果然周全,不過,”姬昌一笑:“先生大才,豈有不妥之處,儘管放手施爲,我願爲先生後盾!”
“臣,謝過西伯侯及人王!”陸壓深深一禮,終於獲得了一個可以大展拳腳的地方。
比起梅山,這豐京可是日後周朝的都城,貴族民衆都多了不只十倍,治理的難度,也指數上升。
最爲關鍵的一點就是,自己應該怎麼施政?
照搬梅山的法子,肯定不行,而且,因爲豐京之中貴族,奴隸主很多,姬昌不可能支持自己去得罪奴隸主貴族的利益!
爲什麼歷史上變法的人,往往都沒有好下場?
原因就是,所謂的變法,本質就是從貴族官員身上奪取利益,七分歸皇帝,三分歸庶民,得罪的官員以及既得利益者太多了!
往往身死法滅!
至於人死法存者,是因爲讓皇帝看到了這變法的結果,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利益,這才能堅持下來!
“不知先生可有施政綱領?”姬昌繼續追問道,他真的想知道這個道人,肚子裡到底有多少貨?能不能爲自己帶來一些借鑑?
望着姬昌殷切的面容,袁洪一邊思考,一邊緩緩開口道:“臣既爲豐京令,有一大綱領,兩條建議。”
“一大綱領,爲針鋒相對。我西岐想要發展壯大,最大的敵人,不是妖族,而是東方的殷商。”
“人王帝辛,並非昏庸,但是性子太急,做事太過公平,甚至連身邊人的利益,都難以照顧周全,以至於離心離德!”
此話一出,姜子牙第一個點頭,是啊,帝辛絕對是英明,但是未免太過急躁,又不把身邊大臣、周邊諸侯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就連西伯侯,說抓就抓,一囚七年,卻又沒殺,猶豫不決!
南伯侯說殺就殺,又殘暴過頭了。
該殺的沒殺,不該殺的卻殺了,當斷不斷,最是人主大忌!
“故,帝辛治政急,我主需緩,治大國如烹小鮮,細細調理。
帝辛嚴於律下,我主待人以寬,自然有不忿者遠道來歸。
帝辛自號爲帝,藐視聖人,我主當自號天子,自降一等,非爲他意,只需讓聖人有對比即可。
帝辛善待奴隸,甚至解放奴隸,我主可頒佈律令,在奴隸身體上烙印,規定奴隸逃亡就搜捕,誰的奴隸歸誰,不準藏匿逃亡奴隸。”
“善,大善!”姬昌聞言,頓覺猶如仙樂,此數條,正如甘霖仙露,說到自己心坎裡去了!
姜子牙與姬發也是瞪大了眼睛,仔細聽着。
姬發有些疑問,就開口了:“爲何帝辛善待奴隸,也是一錯?”
“待人以仁,難道不好嗎?”
“解放奴隸,在長遠的角度來說,是正確的,是沒有錯誤的!”袁洪開口道:
“但是,就目前來說,卻是極不合適的。”
“另外,待人以仁,這句話看似不錯。”
姬發聽了並沒有感到高興,而是撇撇嘴巴,因爲,陸壓道長必然還有一個“但是”在等着他。
這種說話的方式,自己早就從父侯身上領教過多次了。
“實則,大錯特錯!”果然,袁洪的但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