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一很嚴肅, 武一很激動。
被“委以重任”之後,武一更是越發一絲不苟的執行着景文帝的命令。
於是他的聲音變得更啞了。
雖然暗衛的鍛鍊使得葉朔並不能從他臉上看出過多的情緒波動,但是從他越發認真,以及安排的課程越發的緊湊可以看出來, 便宜爹定然是同他交代什麼了。
不用想, 基本都是要他對自己嚴加看管這一類的。
武一是個很聽話的人, 也是個相當實心眼的人, 便宜爹要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
可是武一不知道的是, 此事最大的破綻早就變成了他自己, 至於葉朔需要每天“學會”好幾個生字的事兒, 真的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用自己爛熟於心的東西去換他這麼個勞動力,實在是有欺負老實人的嫌疑。
可能是這位暗衛這番表現, 終於勾動起了葉朔爲數不多的愧疚之心, 饒是像葉朔這樣的人,良心也架不住開始隱隱作痛。
實在是不好意思再欺負他,這人也怪可憐的, 葉朔想了想, 遂忍痛,逐漸減少了聽話本的次數。
武一的嗓子這才漸漸好了起來。
真實情況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然而落在旁人眼裡就不是如此了。
首先就是貴妃,一開始看到兒子學習她還挺高興的,望子成龍嘛,每個做母親的都有此想法, 誰都不能免俗。
但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兒子越來越不快樂了(思考練功的事), 最近也很少笑了(學會了內功但沒有對應的招式,正在思考要不要順便從武一那裡‘搬運’一點過來, 但又怕暗衛學習的招數過於明顯被發現),最關鍵的是,除了睡覺的時候,就連吃飯武一都要一刻不停的跟着,換到自己身上,自己早就忍不得了,他一個那麼小的小孩子,怎麼受得了?
想想,貴妃就覺得十分痛苦。
“嬤嬤你說,本宮是不是對朔兒過於苛責了?這樣是不是不好?”若不是她心裡頭想讓自己的兒子坐上那個位置,他本也不必如此。
憑藉着自己的位份、家世,哪怕到頭來小東西一個字兒不識,亦能保他一世無憂。
從前無論做什麼都是樂滋滋的小孩兒如今連個笑模樣都沒有,越是熟悉的人就越是容易發現其中差別。
這天容貴妃實在是繃不住了,坐在梳妝檯前,忍不住露出了惶然的神色。
嬤嬤握着梳子的手跟着一頓,小皇子被如此對待,嬤嬤又如何不心疼呢?
可是……
“可是這便是皇室孩子的宿命啊娘娘……”景文帝雄韜偉略,豈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庸碌無爲?
話雖如此,容貴妃還是很心疼:“可是嬤嬤,朔兒最近都不笑了。”
容貴妃一樣一樣的數着:“也不吵着打馬吊了。”
“泥人也不捏了。”
要知道,這兩樣可是他最喜歡的東西啊!
容貴妃不禁看向梳妝檯一側擺放的泥人,雖然容貴妃一直嫌泥巴這東西黑乎乎的不乾淨,但葉朔將自己的作品送給她的時候,容貴妃其實也沒有拒絕。
一邊罵他,貴妃一邊捏着手絹將泥人放在了自己的梳妝檯上。
後面越看,貴妃越覺得這泥人似乎還不錯。
雖說是小孩子的手筆,但仔細看的話,還是十分精巧的。
三分神韻再加上是自己兒子自己捏的,最後成品便成了九分。
貴妃忍不住擡手,輕輕摸了一下泥人的臉。
一旁的嬤嬤聞言,也不由得跟着難受了起來。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兩人揪心不已。
葉朔開始掉秤了。
一開始葉朔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是覺得原來剛好合身的衣服開始變得寬鬆起來了,臉上的嬰兒肥也跟着縮水了很多,下頜骨的線條漸漸清晰了一些。
而他最近什麼都沒做,飯量也沒變小,再聯想到這一切都是在自己有了內力之後發生的,葉朔隱約就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
再結合武一,武一的身材也很好,放在前世那可是標準的型男,一度惹得葉朔嚮往不已。
他上輩子的身材雖然也不錯,但畢竟是健身房裡頭鍛煉出來的,虛有其表,卻沒什麼實質性的用處。
武一的這個可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似的倒三角的身材。
葉朔也沒想到,練功居然還有這等作用,看起來等他長大後是不用因爲這種事而發愁了。
葉朔也覺得從前的自己太過於可愛了,吃的好用的好,身材也比一般小孩要略圓潤一些,現在瘦下來,倒是正正好。
葉朔對此相當的滿意。
然而一旁的容貴妃眼睜睜的看着,卻是心疼壞了。
畢竟是做母親的,當然是覺得自己孩子胖乎乎的才健康,如今瘦下來雖然比之前瞧着要更好看一些,但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瞧瞧這小臉兒,都瘦脫相了,骨頭都開始硌手了!
“娘,我沒事,真的。”被他娘憐惜又懊惱的視線盯的有些發毛,葉朔爲了表示自己的身體非但沒有變差,反而比之前強了不少,於是證明似的去搬旁邊的繡墩。
繡墩比他矮不了多少,從前葉朔可搬不動,如今的他輕輕鬆鬆就能讓繡墩離地了。
“娘你看,我現在厲不厲害。”
但是沒用,容貴妃已經認定了是武一的問題。
皇上的命令她反抗不得,但是也別指望她能心甘情願的接受。
如今武一在她眼裡就是虐待自己兒子的罪魁禍首,容貴妃一邊將兒子抱在懷裡,一邊望向武一的眼中滿是怨意。
武一不動如山,完全不認爲自己有錯,他只是在執行皇上給的命令而已。
葉朔:“……”
娘,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啊娘!
再然後,趙充容她們也發現了這件事。
“瞧這小臉兒瘦的呀……”才兩歲多的孩子,他能承受這麼些嗎?皇上也太苛責了一些。
趙充容那表情,就差衝上去梆梆給武一兩拳了。
“我沒事的趙娘娘,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麼?”葉朔好不容易說了回實話,結果壓根沒人信。
趙充容三人看向他的眼神越發心疼:“我們知道的,我們都知道的。”也不知道她們都知道了什麼。
葉朔見狀,心頭一緊。
糟糕,從前貌似裝過頭了,不知道現在補救還來不來得及了。
面對三人指責的目光,武一這次沉默了一瞬,依舊是不爲所動。
接下來是太子,太子聽說景文帝將暗衛派出去的事時,心裡頭還有些在意,但是隨後發現景文帝名義上說是叫他跟隨,實則是監控,太子又有些同情自己這位小皇弟。
太子雖未見過暗衛真容,但卻知道他們向來以嚴酷著稱的名頭。
好不容易安撫好各位娘娘,葉朔正好準備去御花園裡頭逛逛。
因爲有武一跟着,這回葉朔膽子可是大的很,什麼水池邊,什麼水井邊,假山附近全逛了個遍,順便將整個皇宮的路線圖默默的記了下來,省得以後用上了結果抓瞎。
結果就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了剛從勤政殿回來的太子。
葉朔剛想打招呼,卻想到了便宜爹一年不準接近東宮不準接近太子的禁令還沒結束,整個人頓時就蔫兒了。
看着亦步亦趨跟在小皇弟身後的武一,太子總覺得小皇弟此刻就像是提線木偶一樣,看他剛揚起笑臉,隨即又想到了什麼,滿臉的失落,太子下意識的蹙眉。
怎麼好好的孩子,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
對於這個自己親手抱過的孩子,太子的心情終究是有些不一樣的。
於是太子停了下來:“朔兒,碰巧孤近日得了件小玩意兒,你要不要隨孤一起去瞧瞧?”
瞧什麼瞧,又進不去東宮,回想起那樂師,跟之前那個幫他揉耳朵的婢女,葉朔忍不住心口一痛。
不愧是太子宮中的人,那個專業喲,比專門的採耳師傅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而如今,這些都成過眼雲煙了。
葉朔頓時變得有些意興闌珊,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不必了不必了。”
太子眉頭不由得皺的更深,既然小皇弟不願意去,太子也不勉強。
只是在武一經過的時候,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雖說是父皇的命令,但最終目的是什麼你得清楚,千萬不要本末倒置了纔好。”
葉朔猛地擡頭。
等等,這跟武一有什麼關係?
太子他不會也……
然而還不等葉朔開口,太子便離開了。
留下武一這回終於控制不住,目光微變。
旁人的話他尚且可以不聽、不理會,但太子可是儲君,與旁人有些不同。
但是最終,微微的波動之後,武一依舊故我。
葉朔見狀,反而鬆了口氣。
那什麼,他不放在心上就行……
最後是六皇子,饒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幾天後他也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瘦了。”
只要離開嬤嬤跟貴妃,自理能力就噌噌噌往上竄的葉朔隨手剝了個橘子放在嘴巴里,道:“也變好看了。”
六皇子皺眉,並不贊同:“太瘦對身體不好。”
關於這個,六皇子深有體會,當年他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那時候不記事常常遭受乳母虐待,所以有記憶起六皇子就經常喝藥,記憶裡全是一些苦澀的藥湯。
後來他會說話了,記事了才變得好了一些,所以在他眼裡瘦是跟身體不好掛鉤的。
葉朔聞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感覺也沒小多少啊,就是下頜骨明顯了一點點,怎麼在她們眼裡就變得這麼嚴重了。
葉朔看了看對面小孩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的,不禁默了默。
話說,六皇子還好意思說他,自已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手腕都快比他的手腕粗了。
自己的手臂白胖白胖的,藕節似的,再看六皇子,皮包骨了都快,到底哪個纔是真正有問題的一目瞭然。
葉朔原本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省得他們把自己當成是玻璃娃娃看。
結果過了幾天,正在聽書的葉朔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兒,感覺臉頰發燙,溫度也有些高。
不過因爲他身體一向很好,所以白天的時候也沒放在心上,晚膳甚至比平時還多吃了一隻鵝腿。
到了晚上,三更天左右,葉朔中途破天荒的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的嗓子乾的厲害,又幹又渴,還有點啞。
這症狀,感覺有點眼熟啊……
後知後覺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嗯,有點燙。
看樣子是發燒了。
完了,這回武一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