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聽到了楊業的呼喚,楊延德急忙拿出水壺,朝楊業的口中一點點喂去。
“咳咳咳。”清水剛一入腹,老令公便猛地咳嗽了起來,將口中的輕水全部咳出後,還不算完,只見老令公突然睜開了雙眼,一大口黑色的淤血噴了出來。
“爹!”數道驚呼聲響起,四子擔憂的望着自己的父親。
這一口淤血吐出,老令公顯然是舒服了好多,此刻強提着一口氣,揮了揮手道:“我沒事,戰況怎麼樣了?”
楊延昭道:“爹,自從你重傷昏迷後,大哥便帶着我們和九千多殘軍撤回了跑虎寨,與我們一同埋伏的關興,嚴顏,曹洪,幾位將軍一同死在了遼軍的夾攻中,隨後我們便帶着您一路突圍,現在已經離開了翠華山,西謂橋據此地只有不到幾裡的路程了。”
楊業聽完他昏迷後的戰況,沉默的點了點頭後,問道:“我們現在還剩多少人,可知魏軍和蜀軍哪裡的情況怎麼樣了?”
楊延昭道:“我們還剩下不到三百人,四哥正帶着他們守衛在這附近,魏軍蜀軍那裡聽說也是遇見了強敵,而之前本應來和我們裡應外合的馬超等幾位將軍也是攻擊不利,還險些被遼軍包圍,最後只能撤走。”
楊業在幾個兒子的攙扶下,站起了身道:“取我金刀大旗來,爲父帶你們殺回魏蜀大營。”
“是。”
楊延昭把楊業的金刀取了過來,楊延嗣拿來了兩杆大旗,一杆龍飛鳳舞的寫着楊字,一杆則是寫着宋字,老令公握着金刀,看了兩杆大旗許久,最後他選擇握住了宋旗,而不是自己的楊字帥旗。
老令公一手持着金刀,一手擎着大旗,在五郎的攙扶下,剛要邁出房門,下一刻卻頓住了,楊業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幾個兒子,發現少了倆個人,開口問道;“延平和延定呢?”
四子同時沉默了。
看着四個兒子那沉默無語,臉上漸漸爬上了一抹痛苦的神情後,楊業怔在了當場,他知道,延平,延定只怕是.......想到這裡,楊業閉上了雙目,兩行清淚從他的眼中滑落,“大郎,二郎你們.......”,“噗。”猜到倆個兒子戰死的楊業,悲上心頭,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但這次是紅色的。
“爹!”
也就在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了喊殺聲,楊四郎沐浴鮮血衝了進來喊道:“爹,三哥,不好了,遼軍追上來了。”
楊延安當機立斷道:“五弟,六弟護着父親,我們速速離開這裡,趕往西謂橋。”
楊業一手握住了楊延安的肩膀,悲恐的看着他道:“別管爲父,你們快走!”
楊延安此時又怎麼會聽楊業的話,提着長槍率先衝出了房門,迎面而來的遼軍士卒被他一槍刺死,楊五郎等人則是急忙扶着楊業走出了民房,放眼望去,整座村落到處都是宋軍和遼軍廝殺的身影兒,楊三郎帶着五十宋軍開路,楊四郎則是帶着三十宋軍斷後,他們牢牢地將自己的三個弟弟和父親,護在了當中。
好在衝進村落的遼軍不過才五百人,三百宋軍雖然已是疲兵,但仍有一戰之力。
楊延安沐浴鮮血衝在最前方,一槍橫空,便是三四名遼軍倒飛在了一旁,楊延輝也在後方斬殺着追襲的遼軍。
終於一行人將眼前的遼軍都殺了個乾淨,而村口就在他們正前方。
村落其餘的方向,還有遼軍和宋軍在進行着廝殺,楊延安的耳邊不時傳來士卒臨死前的哀嚎慘叫聲。
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幾人上了戰馬,帶着還有不到三十人的宋軍,衝出了村落。
但下一刻,戰馬被勒住了繮繩,所有人望着眼前的一幕,都感受到了一股切身的寒意,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停止了流動。
在楊家將的前方,數十萬遼軍整齊的排列在了他們的對面,那鋪天蓋地的身影就好似一座大山般,壓在了楊家將的心頭。
遼軍的軍陣緩緩分裂,一座巨大的鳳椅在十名遼軍士卒的擡立下,出現在了楊家將的面前,還有鳳椅上的那個女人。
蕭太后畫着一抹精緻的容顏,眼帶笑意的看着面前的這一小股殘軍,高聲道:“楊業,你已無路可退,可願降於哀家?”
“你做夢!”老令公伏在楊六郎的後背,艱難的吼出了這一聲。
“呵呵,”似是早就猜到了楊業的答案,蕭太后玉手一揮,四名遼軍士卒,推來了一輛小木車,在上面躺着的是戰死的楊延平與楊延定。
二人的屍體被隨意拋下了馬車,丟在了一旁,蕭太后指着楊大郎和楊二郎的屍首道:“楊業,可還認識自己的寶貝兒子?”
“延平,延定!”
“大哥,二哥!”
看到楊大郎和楊二郎屍首的楊業,直覺一陣天旋地轉,一股揪心般的疼痛在他心頭涌起,“噗!”老令公第三次吐血了,殷紅的血珠從他的口中噴出,灑落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悲壯的拋物線,肝腸寸斷的楊繼業跌落下了戰馬。
楊六郎急忙下馬,將楊業扶回了馬上,同時扯下了楊字大旗,死死的系在了自己和楊業的身上。
楊延安看了一眼西謂橋的方向,發現遼軍並沒有守在橋頭,當即拔馬朝哪裡衝去,“走!”
楊家衆人和三十幾名殘存的宋軍,拼命朝着西謂橋衝去。
蕭太后坐在鳳椅上,一手拖着自己的臉頰,饒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玉手一揮,三萬步卒,五千鐵騎衝出了軍陣,而此刻蕭天佐與蕭天佑帶着五千鐵騎也已趕到,雙方匯成一軍,直撲楊家將而去。
四萬大軍,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身影兒就好似一頭張開了血盆大口巨獸般,要將前方不遠處的楊家將一口吞下。
一萬騎兵很快便從左右兩側追趕上了楊家將,後方的步卒,也開始張弓搭箭,射向了逃亡中的楊家將,“嗖嗖嗖。”上千羽箭橫空而來,如雨滴般射向了楊延安等人。
只有三十人的宋軍,頃刻間便被全部射死,楊家五子在羽箭落下的一剎那,便一個翻身,牢牢地躲在了戰馬的腹下。
“轟轟轟。”五子乘坐的戰馬全被羽箭射成了刺蝟,重重的摔倒在了大地之下,四郎楊延輝,身中三箭,五郎楊延德與七郎楊延嗣也是身中兩箭。
此刻,戰場上只剩下了楊家五子和昏迷的楊業,以及那四萬遼軍。
“殺!”蕭天佐橫刀指向了楊家五子,數不清的鐵騎與步卒朝他們衝去。
“殺!”楊延安咆哮一聲,現在只有一戰!
楊家五子赫然提搶,與那正面的幾萬遼軍戰成了一團。
“噗噗噗。”四郎楊延輝手持一把大槍,在亂軍中坐劈右掃,一連掃翻了六名遼軍士卒,對於身後那些明晃晃的長槍利刃毫不在意,因爲楊五郎就靠在他的身後,楊四郎放心的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了楊五郎,而楊五郎也把他的後背交給了他的四哥。
在這場圍殺中,楊家五子個個沐浴鮮血,殺到癲狂,其中楊七郎最是驍勇,一人連挑了三員遼軍將校,此刻竟與遼軍上將蕭天佐殺到了一起。
“哈!”四郎楊延輝一槍重重的掃向眼前朝他奔騰而來的鐵騎馬腿,兩匹戰馬那矯健的長蹄被他一槍打斷,但同時,他的長槍因爲連續大戰,再加上剛剛用力過猛而斷成了兩截。
五郎楊延德心有靈犀的從腳下遼軍的屍體出挑起了兩把撲刀,甩給了楊延輝。
楊延輝接過撲刀,大砍大殺,又是一連手刃了數十名遼軍士卒。
楊延德一手楊家槍法當的是神鬼莫測,一槍掃出,便是數十杆遼軍長槍斷裂,縱然這二人已經被數萬遼軍團團包圍,但卻依舊不露下風,不着敗象。
楊延安與楊延昭且戰且退,他們同樣將自己的背後交給了對方,可以明顯看到,隨着混戰開始,楊延安他們距離西謂橋已經越來越近了,只要能踏上橋樑,那他們就會有一線生機,可這時.......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楊四郎手中長槍斷裂,他只能拿着兩把補刀戰鬥,初時還可以靠着自己驍勇撐住,那隨着越來越多的遼軍長槍兵趕來,足足上千人把他和楊五郎重重包圍,早已是無力迴天,死神也朝他們露出了微笑。
楊五郎一槍橫空掃飛了眼前的遼軍,他即便是在慈悲,在此刻也化身爲修羅,毫不客氣的收割着遼軍的生命。
下一秒,“砰地一聲響起。”滿臉沾染着遼軍鮮血的楊延輝,兩刀砍斷了眼前遼軍士卒朝他刺來的長槍,槍頭斷了一地,但很快又是密密麻麻的長槍朝他涌了過來,楊延輝持刀繼續抵抗,“噗呲一聲”響起,就在楊延輝剛剛用手中的長刀劃破了兩名遼軍士卒的咽喉後,兩把長槍刺中了他的胸膛。
楊延輝手中的朴刀掉落在地,嘴角的鮮血一口口的涌出,俊秀的面容閃過一縷瘋狂,“啊!!”楊延輝死死地握住那兩杆刺入他體內的長槍,一個用力,那兩名遼軍士卒直接被他掀飛到了半空中,摔下時,被自己人的長槍捅成了馬蜂窩。
“啊!”楊延輝粗暴的拔出插在自己胸膛的兩杆長槍,一縷縷鮮血從他的傷口飄濺而出,灑在了眼前遼軍士卒的臉上。
他握着兩杆長槍用盡了最後一身力氣朝眼前密密麻麻,看不到邊的遼軍士卒大嘯掃去,眼下的他已經被遼軍士卒打上了瘋子的標籤,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彪悍的人。
“噗噗噗噗。”可楊延輝的生命也已經走到了終點,數不清的遼軍士卒向他刺出了手中的長槍,那一杆杆銳利的長槍,無情的刺穿了楊延輝身上的甲冑。
楊延輝的雙臂,大腿,胸膛,除了腦袋,渾身上下每一個角落,已經被遼軍士卒的長槍捅出了一個又一個恐怖的傷痕,生機順着鮮源源不斷的流出。
“轟。”僅存一絲生機的楊四郎無力的跪在了地上,眸光黯淡的瞧着由自己鮮血所組成的血泊。
楊五郎似有所感,扭頭朝着身後望去,“四哥!!”當他看到楊四郎那滿布傷痕的軀體後,整個人狀若瘋魔的衝向了那些想要繼續劈砍楊延輝的遼軍。
“遼狗!!”
楊延德一槍又一槍的掃過眼前的遼軍,這時蕭天佐一刀朝着楊五郎背後襲來,楊延德急忙揮搶抵擋,同時,兩支羽箭,射向了他的後背,兩箭入骨,吃痛之下,楊延德動作一緩,很快,數名遼軍刀斧手揮刀砍向了他的雙腿。
蕭天佐更是一刀砍向了楊延德的胸前。
.......
胸前那道被蕭天佐砍出的恐怖刀口緩緩流血,楊延德卻是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蕭天佐擡起就是一腳,將他踹飛到了楊四郎的身旁。
“噗.......”一口又一口的鮮血順着倒地的楊五郎嘴角涌出,他趴在地上,看着身旁跪在地上已然不知生死的四郎楊延輝,無助的呼喚道:“四哥......四哥.......”
“五弟......”楊延輝微微擡起了頭,眸光微弱的看着身旁嘴角不斷溢血的楊五郎,虛弱的喊出了這倆個字。
隨即,受創最重,但已然迴光返照的楊延輝,竟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一刻,沒有任何一名遼軍在去主動進攻倆人,他們知道,楊四郎和楊五郎,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楊四郎挺直了自己那千瘡百孔的殘軀,楊五郎也緩緩從地上爬起,倆人又一次靠在了一起,發出了一聲悶響,垂着空無一物的雙手,怒視遼兵。
“殺!”
蕭天佐沒有任何慈悲之心,數不清的遼軍攥緊了手中的長槍,朝那兩具拘僂而又挺拔的身影刺去。
“噗噗噗。”
長槍,入肉,碎骨,破體而出
楊家四郎,楊延輝,與楊家五郎,楊延德,一併死在了遼軍的亂槍之下。
倆人屍體正面穿破了遼軍的槍頭,而槍桿則支撐着他們的屍體,讓他們至死都是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