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了鎦圖千騎長的話,不久前趕來的趙破奴,還有高不識,錢明光,周興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有霍去病很是尷尬的咳嗽了幾下。
他也沒想到,自己在匈奴人的心目中,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聽說他來一個個就嚇得想跑,還是那種來投降都不敢投降,嚇得只知道跑的地步......這,你說這到底是該讓霍去病高興啊,還是不高興啊。
但相比於眼前所發生的大事,霍去病還沒那麼多的時間去考慮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當下,霍去病沉着聲音問道:“既然你們匈奴大營裡,超過三萬人馬都成了亂軍,那渾邪現在再幹嘛,他還沒有盡力收攏好士卒嗎?我還就不信了,他渾邪王好歹也是河西大王,四萬大軍的統帥,給了他兩個小時都不能鎮壓好叛軍和亂軍嗎?”
鎦圖臉色一紅,喃喃道:“將軍,其實......其實......嗨,小的跟您說實話吧,將軍,如果我家大王真想立刻鎮壓那些叛軍,他只要讓小的立刻率人去殺光那些休屠王的死忠就好了,畢竟那些死忠纔是罪魁禍首,若不是他們在攪混水,不斷地煽動士卒,大王早就解決完了一切來向您投降了,何苦讓只能派人守住大營,不讓叛軍衝出去。”
霍去病聽完了鎦圖千騎長的話,很是奇怪的問道:“那就讓他殺啊?反正那些人只怕也不想投降我大漢。”
霍去病話音剛落,鎦圖千騎長便又跪了下去,大聲哭嚎,“將軍,不能,不能啊,那些人足足有八千,他們都是我們的同胞子弟,我們怎麼能把他們全殺光了,大王他根本就下不去這個手啊!”
這纔是渾邪王沒有敢大肆屠殺叛軍的原因,人太多了,他下不去手......
有道是殺一人是殺,殺兩人也是殺,何況渾邪王已經殺了休屠王,他又何必在意這八千人,反正他們也是休屠王的死忠,日後很難聽從他的號令,全都殺了,以絕後患。
但說起來容易,寫起來更容易,隨隨便便在鍵盤上敲出一句話,渾邪王殺匈奴亂軍八千,也就完了。
可如果把這件事情真的放到現實中,就沒那麼容易了,甚至稱得上是難於登天,很簡單,那不是八千頭羊,更不是八千螞蟻,那是八千個活生生的人啊。
八千個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兒的人啊!
渾邪王就算是再怎麼心狠手辣,也做不出一口氣屠戮八千同袍的事情,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那他跟個禽獸還有什麼區別?
自己的八千同袍說殺就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想來,霍去病即便不殺他,劉徹在聽聞渾邪王今日的舉動後,也不敢留他。
因爲這種人,已經跟惡魔無異了。
殺了休屠王,渾邪王好歹還算是個梟雄,可要是爲了投降,連自己的八千同胞都可以視如草芥,那這種人的心中可還有半分感情可言?
所以,渾邪王不殺那八千亂兵,對他自己而言是個很好的選擇,但對於霍去病卻不是這樣。
霍去病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再不阻止兵變,如果再讓匈奴大營的譁變這麼持續下去,那很有可能,這四萬匈奴全都會死在跟自己人的火拼之中,短短的兩個小時裡,原本的休屠王三千死忠就一躍成了八千,這個數字怎麼能不讓人心驚肉跳,如果再繼續這麼放任下去......後果定然不堪設想!
霍去病不管渾邪王現在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也不管他究竟有多麼的不想向自己的同胞兄弟下手,霍去病只知道一件事,現在鎮壓兵變,死的就只會是八千,如果晚了,死的就是上萬了!
甚至把整個四萬降兵都賠進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霍去病絕不會坐認這種事情發生,幾乎是一個瞬間他就做出了決斷,做出了一個流傳千年的震世之舉!
看着在自己眼前哭哭啼啼爲自己大王辯解的鎦圖千騎長,霍去病當機立斷,向身後的大軍一聲令下。
“傳我將令,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擅動,周興挑兩個士卒跟我去渾邪大營,鎮壓叛亂!”
“啊!!”
霍去病此言一出,不光是鎦圖千騎長被嚇了一大跳,錢明光趙破奴等人更是差點嚇得從馬背上掉下去,這一刻他們都開始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霍去病要親自帶人去平叛?還只帶兩個親兵!自家將軍這是活膩歪了是吧!!
渾邪王大營那是什麼地方,將軍又是什麼人啊!
爲了鎮壓叛亂,將軍居然要孤身闖入渾邪大營,天吶......將軍,您是瘋了不成!對面渾邪大營裡的四萬匈奴大軍尚且沒有放下武器,何況他們還在持刀和自己人廝殺,萬一匈奴士卒中只有幾百人,不對,只要有幾十人一擁而上,都足以把將軍砍成數段。
而自己卻只能留在原地,絲毫不知道大營裡會發生什麼事情,再者,就算不提那些匈奴士卒,那渾邪王......那渾邪王又豈是什麼善類,自家將軍只帶了幾個親兵便要去闖渾邪王的大營,這不是變相的羊入虎口嗎!
到了那種時候,當霍將軍真的孤身一人站在了渾邪王的面前,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霍將軍,乃至於他還可能一刀殺了將軍,然後拿將軍的人頭去向伊稚歇請罪。
霍去病的人頭啊,那可是霍去病的人頭啊!只要能殺了霍去病,渾邪王以前犯下的一切過錯都將一筆勾銷,還可能會得到伊稚歇的賞識。
這是一件多麼有誘惑力的事情啊,殺掉孤身一人闖入自己大營,幾乎是送上門求自己殺的霍去病,只需要他渾邪王動動手指頭,可換來的確實伊稚歇的原諒,而他也不用在揹負叛徒的名聲.......
不行,這絕對不行!
趙破奴錢明光等人都不願意相信霍去病,會做出這種找死的行爲,但直到他們看見霍去病已經挑好了親兵,打算讓鎦圖千騎長帶着他直奔渾邪大營而去時,趙破奴他們這才反應了過來,自家將軍......這是真得了失心瘋想要去找死!
二話不說,高不識和周興直接跳下了馬,死死的拽住霍去病手中的繮繩,死活也不讓他去,錢明光都快被嚇哭了,趙破奴也是渾身直打哆嗦,但所有人都在大聲的勸告霍去病!
“將軍,您不能去啊,你這一去就是送死!”
“是啊,將軍您萬萬不能以身犯險,我們怎麼能拿您的命去換幾萬匈奴蠻子的命,大不了,大不了老子現在就帶人衝過去把他們全剁了,陛下那邊也好交代,畢竟這是他們出了意外,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將軍,老高和老周說的都對,您千萬不能這麼做,就算是您要去鎮壓兵變,也不能就帶兩個親兵,至少也要帶上您的三千霍軍,有他們在,末將才能放心。”
“姐......將軍,趙大哥說得對,多帶些人吧,匈奴人是個什麼臭德行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萬一殺了您,可就全完了,到那時,您死了,我們兄弟該怎麼辦?李大哥的仇又讓誰去報!”
看着拽着自己手中的繮繩,苦苦在身旁勸着自己的四將,霍去病臉一橫,大聲斥罵,“都喊什麼喊,還不給我鬆手,我霍去病哪裡會有那麼容易就死,他渾邪王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殺我!”
“將軍,不可啊,萬萬不可啊!”四人全都跪在了霍去病的追風寶馬前,死活都不讓他去送死。
霍去病見狀也是不免嘆了一口氣,“都站起來吧,你們說的我又何嘗不瞭解,但現在匈奴人本就因爲我軍的到來而嚇的軍心大亂,這時候如果我帶着大批兵馬前去鎮壓,兩方勢必會發生衝突,我問你們,真要是打了起來,你們誰能收住手?”
四人跪在地上,哪個也不敢說話,收住手?放屁,只要有哪個不長眼的匈奴人敢砍第一刀,他們指定一鼓作氣,非全殲了那些匈奴蠻子不可!
“呵呵。”瞧着四人不說話,霍去病苦笑一聲,自嘲道:“其實別說是你們,如果匈奴人真的敢對我麾下的將士下手,本將肯定也是第一個帶人殺光他們。”
“可眼下,如果我們真的擅動刀兵,縱然,殺光他們很容易,但陛下哪裡可就不好交代了,我沒猜錯的話,陛下這些日子肯定已經將渾邪王率部投降的事情大肆宣揚,萬一到了最後,我們連一個匈奴降兵都沒有帶回去......且不論陛下怎麼看我們,就是匈奴日後只怕也不敢在有人像我們投降了。”
霍去病毅然決然的望向了遠方已然亂成一片的匈奴大營,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所以今日,本將一定要竭力鎮壓下這場兵變,不僅是爲了我自己,更是爲了大漢,更是爲了日後大軍出征能少帶回幾個黑罈子!”
不管霍去病說的怎麼有道理,說的怎麼天花亂墜,四人還是不同意,死活不讓他去。
“將軍,不行,怎能讓您輕易犯險,不如,就讓末將替你去吧。”趙破奴站起身,企圖用自己來換取霍去病的生機。
但霍去病冷冷的一皺眉,“退下去,難不成本將在你眼中就是個廢物嗎?就是個會被他渾邪王說殺就殺的牛羊嗎?”
趙破奴低下頭,什麼也沒說,只是他默默地張開雙臂擋在了霍去病的戰馬前,意圖很明顯,你去可以,但是要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很快,錢明光也站在了霍去病的戰馬前,學着趙破奴的模樣,張開雙臂,緊隨其後的便是周興和高不識,而附近的將士更是早已從之前幾人的爭吵中得知了一切,於是壯觀的一幕發生了,一名接着一名大漢驍騎走下戰馬,跪在了趙破奴等人的身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沉默的無言的。
眨眼間的功夫,霍去病的眼前便跪滿了將士。
霍軍精銳,只屬於霍去病一人的軍隊。
在這些人的眼中,聖旨,皇權,甚至是那大漢天子劉徹,跟自家將軍的性命比起來都一文不值。
他們這一生只爲霍去病效命,他們這一生也只會只隨那個神一般的年輕人!
爲了他,他們什麼都可以做。
大漢是霍去病的信仰,霍去病就是他們的信仰!
彼此間,都是那麼的虔誠。
彼此間,都願意爲了前者付出生命!
目視着跪倒在自己眼前的霍軍將士們,霍去病的眼眶不由紅了起來,胸膛中也有一股暖流緩緩流淌。
此生能有這些忠肝義膽的將士作伴,他霍去病還有什麼不滿的呢,有他們.......就足夠了。
對了,不知道有人發現了沒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霍去病似乎變得沉穩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
不再是像第一次河西之戰時,表面上裝出的沉穩,內心卻還跟個愣頭青一樣。
可現在......從第二次河西之戰開始時,霍去病好像還是有那麼一點的稚嫩和不穩重,但到了現在,在他的身上似乎再也看不到一絲少年人該有的東西。
潛移默化間,霍去病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不是像他舅舅衛青,而是像另一個特別有但當的傢伙。
大軍遇險,那個人盡到了自己的職責,扛起了很多原本就不屬於的他的責任和但當。
危難之時,他毅然率軍離去,以此吸引大批匈奴主力前來攻山,最終爲漢軍的勝利贏來了希望。
而今時今日,霍去病亦盡到了他的職責,也扛起了很多本就不屬於他的責任和但當。
爲了大漢,爲了大漢日後能在大戰中的優勢,霍去病孤身一人勇闖渾邪大營,亂兵的大營啊,到處都是亂兵的大營啊!
即便今日,霍去病真的殺光了他們,事後劉徹也絕不會治他的罪,說不定還會誇獎他當機立斷,因爲霍去病只是受降使,他不需要做那麼多,也不需要去考慮那些帝王纔會考慮的東西。
可霍去病卻沒有選擇最簡單的方法,他選了一條對自己而言是最難的,甚至是最兇險的道路,一個不小心他霍去病自己都有可能命喪渾邪大營,而與之相反的是,這條路對大漢卻是最爲有利的!
多像啊,真的太像了......
你縱然是走了,可你所做過的一切,還在源源不斷的影響着,當初那個被你保護下來的孩童。
你爲止付出的一切,哪怕是千百年後亦在影響着一批又一批的熱血男兒。
國難當頭之日,他們都會在自己和國家面前,選擇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