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偉不願意相信這些,他認爲婉兒最近應該是比較忙碌,所以纔沒有時間來祭拜武三思,但黃小偉卻忘了問自己,爲什麼韋后都能抽出時間來武三思的樑王府前痛哭一頓,婉兒,卻是沒來.......
大概是這個問題被他刻意忽略掉了,他迫使自己不去想這些令他煩躁的東西。
黃小偉選擇繼續等待,選擇用自己的雙眼來徹底看清一切。
可接下來,一件又一件事情的發生,讓他再也不敢對少女抱有任何期望。
太子李重俊兵變失敗,其全家上下,上百口人被全部誅殺。
........
黃小偉來到大唐的第三日,東城的刑場上,他站在擁擠的百姓中,親眼看着高臺上李重俊的妻子,孩子,一個個被推上了刑場,然後讓人一刀砍下了腦袋。
這座刑場,這座高臺,令他感到很眼熟,非常眼熟。
因爲當然他就是從這裡救走了那個年僅五歲的女童啊。
高臺上的哭喊求救聲依舊猶如當年那般的刺耳,高臺上的鮮血也依舊如當年那般刺眼,一具具無頭的屍體更是被摞的老高,就好似當年那般。
一摸一樣的場景,一成不變的哭喊求救聲。
唯一變得只有自己,還有她。
人羣中的黃小偉,臉上的表情很是木然,心中卻是波瀾萬千。
我記得,當年的自己,好像是來救人的吧,當年的她.......好像是被殺的吧。
而現在......她成了殺人的那一個,自己,也成了一個觀衆,一個看着她殺人,屠戮無辜的觀衆。
“噗噗噗。”砍頭聲直入黃小偉的內心,讓他渾身上下寒毛倒立,耳邊百姓的議論聲,更是讓他感覺自己好像忽然掉進了一個冰窟窿般。
“唉,慘啊慘啊,一家上下一百多口全都被殺了,連孩子都不放過。”
“誰讓他們的爹造反了呢,你說說,這自古以來造反失敗的有幾個好下場?前幾年天后在位的時候,那些郡王爺不一樣是因爲造反被殺了個一乾二淨嗎。”
有人感嘆着,“要說咋這大唐真是越來越陰盛陽衰了,前幾年剛出個天后還不算完,這些年還出了個韋后還有個安樂公主,這母女倆........奧不對,還有個上官昭容,尤其是這上官昭容,聽說這些人全是她下令殺得,嘖嘖嘖,真特麼狠啊。”
“誰讓武大人死了呢?要知道這武大人可是上官昭容的姘頭啊,他這一死上官昭容能善擺甘休嗎?再說了,那女人一向都是陰險狠辣,據說死的還不止這些人呢,明天,後天,都有人要被處斬,而且幾天後,還能看到那些官老爺的家眷被流放嶺南呢。”
有人嘆息着,“這到底是個世道啊,算了,專心看熱鬧吧,大人物鬥得再狠跟咋們這些小老百姓有什麼關係,咋們就只當瞧個熱鬧嘍。”
還要殺?明天還要殺?後天還要殺!這些人還全是因爲婉兒死的......是婉兒下令殺得他們......
聽到這個消息,人羣中的黃小偉一把拽住了自己身旁的一位百姓,急切的問道:“大哥,你,你剛剛說什麼?這些人都是昭容娘娘下令處斬的?”
黃小偉此言一出,附近看熱鬧的百姓全都叫嚷了起來。
“可不是嗎,這一百多口子人全都是被那個表子害死的。”
“啊呸,什麼東西啊,就知道出賣自己的身體來換高帽,跟青樓那些妓女有什麼區別!”一位長相粗狂,滿臉橫肉的屠夫,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屠夫一說話,身邊的升斗小民們全都打開了話匣,當着黃小偉的面,大聲說着上官昭容這些年做過的那些齷齪之事。
“我可跟你們說,那個表子不僅是和武大人有一腿,就連天后的那些男寵都跟她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呢。”
“哎哎,你這算啥,我還聽說當今陛下很早之前就跟她滾到了一起,而且這娘們心可壞了,當初見陛下是太子,主動脫衣服侍奉陛下,結果陛下剛一被廢,她就跑到了武大人的腿上,還跟天后的男寵們私通,這不嗎,陛下一回來,這個表子立馬就又回到了陛下的身邊,你說說,青樓的妓女都比她來的要乾淨。”
屠夫擼起袖子,氣憤不已,“特麼的,這種賤表子, 別讓老子看見,不然老子非打死她不可,禍國殃民,殘害忠良,給老子上都不惜得上!”
四下裡立刻傳來了一陣揶揄聲,“呦,鄭屠戶,你可別吃不着葡萄就說葡萄酸了,咋們街坊鄰居誰不知道你鄭屠戶那點花花心腸,一點到晚留戀勾欄,我們可聽說,那上官昭容長得可漂亮了,別看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可長得還跟個二十歲的小姑娘一樣,那皮膚嫩的,一捏都能捏出水,還有那小臉蛋,哎呦,真是能迷死個人啊,也不怪那麼多男人迷戀他。”
鄭屠戶一聽,頓時興奮了起來,兩對凶神惡煞的虎眼也是露出了幾分淫慾,摸着下巴的大鬍子,“嘿,是嗎,那有機會老子可真想嚐嚐鮮兒,真不知道把這表子脫光了扔牀上是什麼感覺,老子玩了這麼多年女人,還從沒聽說過有人的皮膚那麼.......嘿,你這人平白無故,打我作甚!”
被人一腳踹在了地上的鄭屠戶,打斷了他對婉兒的遐想,因爲此時的他正被一個年輕人騎在身下,狠狠的用拳頭招呼。
黃小偉撲打在鄭屠戶的身上,瘋了一般的用自己的拳頭打着鄭屠戶的臉,他爆發了,他終於因爲聽不下這些人對婉兒的詆譭而爆發了,可現在的他卻非常迷茫,因爲那些人說的好像都對,婉兒正是他們口中那樣的女人,不管是歷史還是現在,她都是那種出賣身體來換取權勢的女人。
“媽的,這是哪來的瘋子,去你的吧!”鄭屠戶一腳踹倒了撲打在自己身上的黃小偉,屠戶嗎,力氣自然很大,而這時四周的人羣也叫嚷了起來。
“別放過這傢伙,他肯定是上官婉兒那個表子的下屬,聽不慣我們說他主子才動的手!”
“大傢伙一起上,狠狠教訓教訓這個鷹犬。”
砰砰砰。”十幾人圍攏在了黃小偉身邊,對他一通拳打腳踢,沒有任何力量的黃小偉只能抱住自己的頭,替婉兒承擔這些怒火。
“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這個鷹犬!讓他們在害人!”
“別放過他,狠狠教訓教訓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混蛋!”
圍觀的百姓們更是不停的揮舞着拳頭叫嚷着。
“呸!老子們打不着那個賤表子,打你也是一樣。”
百姓們唾棄的唾沫一滴滴落在了被人圍攻的黃小偉頭上,臉上,還有身上。
萬人唾棄.......這大概就是萬人唾棄的滋味了吧,躺在地上,抱着腦袋,被人拳打腳踢的黃小偉淒涼的想着。
“官兵來了,大家快跑啊!”
終於,刑場附近的御林軍將士發現這裡起了什麼衝突,趕緊來探查情況,那些圍攻黃小偉的百姓立刻一鬨而散,但有無數人在臨走之前,還不忘狠狠的向地上已經被他們打的頭破血流的黃小偉吐上一口唾沫,以表示他們對那個妖女的憤怒。
黃小偉被人打的很慘,非常慘,滿腦袋的血,肋骨也被人打折了三根,左腿更是被人用石塊狠狠的砸了一下,砸成了骨折。
大唐尚武,就連平民百姓也是如此,一個個身體非常有力,黃小偉在十幾個老百姓的圍毆下,沒有被活活打死,已經是老天爺保佑了。
身上的傷很疼,但卻疼不過心裡的痛。
被人打成了重傷的黃小偉,無力地躺在地上,臉上身上沾染着百姓們不恥的唾液,他睜開雙眼,額頭的鮮血立刻流進了他的眼中。
這一刻,黃小偉的眼前一片血紅,而他也正好看到,刑場的高臺上,一名只有五六歲的女童哭喊着被刀斧手砍下了腦袋,無頭的稚嫩身軀,隨風而落。
那稚嫩的身軀在黃小偉的眼中無比醒目。
呵呵,當年......我當年要是沒有救你,該多好.......
........
第二天,腦袋纏着白布,雙手拄着柺杖的黃小偉又一次去了刑場,一瘸一拐的去了刑場。現在的他看起來非常狼狽,身上的錦袍在昨天都被打成了一條條,腦袋上的頭髮也是亂亂的,其上還散發着一股酸臭,讓人不由對他敬而遠之。
今天死的,好像是是魏元忠一家吧。人羣中的黃小偉,木然的想着。
刑場一側的角落中,黃小偉拄着柺杖,睜着淤青的雙眼,吃力的透過眼前擁擠的人羣,仰頭看着,看着魏元忠全家老小被砍下頭顱,看着魏元忠被活剮。
在行刑前,黃小偉聽到了聖旨,不過在聖旨中他不可避免的聽到了六個字,奉上官昭容令。
奉上官昭容令.......
昨天還只是老百姓告訴自己那些人是婉兒殺得,可今天......卻是聖旨爲他點明瞭一切。
“啊——啊——”刑場高臺上的魏元忠已經開始被活剮了,刺耳的慘叫聲響起,行刑者拿着一把薄薄的小刀,一刀一刀的割着魏元忠身上的肉,每割下一片,魏元忠的慘叫就更悽慘一道。
三千六百刀,再沒有割完三千六百刀之前,犯人是不會死的,也就是說他要承受三千六百下痛苦的磨難,纔會死去。
可這時的魏元忠還在破口大罵,還在滿嘴鮮血的大罵着朝堂和婉兒。
“妖后!妖女!老夫就算是下了地獄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禍亂朝堂,屠戮忠良,遲早有一日會遭報應,老夫就是陰曹地府裡等着你們,老夫等着你們下地獄的那一刻,啊——!妖后......妖女,老夫——啊!”
唾罵聲,慘叫聲,一柄傳入了黃小偉的耳中。
他似乎看到了他想看的一切,他似乎也聽到了他想聽的所有。
婉兒,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