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等人就這樣在施府中住下,只是本以爲幾人的到來仍是秘密,卻不料並沒有幾天,卻似乎該知的人便已知了一個徹底。不過蘇離本也就沒有要將她在施府中的事情隱瞞起來,所以也就只是在心裡感嘆了一下盯着這施府的人可實在算是不少,對於行蹤泄露一事倒是沒有怎麼在意。
而在蘇離來到施府住下的消息傳開之後,第一個來訪的不出意料正是此時已經貴爲秦國丞相的吳儀。
蘇離單獨的見了吳儀,兩人坐下,一時之間,很多事情卻正因爲彼此都心知肚明而更加的無從說起。
好半晌後,吳儀才略帶苦笑的開口道:“如今都不知道該稱呼你作什麼了……”
蘇離無所謂的淡淡一笑,道:“叫楚離就好。”
吳儀苦笑着點頭,道:“爲什麼要來秦國呢?”
蘇離笑道:“因爲這裡離楚國最遠啊。”
吳儀帶些不信樣子的“哈”了一聲,隨即道:“楚離,我們見過多次了。假話也沒有再說的必要吧。”
蘇離微微疑惑的挑了挑眉,雖然秦國離楚國最遠這樣的理由的確是有敷衍的意思,但卻實在算不上到假話的程度吧。況且吳儀的語氣中竟隱隱的帶有了一些敵意和怒氣,這卻又實在是讓蘇離感到有些莫名。吳儀毫不躲避的迎視着蘇離探究的眼神,好半晌之後,才悠悠地嘆了口氣道:“算了。算了,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們不妨還是開誠佈公一些的好罷。”
蘇離好笑道:“我倒不知事情究竟是到了何種地步。”如果說她蘇離現在的境況有些悽慘,可以讓人用那樣滿是無奈的語氣說是“到了這種地步”的話,對於身爲秦國重臣地吳儀。蘇離卻實在不知情況究竟是遭到了何種境地。當然從前在齊國的時候,蘇離已知吳儀有意靠着討好她來爲自己留下後路,要爲自己棄秦奔楚做下準備。如今蘇離身份揭穿,流亡秦國,的確等於是斷了吳儀這樣的一條退路,可卻也不至於讓吳儀用這樣心灰意冷的語氣來說話吧。
蘇離心中默默的揣測了半晌,試探的開口道:“吳儀大人可是最近有什麼不順嗎?”
吳儀帶着略略的埋怨神色,看了蘇離一眼。嘆氣道:“你不會是真地什麼也不知道吧?說實話,我之所以直到今天才來見你,其實是因爲我派去楚國察看情形的人直到今天才回。若不是因他告我,你是真的已跟燎洛鬧翻,我可真是要懷疑你到秦國的目的了。”
蘇離微微一笑,道:“這話倒從何說起啊?”
吳儀認真的看向蘇離,問道:“說實話,楚離,當初你將施橫推薦給我,真的沒有料到今天的狀況嗎?”
蘇離失笑道:“原來吳儀大人是懷疑楚離早有陷害之意……”蘇離說着。突然想起當初燎洛對於施橫的評語——縱是有才,也是沒命施展。那時蘇離雖就已知燎洛所言不虛,但因不過是想要幫上施橫一把,順便再給自己留一條萬不得已時候的退路。所以也就沒有多加考慮,如今看吳儀樣子,施橫地入秦倒像是真的爲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蘇離道:“楚離當初真是一片好心纔將施橫舉薦給大人,然而看大人現在的樣子,卻似乎隱有埋怨楚離之意。”
吳儀樣子上帶了不信,忍了一忍,卻終於還是道:“既是如此,當初爲何不將施橫留在楚國。反而要將他舉薦給我呢?”
蘇離被吳儀問得有些哭笑不得,卻還是正經回道:“大人與其現在質問我當初地目的,倒不如干脆告訴我現在的狀況。事實上在楚離看來,吳儀大人倒正是因爲施橫才能夠做到如今的丞相之位,難道不是?”
吳儀有些泄氣的輕嘆了一聲,從前總是神采飛揚。喜歡四處亂瞄的桃花眼此刻也像缺少了生氣一般。微微的耷着眼皮,現出一副與狀況不符的不得志樣子。
想了一想。吳儀道:“你可知我爲何想要離開秦國嗎?”
蘇離搖頭,她對於吳儀,倒真地是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吳儀道:“施橫來到秦國之後,的確是立刻的得到了王上的信任和重用,因爲這樣,我也就連帶的連升幾級,做到了現在秦國丞相的位置。可是施橫此人,過於剛愎自用,且爲人處事又不懂得婉轉和循序漸進。尤其在他受了傷,無法行走之後,脾氣又更是暴躁。他在秦國所進行地這些變法,雖然確是爲秦國帶來了好處,但行動過速,結果不僅根基未穩,而且還幾乎將秦國地權貴給得罪了個乾淨。現在是由於還有王上的,所以纔沒有事情,可一旦王上出事,到時不僅施橫要立刻橫死,將施橫弄到秦國來地我也必定難逃干係。所以你說,楚離,你是不是將我推到了一條絕路?”
蘇離無可無不可的挑了挑眉,道:“就算如今,只要秦國在的一天,吳儀大人就該高枕一天才是。”
吳儀露出一個有些氣急的表情,道:“楚離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跟我裝傻?”
蘇離苦笑,她是真不知道,雖然不能說她來秦國就純粹是沒有什麼壞心,但對於秦國形勢,她卻真的是並不清楚。
見到蘇離樣子,吳儀微微的嘆了口氣,也暗覺自己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由抱歉的笑了一下,解釋道:“若是王上沒事,那我和施橫自然也不會有事。可現在的問題是,王上自幼便體質虛弱,雖心比天高,但不來操心這些還好,一操心這些,便反而將身體弄得很遭。這些年來,也不過只是在靠補藥維持。今年一入年關的時候,便已顯出凶兆,怕是無法長久了……”
蘇離一愣,這才知道吳儀以及施橫現在的險境。現在若是秦國重臣都將施橫以及吳儀看做一夥,而他們又全賴秦國,一旦秦王出事,那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根本毫無用處,只能任人宰割而已。並且恐怕最讓吳儀生氣的還不是現下危險的形勢,而是另一個當事者對他們的境況根本毫無察覺,還一心只以爲自己受了秦王重用,更該不惜自身的進行報答吧。
蘇離靜默了半晌,道:“那麼吳儀大人打算如何呢?”
吳儀瞄了蘇離一眼,嘆氣道:“我還能如何?秦國早已不是久呆之地,齊國、趙國、魏國根本早就已被蘇北盯上,他們自己不知自己死期已近,我卻總不至於還跟着往裡跳吧。現在唯一能夠長久的只有楚國,可楚國還有一個蘇北,哪有我吳儀立足之地?”
蘇離想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道:“那卻未必。”
吳儀不自覺的轉了下眼眸,小心道:“此言從何而來?”
蘇離盯了吳儀半晌,突然失笑道:“原來吳儀大人根本就是心繫楚國,所以才特地到我這裡套消息來了。我還說大人怎麼一下子突然對我如此推心置腹,原來早有圖謀。”
吳儀被蘇離點破,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卻也還是厚着臉皮微笑以對。
蘇離淡淡一笑,道:“大人確是看得通透,知道楚離會有今日,都是蘇北所害。就算是爲了報復蘇北,楚離也該幫助大人到楚國去謀一席之地。可惜楚離卻恐怕會讓大人失望,我若真是有辦法扳倒蘇北,那麼今日也就不會在這裡了。”
吳儀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但卻還是微笑道:“吳儀自知不如蘇北,不過若有可能在楚國先謀上一個棲身之所,也已感欣然。”
蘇離笑了一笑,搖頭道:“楚國現下是不會有大人你的位置的,不過齊國那邊卻不一定。”
吳儀挑眉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離微笑道:“吳儀大人同我一樣在齊國呆過,所以應該知道,齊國內部現在早已成了一座空架子,短期之內很難恢復,而蘇北也絕不會給齊國這個恢復的機會。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算齊國內部掏空,楚國想要攻下齊國,卻也非一朝一夕可以辦到。所以大人若是真想到楚國謀一去處,那何不帶上一些賀禮呢?”
吳儀眼眸轉了一轉,遲疑道:“你是要我暗中向燎洛示好,然後再去齊國謀事,加速齊國的滅亡?”
蘇離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吳儀不解道:“可是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呢?難道你是希望燎洛的大軍來得更快些嗎?”
蘇離沒有回答,正好這時凝露進來通報蘇離道:“小姐,秦國王后派人過來求見小姐。”
蘇離聞言一愣,隨即又是釋然的一笑,是的,她也是該來找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