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萬大軍,一時紛紛朝西面而去。
可沒多久,所有人都驚訝了,只見一道萬丈深淵,橫列眼前,無底的懸崖斷壁,徹底斷絕了所有人的逃生念想。
“這可如何是好?!”
六位長老急了,性子暴躁的辮子長老,更是一步向前,一手逮住夏懿天的衣領,怒吼道:“這就是你帶的路?!”
夏懿天面容深沉,“絕地逢生,可聽過?”
辮子長老愣了愣,“你刻意中計,難道和昨天即墨琉羽傳來的消息有關?”
夏懿天看向他,脣角勾起一絲弧度,似笑非笑,意思不言而喻。
沒多久,後方一位探子繼續來報,“夏侯,後方有兩支軍隊在城南匯合,現在正迅速趕往這裡,我軍的後路已完全被堵死!”
夏懿天微微頷首,望着遠方,似乎在等着他們的到來。
消息一出,全軍頓時一片唏噓,面面相覷,不知道將領們究竟在玩什麼權術。
未幾。
一片震天的喊殺聲,突然傳開來。
只見不遠處,四十多萬南遼軍,猶如洪水猛獸一般,洶涌着奔騰而來,氣勢恢宏,讓人內心震撼。
看到包圍而來的追兵,夏懿天的眼中卻閃過一絲喜色,他舉起長槍,大聲一吼,“全軍聽令,迎戰!”
命令一下達,六位長老紛紛帶領各自的族民,用力一甩馬鞭,戰馬吃痛,撒開四蹄,瘋狂地朝前方奔跑過去。
寬闊的草原上,兩軍交戰,鼓聲震天,旗幟飛舞,場面宏大。
南遼軍前方,一匹戰馬遙遙領先,正是前鋒蒙將軍,稍後的戰馬上,分別坐着韓雲綺、冷昶臨和百里華卿。
兩軍一匯合,刺耳的兵器交織聲,喊殺聲,慘叫聲,瞬間瀰漫了整個草原。
不一會兒,四處飄散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鮮血很快浸染草原,空中硝煙瀰漫,地上血流成河。
沒有任何前奏,戰爭直接進入高/潮。
夏懿天、夏辰翊和六位長老,一起攻出一個突破口,帶着大軍,作勢衝出包圍圈。
兩軍將領很快發生正面交鋒,夏辰翊對抗蒙將軍,夏懿天對抗冷昶臨,六位長老則全力圍剿韓雲綺。
四周震耳欲聾,鮮血淋漓,處處都是死屍,加上大雪紛飛,戰況一度不容樂觀。
韓雲綺一人對六人,且各個都是鏢頭大漢,就算內力恢復了大半,也是分身乏術。
寸步不離的百里華卿一看,立刻貼上她的後背,加入混戰。
六位長老一看百里華卿,雙眼一眯,當場震驚了。
光頭長老大驚道:“那個小白臉可是容國的神武帝,百里華卿?!”
“傳聞百里華卿來了南遼國,難道真是他?!”辮子長老揮開鐵錘,立刻將一個南遼士兵砸開數尺遠。
其餘長老一聽,面色大喜,“抓活的!這下發大財了!”
“哈哈哈,容國的皇帝,用他要挾那百里老頭兒,來年就不愁沒有糧食了!”
六人一鑑實百里華卿的身份,瞬間將矛頭指向他,愈發加大了攻勢。
韓雲綺一邊護着他,一邊皺眉道:“你可是一國皇帝,隨隨便便上戰場,置容國百姓於何處?!”
“你在關心我?”百里華卿推出一掌,震開光頭長老的大刀,似笑非笑道。
韓雲綺避開辮子長老的鐵錘,冷漠道:“你意會錯了,我只是關心容國無辜的百姓!”
“無辜的百姓,不也包括了我嗎?”百里華卿拔出腰間的寶劍,手腕翻,快如閃電,只見劍光不見劍,剎那間,就逼退了迎面攻來的三人。
韓雲綺臉色一黑,當場無語,不再同他鬥嘴,轉而開始專注地應敵。
蒙將軍完全不是夏辰翊的對手,很快節節敗退,夏懿天和冷昶臨之間,顯然也是夏懿天佔了上風。
南遼軍這邊,除了韓雲綺和百里華卿兩人聯手,輕鬆應對六位長老以外,就算有人海戰術,但將領這方失守,突破口便越來越大,眼看包圍圈即將被夏軍攻破。
就在這時,夏懿天突然離開冷昶臨,迅速逼近,趁着大家不備,猛地刺向韓雲綺。
韓雲綺此時正被兩位長老困住,感覺身側一陣殺氣,她轉頭一看,立刻逼開兩位長老,揚起長槍一揮,槍身頓時和夏懿天的劍鋒碰撞,發出“砰”的一聲脆響,兩個人都被震出了三尺遠。
百里華卿一看,雙眸一緊,頓時收回劍勢,飛身一躍,擋在韓雲綺身前,瞬間震退夏懿天。
夏懿天倒退了三步才停穩。
得空的冷昶臨欺身向前,來到韓雲綺身邊,作勢要抵擋夏懿天。
同時,六位長老再一次包圍而來,韓雲綺和百里華卿心無旁騖地應對,根本沒有考慮太多。
也就是這時,夏懿天朝冷昶臨偷偷遞了一個眼神,冷昶臨微微頷首。
一切只在一瞬間。
“雲綺,小心——”
當空中傳出夏辰翊的一聲心急如焚的喊叫時,一切都晚了。
天際無風,大雪垂直而落,像一片片羽毛編織的幕簾,在熱血奮戰的戰士上空,徐徐飄舞。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世界突然變得一片血腥,除了攢動的人頭,一切都是模糊的。
“雲兒!”
百里華卿悲痛地喊了一聲,一把將她抱進懷中,拼命按住鮮血噴薄而出的傷口。
韓雲綺只覺腹部一片冰涼,她緊緊抓着他胸口的衣襟,無力地擡起頭,看着周圍人們憤怒的臉、猩紅的眼,只是一瞬間,竟全變了。
原本鬥得你死我活的七十萬大軍,全部停手了,圍着她二人,一臉憤慨。
她噴出一口血,突然笑了。
第一孤雪背叛了她,南遼軍和夏軍結盟了......
大雪,模糊她的視線,所有人的面目都那樣撲朔迷離,醜陋可憎,虛僞狡詐,讓人痛恨又絕望。
他們絲毫不給二人喘息的時間,握緊手中的戟,一步一步圍了上來。
七十多萬大軍,讓她如何抵抗?
第一孤雪,是鐵了心想要她的命?
是啊,她運籌帷幄,她培養勢力,她想取而代之坐上他的位置,他又怎麼能容忍得了?
自古帝王皆無情。
他想殺了她,本就天經地義,何來背叛?
一切都是她太天真、太感性了,他們所有人都沒有心,哪裡又有情?所謂的愛,都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誰又當了真?
就在她不斷否定自己,不斷否定這個世界時,耳邊卻不斷傳來一遍又一遍溫潤而着急的聲音。
“撐住!”
“韓雲綺,你不能死!”
“我馬上就救你走,我們回容國!”
......
她無力地勾起脣角,眼中一片嘲諷。
她好累......
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她怎麼越來越看不清楚了?何爲真?何爲假?什麼是情?什麼又是愛?
剝奪、佔有、利用、欺騙、殺戮......百里華卿,你的感情爲何不能純粹一點?簡單一點?
如果我們能簡單相愛,我又何來的仇恨?
她擡頭看了看,只見寂夜宮的人已經趕到,只是杯水車薪,無論他們多強悍,武力多麼高強,在這七十萬大軍的人海中,最終都會耗盡內力,一個一個地被砍死。
夏辰翊似乎反叛了,同百里華卿一起護着他,步步是血。
身邊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她看着百里華卿不斷被血染紅的白衣,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他的,她的內心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愧疚。
“你走吧!”她大聲喊道,“第一孤雪的目標是你,他利用我引你上勾,你快走吧!”
百里華卿緊緊抿着脣,沒有回話,固執地應對不斷涌來的士兵,褐眸深邃,眉宇堅定,沾滿鮮血的右手,微微發顫,顯然已是精疲力竭。
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他說過的話。
他不能放棄容國,不能讓出皇位,不能殺了即墨琉羽,但他可以爲她去死,可以陪她去死!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百里華卿一字一句念道,左手緊緊攬住她的腰身,嗓音低沉而沙啞,“你念的這句詞,我從未忘記過。”
韓雲綺心中一痛,眼看他們步步後退,就要被逼到懸崖,她擡起頭,忽而冷笑道:“百里華卿,我終於知道了,什麼纔是你的痛!”
百里華卿雙眸一顫,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千鈞一髮之刻。
韓雲綺使盡渾身力氣,朝他的胸口拼死一推,踉蹌着後退了一步,她悽然一笑,“失去我,纔是你刻骨銘心的痛!百里華卿,我恨你!”
她踩在懸崖邊上,縱身一跳。
“不——”
百里華卿痛苦地嘶吼一聲,衝到懸崖邊伸出一抓,卻只抓住了她隨風飄落的一縷青絲。
世界,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
一陣風起,靜止飄落的雪花,頓時全部飛揚了起來,飄飄灑灑,帶着未乾的血色灰燼,瀰漫在整個懸崖邊上。
圍攻的士兵一臉震驚,呆呆地站在原地。
夏辰翊傷痕累累,還在不斷地廝殺着,聽到百里華卿痛苦的吼聲,回頭一看,卻已見韓雲綺置身懸崖。
大風颳起她的長髮,漫天飛舞的雪花包裹着她,她彷彿在對他嫣然微笑,又彷彿是對着百里華卿。
那雙釋然而明媚的雙眼,宛若在說,好好活下去,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