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一顆一顆地收起棋子,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張府出了事,自然得有人擔着,是兇手,還是替身,不得而知,可張府是誰的人,負責張府案子的又是誰的人,結果,一目瞭然。”
韓雲綺沒有情報網,對京都的權勢網不瞭解,就算她擁有超高的智慧,也不能憑空猜測。
她看着賣關子的男人,隱隱有些不爽,“你的意思是,這兩批人,會發生些什麼事?”
“自然。”他一手握緊一枚棋子,眸光深邃,“既然機會難得,那我們就給他們,添一把火如何?”
“小心引火燒身。”
韓雲綺覷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會告訴她這兩批人馬究竟是誰,不過看他的興奮表情,她也猜到了幾分。
此時,一陣夏風吹來,刮過捲起的竹簾,帶來絲絲涼意。
她望着明媚的湛藍高空,深知,有些人開始迫不及待,那這京都的天,也就快變了。
女人的世界,即將落幕,而男人的天下,纔剛剛開始。
黃昏時分,一天勞作結束,皇宮也沉靜下來。
靜淑殿。
賢貴妃站在外院,眼巴巴地等着什麼。
身邊的宮女見她等了許久,眼下天也快黑了,於是勸道:“娘娘,回屋用膳了吧,皇上恐怕是去景妃屋了。”
賢貴妃笑了笑,笑意有些涼,“皇上前幾天忙着處理政務,誰也不曾召見,現在終於得了空,應該是去景妃妹妹宮裡了。”
宮女無奈地嘆了一聲,扶着端莊嫺雅的賢貴妃,緩緩進了屋,獨自用膳。
可此時的居芳殿裡,景妃卻是等在殿門口,死死抓着門板,指甲都快掐了進去,看得旁邊的宮女直冒冷汗。
“皇上去哪兒了?!”她忽而看向身邊的宮女,冷冷質問道。
宮女垂着頭,低聲回道:“聽說去皇后宮裡了。”
“皇后?!”景妃有些驚訝。
除了她,那就是賢貴妃最得皇上的心,怎麼會是皇后的宮裡?
宮女小心地說道:“聽人說,高公公去見了皇上一面,好像是說了些什麼,然後皇上就去了皇后的宮裡。”
“高玄說了些什麼?”景妃厲聲問道,皇后也會這般耍手段了?
宮女身子一抖,趕緊回道:“奴婢也不知道,那髙玄悄悄在皇上耳根前說的,就是防着被咱們提前知道,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景妃鬆開抓着門板的手,冷哼了一聲,“讓人仔細盯着點兒,看這個老女人究竟耍了什麼花招。”
宮女如獲大赦,行了一禮,趕緊退了下去。
寒霄宮。
由於有皇上的駕臨,所以整個宮裡頭,顯得比過節還要熱鬧,下人們幹活也越發精神了許多,手腳麻利,十分殷勤。
大廳中,一桌簡單的御膳旁,皇后正深情款款地伺候皇上用膳,她一邊夾了皇上愛吃的菜,一邊溫柔似水地訴說着相思,“皇上這些日子不在皇宮,臣妾度日如年,閒來無事,便向廚娘學了幾道皇上愛吃的家鄉菜,您嚐嚐,可有當年的味道?”
皇上張開嘴,任由皇后親自喂進嘴中,極其享受地細細品嚐着,在皇后熱切而期盼的目光,他緩緩點頭,“嗯,不錯,確實和當年咱們在白鳳城時的味道一樣。”
聽到讚賞,皇后如少女般嬌羞一笑。
皇上滿意地挑了挑她的下巴,“不錯,比起朕出宮巡訪前,皇后進步很大。”
皇后盈盈笑着,抱着皇上的手臂,深情而真誠,“既然皇上愛吃,那臣妾便日日爲皇上做,看着皇上吃着臣妾親手做的菜,臣妾就算死也足矣。”
“這大好的日子,說什麼死呀活的,皇后如此體貼,朕又怎麼可能讓皇后死呢?”皇上嗔了她一眼,繼而摟着她的肩膀。
皇后見罷,心下顫動不已。
前幾日,她見廚娘的菜色好了起來,便隨意打賞了些碎銀子下去,沒有想到,這廚娘知恩圖報,知道皇上回宮,就給她出了一個主意,利用家鄉菜,勾起皇上同她的年輕歲月,果真成功將皇上拉了過來。
“皇上,臣妾還特地爲您做了一道新菜。”皇后軟在皇上懷中,嬌柔着嗓子道。
“哦?”皇上似乎也沒有想到皇后這次對自己這麼上心,於是感興趣地問道,“是什麼新菜?”
皇后示意了一眼身後的髙玄。
髙玄會意,立刻退了下去,親自去端那道新菜。
二人等着也無趣,於是皇后趕緊找了話題,聊道:“皇上,太子和韓府大小姐的婚事,因爲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解除了婚約,可如今太子也老大不小了,別的皇子們都娶了妃,您看看,臣妾是不是也該給太子張羅張羅了?”
“韓府大小姐,可是韓雲綺?”皇上鬆開了皇后,兀自夾了菜來吃。
皇后心中懊惱不已,自己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提起這個女人?!
可話已說出口,只得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那丫頭極好,聰明果斷,又小有城府,同太子結合,實爲良配,可惜了,是韓府中人。”皇子吃着菜,漫不經心地說道。
皇后不解,“韓府中人怎麼了?”
皇上一頓,似乎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而是轉了話題,“太子的婚事,你同太后商量着辦吧。”
皇后頓時泄了氣,也沒有去深想什麼韓府中人的事,只知道呂太后掌控欲強。
這些年,她不但霸着半個朝政,就連整個後宮,也全由她說了算,自己雖然擔着皇后的名譽,卻無半絲權力,都是做一些給她收尾的雜事。
就在二人閒聊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道哭鬧聲,原本皇后想派人去壓制,免得擾了自己和皇上的好事,可那哭鬧聲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清晰,讓人想裝聽不見都不能。
“是誰在外面吵吵鬧鬧啊?”皇上皺着眉頭,也沒有了吃飯品家鄉的情趣。
大內總管墨公公豎着耳朵一聽,立刻前去打探。
不一會兒,他就進來通報道:“好像是高公公在打罵一個宮女,說是宮女打翻了他要送給皇上的新菜。”
皇后一聽,臉都綠了。
是哪個不長眼的宮女,居然敢打翻她辛苦籌謀而來的計劃!
可眼下安撫皇上要緊,若皇上怒了,那她今夜還如何侍寢,如何博得皇上的寵愛?
“皇上,不如臣妾改明兒再爲您準備,今夜就先用這些,然後早早歇息了?”她識大體地勸道。
不過就是一道菜罷了,皇上自然也不會那麼較真,正要點頭同意了,不料外面突然傳來一聲痛呼。
“求皇上饒命啊!奴婢真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因爲在外辦事,一時太晚了,忘記提燈籠,急急趕回宮,這纔打翻了您的御膳,請皇上開恩,繞過奴婢吧!”
皇后氣極,那高公公也真是的,打發人怎麼也不走遠點,難道看不到皇上還在宮裡頭嗎?
皇上本想裝作聽不見,可殿外那聲音又傳了進來,淒厲又可憐。
“皇上,饒命啊皇上,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上開恩啊!”
皇后終於忍無可忍,朝皇上笑道:“皇上,你先歇着,待臣妾去處理一下。”
皇上煩躁地揮了揮手。
可皇后剛一出門,就聽那道聲音叫得更加悽慘恐懼了,“皇后?!皇后娘娘饒命啊,奴婢知錯了,奴婢打翻了您的心意,奴婢錯了,求娘娘放過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娘娘!”
皇上的好心情一掃而光,緊緊握着手。
墨公公是皇上身邊的老人,這一次皇上巡遊四方,墨公公就跟在他身邊,也是最懂他的人,於是笑道:“皇上,不如移駕賢貴妃的靜淑殿?”
皇上聞言,看了看他,冷冷一笑,“老狐狸,擺駕吧!”
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那叫得悽慘的宮女,明顯就是景妃派在皇后跟前的人,景妃聽了他在這裡,所以故意派這宮女搞破壞。
這些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的小伎倆,皇上又豈會不懂?
墨公公領着皇上,出了大廳,走過院門時,恰好要經過宮女打翻髙玄的菜餚地點。
皇后前腳一出,後腳就見皇上出了來,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柔聲笑道:“皇上,您不在殿內用膳,怎麼出來了?”
“朕想起有些事需要知會賢貴妃,你且先用膳,朕去去就回。”皇上隨意捏造了一個理由。
皇后心下一緊,怎麼成了賢貴妃?
她趕緊阻攔道:“皇上,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現在天都黑了,想必賢貴妃妹妹也用了膳,已經歇下了。”
“皇后何時變得如此體貼了?”皇上笑着問道,話裡有話,意思她管得太寬了。
皇后一驚,當即閉了口。
皇上看了她一眼,最後拂袖而去。
望着皇上涼薄的背影,皇后冷冷地勾起脣角,自嘲一笑。
竹籃打水一場空,她爲他忙活了四五日,堂堂一代國母,居然低三下四地做着廚娘的事情,就是爲了讓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可是呢?
他卻因爲嫌吵鬧,就這樣甩下了她。
也罷,這麼些年了,她也該早就麻木了,何必做這些無謂的事情?
她只要坐穩自己的地位,保證襄王府平安無事,扶持翊兒成功登基爲帝,也就心滿意足了。
整頓好自己淒涼的心,她便跟了皇上一起,決定要狠狠懲罰那宮女,並讓其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
可她沒有走幾步,卻發現皇上居然停了下來,她心下一沉,莫非皇上看上那宮女了?
於是她趕緊走向前去,來到出事跟前,只見那跪在地上的宮女旁邊,居然站了一位美豔的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