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裴元慶的姐姐驕傲,裴元慶的確很狂。狂到打架從不約請幫手,不論面對多少敵人都是一個人往前衝。
然而人家狂有狂的資本,至少在遇見宇文成都和李玄霸以前,他認爲自己在這世上沒有對手,就如同此前的雄闊海和伍天錫一樣。
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一個心理活動。當一個人把武功練到了高深境界,從而躋身於世間屈指可數的幾個絕頂高手之列,那麼在他們沒有遇見更強的一個或幾個人之前,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是天下無敵的。
就連從靈源大陸穿越回來,輕鬆打敗宇文成都師徒的李智雲不也一度認爲自己天下無敵了麼?直到他遇見了紫陽真人和靈祐禪師,才知道這世上終究還有一些人和事情是他無法擺平的。
裴小姐的一席話雖然說得有些狂,卻算是給了秦瓊一個臺階,可以理解爲“不是我弟弟瞧不起你,而是他本來就這麼個習慣。”
直到此時那支金裝鐗才從天上落了下來,秦瓊接鐗在手便即痛惜不已,都不用細看,入手前就已經發現了,這支金裝鐗已經被砸得彎成了一張弓,只是沒有弓弦。
估計這還是裴元慶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不然只需繼續催動內力沿着金裝鐗攻擊自己的虎口以及勞宮,那麼自己不僅虎口會被震裂,而且心脈也會受損。
這傢伙的內力究竟是怎麼練的?秦瓊默默地退後,心中卻不免生出沮喪,本以爲自己武功翻倍以後已經可以問鼎當世第一了,沒想到接二連三遇見了這許多高手,而且都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籌,這差距,是丹藥可以彌補的麼?
這一個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場中的戰鬥,或者說有所影響也是令裴元慶暫時落了後手,一時間雄伍二人攻勢如潮,既然佔得了先機就不能再讓裴元慶扳回。
裴元慶因而屈居下風,卻是全無敗象,只因他這雙銀錘用於防禦產生的威力遠勝用於攻擊的時候,那錘頭幾乎比他的半截上身都要寬闊厚重,即使一動不動也能擋住相鄰兩個方向上的來襲,更何況他自有防禦錘法?
混金钂和殘天斧接二連三地砸砍在銀錘上面,銀錘巋然不動,裴元慶毫髮無傷。
連續十幾下攻擊未果,雄闊海和伍天錫就悟出了其中門道,只因兩人的攻擊不夠同步,因此無法破開敵人的銀錘防禦。
彼此對視一眼之後兩人就有了計較,只聽雄闊海大喊一聲:“齊!”兩人的钂斧同時砸在了一隻銀錘的一個區域。
這一砸不打緊,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震天動地,平地出現一股旋風,這旋風越旋越大,越旋越快,捲起場中無數泥土野草,匯成了一座蘑菇形狀的濃雲升上天際。
蘑菇雲捲起的不止是泥土野草,還有正在交戰中的雄闊海、伍天錫和裴元慶,更有裴元慶的姐姐和她座下的那頭驢,連同站在附近的秦瓊、狄知遜、蘇倩倩以及駟馬牽引的馬車廂,全部被這強勁的旋風捲到了蘑菇雲的中心。
人們在旋風中沿着風壁疾速旋轉,彼此之間卻又保持着在地面上的間距,打架的繼續打架,看熱鬧的繼續看熱鬧,唯一的區別是這一切都是在旋轉之中進行。
裴元慶似乎是被剛纔雄伍兩人那同步的一擊打出了火氣,在身不由己即將升空的一瞬間雙錘齊出,反砸雄伍兩人,威勢空前強大,嚇得雄伍兩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雙兵齊出招架。
要知道雄闊海那一對殘天斧加起來的重量就是三百二十斤,雖然比裴元慶一隻銀錘的重量輕了八十斤,但是加上他強大的內力便勉強能夠支撐一錘。
而伍天錫的兩根混金钂加起來正好是四百斤,雖然看上去與裴元慶的一隻銀錘等重,但是他的內力卻又輸於雄闊海幾分,此消彼長之下,要勉強接住一錘就比雄闊海還要吃力。
只聽噹的一聲從雲霧中響起,有如平地裡打了個炸雷,嚇得山林兩側的嘍兵跪伏在地,而在秦瓊等人的眼裡,看見的結果卻是雄伍兩人還是撐住了裴元慶這一記狠招,只是被砸得頭暈眼花,氣血逆行而已。
隨即三人與旁觀人車馬保持着原有的間距被旋風捲入空中,裴元慶卻又士氣大振,大喝一聲再次轟出兩錘,銀錘尚未抵達,雄闊海和伍天錫便已經面如土色。
被狂風捲在空中並不可怕,武功到了雄伍這等境界,別說是被風捲到了空中,就是從萬丈高山的山頂往下跳都摔不死,他們怕的只是裴元慶這一波攻擊。
裴元慶的銀錘無須更勝從前,只需保持剛纔那一錘的力度,自己兩人就接不下來了,不死也得重傷!
自己的狀態自己清楚,這就好像此前秦瓊拉動萬石弓是一個道理,還能不能拉滿第二下?當時秦瓊知道他一定拉不滿,此刻雄伍二人也是一樣,他們知道他們絕對接不住裴元慶的銀錘。
站在地上都接不住,更何況此刻人人都在旋風的空間裡懸浮旋轉,根本沒有借力之處啊!
然而怕歸怕,人在空中卻是身不由己,想躲都躲不了,就只有硬着頭皮往上迎,這就叫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所以兩人咬着牙,瞪着眼揮出各自的兵器,只待那最後的時刻來臨。
緊接着就聽見“噹”的一聲大響,令人奇怪的是,這一次兵器相撞的聲音比剛纔那一次小了許多,似乎雙方的力量都有所保留,而且保留了一大半以上。
最感到驚奇的是雄闊海和伍天錫,兩人的感覺是這一錘的力量連上一錘的一半都沒有,怎麼回事?是這小孩手下留情了麼?這孩子也不像是懂得謙讓的人啊!
不管是什麼原因,裴元慶這一錘沒能構成威脅是客觀事實,反過來雄闊海和伍天錫卻趁着這難得的機會發動了反擊,雙钂雙斧同時反攻上去,裴元慶豎起雙錘在身前一擋,又是“噹”的一響,卻比從前多了“噗”的一聲。
裴元慶居然吐血了!
這“噗”的一聲就是裴元慶吐出來的鮮血,在風中形成了一團血霧,但隨即就被強力的旋風抽散。
秦瓊等人盡皆看不明白這逆轉是怎麼來的,裴家小姐已在失聲驚呼,只有雄闊海和伍天錫狂喜過望,一個獰笑着喊道:“趁他病!”另一個接道:“要他命!”
這兩個人可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好生之德,眼見這個叫做裴元慶的少年武功高的出奇,若是不趁這個機會殺了對方,只怕早晚都會死在對方的手裡,更何況人家還遠遠沒有長大?
可以試想,十二歲的裴元慶到了二十歲以後又會是什麼水準?到了那時候只怕連打都不用打了,伸出個手指頭來就能摁死你捏死你!
所以這兩人在喊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同時,齊刷刷再次舉起兵器,這一次是打算給裴元慶致命一擊了,兩人各自使出了生平絕招。
“你們幾個,快救救元慶啊!我求你們了!”裴小姐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驕傲,在風中悽慘哭求,她自己的武功太差,根本無法救援弟弟,就只能向秦瓊等人求助。
秦瓊是距離三人戰團最近的一個,卻也算不得太近,至少隔着兩丈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上若是發動劈空掌一類的遠程攻擊則根本傷不到雄伍裴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劈空掌這種武功從來都是恃強凌弱的東西,只要兩人的功力差不多就全無作用,你劈不傷人家人家也劈不傷你,除非你練的是氣刀氣劍一類的武功,纔有可能隔空腰斬或洞穿對手的肢體和軀幹,卻仍有一個前提是偷襲。
秦瓊自然不懂得氣刀氣劍這類武學,既然使出劈空掌類的武功全無作用,是不是想救也來不及呢?與秦瓊一樣焦急的是狄知遜,狄知遜也想救援裴元慶,但是他比秦瓊距離戰團更遠,而且他的劈空掌還不如秦瓊。
“怎麼辦?”蘇倩倩也急了,若是裴元慶真的死在這一招之下,等待自己三人的會是什麼不用想也知道,所以她也是乾着急沒辦法。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秦瓊終於嘆息一聲道:“我來吧!”
說話時抖手打出了另一支完好無損的金裝鐗。
蘇倩倩和狄知遜見狀就不禁搖頭苦笑,扔鐗打人啊?管用麼?
且不說相比於尋常暗器這根金裝鐗是如此的笨拙,大致打不到人,就算能打到有怎樣?人家不會使兵器磕開麼?就想剛纔裴元慶用銀錘磕飛你另一支金裝鐗時一樣。
不論怎麼想,狄蘇二人都不認爲秦瓊這一招會產生什麼效果,然而他們這一次卻是想錯了,因爲他們不知道秦家鐗法裡面有一招最厲害的招法,叫做撒手鐗!
回馬槍、撒手鐗、拖刀計、裙中腿,這些都是數千年華夏武學沉澱下來的經典絕招,死在這些絕招之下的成名英雄不計其數,成了這些絕招的祭奠品,也正是這些“祭奠品”的鮮血鑄就了這些絕招的赫赫威名。
秦瓊的撒手鐗在後世可謂是婦孺皆知,甚至被引申了含義,用來比喻各行各業中佼佼者們練就的絕活,但是在眼下這個時代知道這一招的人們卻是少之又少。
武者的絕招,絕大多數都是深藏不露之招,只在緊要關頭纔會施展出來,一來可以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效,二來也可以避免被他人偷學了去。
即使是設置了獨特的內功心法作爲屏障也不能隨便被他人看到自己的絕招,否則就算別人不會偷學成功,也會拿來深刻研究對策,將來一旦遭遇便失去了奇兵之效。
回到眼下,秦瓊真的就使出了這招殺手鐗,一支金裝鐗打着縱向的旋子飛向伍天錫,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疾速滾動的車輪。
這種旋轉效果的妙處就在於可以令敵人無法阻擋,設想一個打着旋的棍子飛向你時應該如何格擋?倘若擋在上半截的某個部位,那麼下半截翻過來還是會擊中你,若是去擋下半截的某個部位,不等你碰到棍身,上半截就已經砸在你的身上了。
除非以護身罡氣進行全面的阻擋,但是護體罡氣這種東西也是恃強凌弱的功夫,武功比對方高很多時自然能夠將敵人的拳腳御於門戶之外,相差不多就不行了,比如北宋時期蕭峰拍斷掃地僧三根肋骨就是這個道理。
除此之外,別說伍天錫的武功與現在的秦瓊相差不多,就算相差很多也還是不行,因爲秦瓊這根金裝鐗的鐗身上面固有的四條凹槽卻又專破護身罡氣,就好像三棱刮刀上面的血槽一樣利於進入人體內外,什麼樣的氣牆氣墊都擋不住它的進襲。
更何況秦瓊在施展這招撒手鐗時務求一擊奏功,爲此還動用了身上的儲力玉佩。那儲力玉佩裡面存貯了他本身內力的兩擊之量,此刻釋放了一擊出來,再加上自身丹田裡的內力,武功立時又翻了一倍。
如此一來別說是伍天錫了,就是雄闊海和裴元慶也擋不住他這一招撒手鐗!
轉瞬之間伍天錫已經發現了這根帶着銳嘯的金裝鐗,卻是沒當回事。一個被裴元慶一錘子磕飛兵器的人有什麼可能傷到自己?
他打算等到這根金裝鐗飛到身前再用混金钂砸飛開去,然而等到金鐗真的臨近身側,他揮出混金钂的時候卻感覺不對了,因爲這一钂居然掄空了。
金裝鐗正在砸向自己的肩膊,這一钂掄空意味着什麼?他已經來不及驚駭恐懼,只聽“嘭”“咔吧”幾聲響在耳邊,左肩連同左上臂傳來的劇痛告訴他肩骨和臂骨都碎了。
這樣的傷勢若是擱在尋常武者身上便已直接昏厥倒下了,但是伍天錫是何等的強悍,吃過道心魔種的他擁有着常人沒有的忍耐力,常吃人肉和人心把他鍛鍊得無比兇殘,對敵人兇殘對自己也兇殘。
發覺身受重傷,他不禁沒有因此畏怯避戰,反而激發了兇性,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只用完好的一條右臂掄動混金钂在裴元慶的銀錘上一砸,利用反彈力飛向了秦瓊。
至於跟裴元慶誰輸誰贏已經不重要了,這時候必須得弄死秦瓊。
裴元慶得了秦瓊這一援手,壓力驟然減輕,對方暫時剩下雄闊海一人便能戰成平手。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功力爲何下降得如此之劇,以致於從獨鬥兩人不輸的水準落到只能跟雄闊海打個平手。
這邊伍天錫在旋風之中飛向秦瓊,藉着風勢和銀錘反彈之勢,再加上自己的雄渾內力,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的那根混金钂上,惡狠狠地碾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