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章
周念(三)
綾羅嘴角一撇,頗爲不樂意地說:“那姑娘,傲氣得很呢,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連名字也不肯說。前段時間來到我們營裡,常常忤逆兵爺,沒少捱打。”
柳初顏故作嘆息,眼裡還閃着一地可憐的淚光:“哎……誰人願委身作踐自己,這裡邊兒啊,定是有我們不知道的事兒。”
貓奴小小的年紀,已經看到了人生的世態炎涼,在這種地方,她迅速的成長起來,想到自己的遭遇,她也慨然嘆道:“人在軍營,身不由己,試問我們這麼多個姐妹,哪個是自願淪爲玩物?”
綾羅擦過眼底的一絲淚光,想到自己來了這麼多年,終於熬出了一點頭目,可是終究也是別人的玩物,不由嘆道:“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我們到了這裡,至少也能吃一個勉強的飽飯,如果在外面,遇到饑荒年月,不僅要還餓,還要被那些難民糟蹋,早晚都死在瘟疫當中,所以,命運還是自己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姐妹們,我們一定要齊心協力,共度難關。”
柳初顏無意向雲引悽使眼色,示意配合時間到,無奈對方就像木頭一樣,故意看不到她,柳初顏恨的牙根癢癢,故意友好地走過去,然後狠狠地碾上雲引悽的腳背。
還沒有等男人痛呼出聲,柳初顏故意大聲哀嘆:“哎……”剎那之間,晶瑩的淚水就像是一串串的珍珠,掛滿了她那風華絕代的臉。
雲引悽故作驚訝地掏出自己的手帕,然後很粗魯地揉上了她的臉,低下頭嘴角噙着笑,嘴裡卻說着驚天動地的話:“啊~柳妹子怎地突然哭了呢?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兒嗎?”
柳初顏腹誹,這傢伙腦子不是壞掉了吧,剛剛還說他比較好,現在馬上就原形畢露,這樣的演技太浮誇啦,但不動聲色配合:“可憐了我那夫君……”
雲引悽擠着嗓子嬌柔地問:“哦?柳妹子居然還有未婚夫?”
柳初顏瞥了一眼牆角的聲音,然後故作大聲的說:“我的夫君啊,叫曹陽,斯文儒雅,風度翩翩,你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愛慕他。”
果然,邊角的那女子動了一下。
柳初顏完全注意着她,這一點小細節還是看到了,所以,心裡歡喜,這下有戲了:“原本……哎,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不提也罷,我此生,定是再也見不着他。”
貓奴偏着頭,紅紅的嘴脣就像花瓣一樣,吐氣如蘭的說道:“你與綾羅姐姐的遭遇倒也相像,她也是被……棒打鴛鴦。”
綾羅苦澀一笑,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了,現在拿出來說,更加的是讓自己傷心:“妹妹莫把話說死,好好伺候兵爺,爭取出營的機會。”
柳初顏一邊擦着廉價的淚水,一邊哀嘆:“罷了,罷了,就算見着了,也無言再面對他。”
說到後來,她已經泣不成聲:“反正,他爹孃還想爲他納妾,那姑娘,叫什麼——周念,對,就是周念。”
這絕對不是巧合!一旁的女子突然站了起來,衆人集齊看去。
綾羅瞪着水汪汪的眼珠子,詫異地問道:“姑娘,你是要做什麼?!”
柳初顏繼續若無其事,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周念姑娘,倒個也是好的,是個聰慧的姑娘,知道什麼場合該做什麼,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說完,大家的目光一致看向那女子。
女子緩緩地起身,然後朝這邊走來,臉上掛着一絲難得柔和,但是弧度不大:“這個故事我倒興趣一聽,你且繼續說下去。”強壓心裡的激動,而且她也聽懂了柳初顏的弦外之音。
柳初顏展顏一笑:“那自然是好的,姐妹同心,其利斷金,歡迎加入我們姐妹中的一員!”
雲引悽一口血差點噴出來,這一哭一笑,尺度掌握得也太好了,就像天上,一會兒下雨,一會兒出太陽,他變魔術都沒有這麼神奇。
柳初顏大致編造了一個狗血的開頭,說自己與曹陽怎麼在花前月下相會,然後自己的荷包掉了,曹陽撿到,一來二去,兩人暗生情愫。
衆人聽得都心神嚮往,可是,柳初顏就在最美好的時候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陡然流下眼淚,很遺憾的說:“後來,嗚嗚……我也只能把念想寄託在她身上了,我與曹陽今生無緣,只盼來生再會。”
雲引悽故意捂着自己的小心臟,這女人也太離譜了,這麼漏洞百出,完全稱不上一點邏輯的故事,都把這些腦殘女感動得稀里嘩啦?女人,真是感性的動物啊!
他不知道的是,柳初顏好歹也在各大網站上追過腦殘的小說,別說她這個版本陳舊狗血,還有 比這更狗血的呢,她都省下來沒有說。
雲引悽變戲法似的又掏出一條絲帕,然後拭着沒有眼淚的眼淚:“柳妹子的身世可真‘悽慘’。”
他故意把悽慘兩個字咬得很重,彷彿不這樣就不足以表達他的戲謔之意,而且只有柳初顏一人明白,他這是在裝腔作勢。
大夥絲毫沒有防備,只有周念,一直在柳初顏的對話裡接受信息。
驕陽似火,大地一片炙熱,好多天沒有下雨,地上起了很多,歪歪扭扭的大口子,那些士兵絲毫沒有懈怠,全部光着膀子拿着刀槍,相互的廝殺操練。
這些看到雲引悽的眼裡,又是一番新的情報,對方都這樣了還這樣勤奮,看來自己的軍隊要鬆懈很多啊。
終於,太陽爬到了最頂部,連豎在地上的竹竿,都沒有黑影落下了,士兵們也紛紛停下,開始朝陰涼的地方聚攏。
外面巡邏兵五人一組,兩人擡着飯,兩人擡着菜,一人拉着銅鑼在前面開道,一邊吆喝一邊給兩旁的士兵發飯:“吃飯啦!吃飯啦!”
綾羅一羣人帶着柳初顏和雲引悽前去,不得不說周念是一個很謹慎的姑娘,聽了故事之後,倒也沒黏上來,照舊的回到孤僻的角落呆着。
沒有一反常態,反而能順利成章。
夕陽西下,那些大兵們還沒有結束操練,所以這些軍妓也要幹家務活。
綾羅帶着大夥兒去水洗衣服,大堆大堆的士兵衣服,臭氣熏天,都要這些軍妓給洗乾淨。
小河嘩啦啦的流,女人們都脫下鞋襪,提起裙子,白淨的腳都泡在河水裡,然後把那件衣服都從揹簍裡拿出來,用木棍在石頭上不停的捶打,好像要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出來。
不時有笑聲傳出來,大家都是苦中作樂罷了。
柳初顏,故意挪動到那個沉默的女人身邊。
終於有了休息一會兒的藉口和周念獨處,因爲她見周念沒有任何要起身的動作,看來是不參與洗衣服。
雲引悽是一個很幽默的妙人,他一邊洗衣服,一邊還賣弄着一些小把戲, 或者變出很多花瓣灑在水裡,或者讓洗乾淨的衣服都像被人拉扯一樣,居然自己展開站起來,這些引導着大家的注意力,根本沒人發現柳初顏和周念。
柳初顏故意在筐裡挑着髒衣服,低聲問:“可知曹陽是何人?”
周念手裡拿着一根雜草,目視遠方,脣角微微動了一下:“明知故問,你在試探我?”
柳初顏把那些臭衣服都扔出來,嫌惡的又去找另一個框子的,沉聲道:“保險起見,多多包涵。”
周念眼中沉痛一閃,然後無比堅定地說:“曹陽是我愛人。”
柳初顏嘴裡絮絮叨叨,依然沒有人注意到她:“哦?他身在何處?作何身份?你與他如何相遇?”
身後傳來女孩們拍手的笑聲,雲引悽的小魔術很成功。
周念長話短說,跟柳初顏在山寨裡得知的一切倒也十分吻合。
柳初顏把手探進懷裡,眼神裡都是鎮定:“好了,我信你。”
“這個信物你拿着,是曹陽留給你的。”說着,摸出來那張手帕。
周念哆嗦着接過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直覺告訴她,曹陽可能遇到了什麼難題:“他……人呢?”
柳初顏眼眸閉了一下,睜開時候,眼底一片澄澈,要撒謊真不容易,特別是對癡情的女子:“他已成家,讓我找到你,勸你死心。”
周念充滿希望的臉上,頓時變得和稻草灰一般白,她苦笑着:“呵呵……我淪爲軍妓,而他卻——”
男人的話果然靠不住,當初相愛的時候,什麼喜歡?什麼長久?都說得出口,轉眼之間,他就娶了別人,而且,還讓人讓自己死心,不再想他,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周念眼中對朝陽的恨,漸漸隱藏不住,顯現出來,漆黑的眸子銳利如刀,看到柳初顏心裡都一抽一抽的,生怕他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兒。
人們常說,哀莫大於心死,這下,她應該想開了吧?在這裡,至少不會因爲對愛人的愧疚,而對自己心理折磨,如果自己把她救出去,也算是完成了故人的所託,心中倒也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