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章
花無心(一)
她本來就沁涼的麪皮不由得緊了緊,半夜三更,荒涼孤廟,黑燈瞎火,如果再配上白衣的女鬼,那……
柳初顏低頭看了一眼白色的披風,“白衣女鬼”也有了。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小女娃娃在外面磨蹭什麼?”
柳初顏驚醒過來,茫然的“哦”了一聲,邁步進去。原本還擔心老道士見到自己紅腫的眼睛,自己會尷尬,進去以後才完全放下心。
只見他依然是破爛不堪的不知道什麼布條掛在身上,揹着身子不停的搗鼓着什麼,那供桌上的燭臺果品都被他挪爲私用。
在女媧的神像前幹這樣的事情,他也不覺得愧疚,也不知道他們道教裡有沒有女媧這樣的神靈。
柳初顏上前,好奇道:“你在做什麼?
老道士忙着點香燒紙,完事兒還在黃色的紙張上畫着蚯蚓般的符文,根本沒空看她一眼。
“小女娃娃,眼眶這麼紅,莫不是有人惹你傷心啦?”他冒出這麼一句。
柳初顏頓時想給他的後背來一腳,難道他後面的那眼,也能看到東西?
嗯……這裡少兒不宜,再多寫要封書了!再說是個老神棍,沒什麼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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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說廢話,三番四次約我來這,到底想告訴我什麼?”柳初顏火大,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老道士兩片紫紅的嘴脣絮絮叨叨的念着什麼,聽上去像是經文。
然後他大袖一揮,一把桃木劍刺向那些寫好符文的黃色紙張。
誰知道那木頭材質的劍,居然削鐵如泥般,一下把所有的紙張刺了個透心涼。柳初顏見那長劍上懸掛着的一串串黃紙,然後老道士把木劍和黃紙放在火燭上烤制。
難道這老傢伙要吃羊肉串?
“那個……要不要來點孜然?或者辣椒麪?鹽巴也該放點……”
老道士見她調笑,嚴肅道:“別吵!小女娃娃你懂什麼?”
柳初顏撇撇嘴,好傢伙,他別來個自焚什麼的,到時候火/燒女媧廟,她打119都沒地方。
前不久自己才燒了一半的房子,她可不想連這個備用的落腳點都沒了。
“那個……能不能不要做這麼危險的動作,至少你離那些垂下來的紗簾遠一點。”柳初顏指着大柱子旁邊垂下來的飄狀物。
不知道破壞公物,在灃縣算不算犯罪,到時候坐牢是小事,罰款就慘了。她現在可是還沒開張!沒必要被這個老瘋子連累。
老道士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手舞足蹈的做法起來。
可是在柳初顏看來,這個老神棍就一路邊攤上的騙子,也不知道神神秘秘做的什麼。
“你好了嗎?不說話我可要回去了。”半夜在這裡來看他玩把戲,真是吃飽了撐的,後半夜更冷,她要早些回去。
老道士又兀自瞎轉了半圈,然後對着那些黃紙吹了一口氣,高聲道:“天靈靈地靈靈,女媧娘娘你顯靈……”
柳初顏那個鬱悶,敢情你吃女媧娘娘的供品,用女媧娘娘的落腳地,還要破壞她晚上的清修,還要期盼女媧娘娘大發善心保佑你,真是異想天開,貪得無厭。
“如果我是女媧娘娘,就下一道雷電劈死你。”她心裡嘀咕。
老道士喜滋滋的,皺着滿臉的菊花道:“嘿嘿……女娃娃莫急,你瞧。”
那些黃色的符紙全部都燃燒起來了,而且並沒靠近燭火,屬於自燃現象。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的那些紙都悄悄的灑上白鱗,遇到乾燥的空氣自然容易着火。這種把戲我見多了。”柳初顏不以爲意。
“胡說,你再看!”
柳初顏納悶的瞅着那些黃紙燃盡,然後所有的黑灰都掉進了供桌上的黃銅盆裡。她再靠近了些,見到黃銅盆裝着一半的清水,那些灰燼掉進去,立馬像煙一般散去,並沒有沉底或者融化進水裡。
柳初顏這下有些疑惑了,不過看到老道士那得意的樣子,就不想給他留面子:“有什麼好看的?只是一些我不知道的小把戲。”
或許像一些魔術師一般,手快,她暫時看不透門道而已。
老道士這時忽然閉上眼睛,也不言語,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柳初顏瞪大眼睛望向水裡,喃喃道:“一盆清水而已,有什麼好看?”
過了一會兒,還是一盆清水……
“玩夠了嗎!”柳初顏陰沉着臉。
老道士見她沒有耐心,撫摸着鬍鬚得意道:“這是本道開壇做法,通靈的清水。你可知本道前幾日夜觀天象……嘿嘿……”
柳初顏笑眯眯的看着老道士,如果花無在這裡,一定會躲得遠遠的。因爲這是柳大小姐發怒的徵兆。
“我只想手握鞋底……”
“你幹什麼?”
“狠狠抽你!”
老道士連忙擺手:“喂喂……女娃娃莫要惱怒,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來吧,我們做一些斯文的事情。”
柳初顏不解,老道士立即給了她一把小匕首。
“你的意思是寧願我給你一個痛快?”柳初顏恍然大悟,可是她還不想殺人啊。
老道士跺腳怒道:“你捅你自己!誰叫你殺我?”
“你說什麼?”柳初顏那張傾城玉顏瞬間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她雙眼一眯……
老道士立馬變了一張臉,笑眯眯討饒道:“嘿嘿……你誤會了,我只是想你在手指頭上輕輕劃一刀,然後用一滴血放入水中。”
“你想要我的血?”
柳初顏的臉頓時綠了,她不自覺的抖了抖:“難道你別有用心?”
靠,她不會是他的女兒吧!
老道士撓撓頭,有些模棱兩可:“我也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用,很久沒施展這個法術了,你就湊合着吧……”
電視劇裡滴血認親不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柳初顏簡直欲哭無淚。科學證實,只要是豬血,也能和他的血融爲一體。要不融爲一體,加一些化學試劑就行。
這個臭道士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是爲了要自己的血?
柳初顏搖晃着匕首,誠懇道:“這個方法一點也不靠譜,我實話對你說吧,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就算達到你想要的效果,也是假的。”
“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快點,一會兒水的效果就不明顯了。”老道士迷茫道。
柳初顏嘆了一口氣,看來今晚不給他血,他會一直不罷休了。
算了,能用一滴血解決的事情,總比用一錠銀子好的多。柳初顏接過匕首,攤開左手,比劃着看切哪根手指比較好。
“女娃娃!”老道士陡然大喝,嚇了柳初顏一跳,差點連四根手指全切了。
老道士瞪大眼睛,無比真誠:“要手心裡的血!才能奏效!”
手心裡的血?
每月中旬……
發光……
柳初顏向後跳了一下,警覺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該知道什麼!”老道士反問,冥思苦想一番,他的頭還是搖得跟鵪鶉一樣。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我還是不知道!”
柳初顏見他沒有說謊的微動作,遲遲不敢下刀。
“小女娃娃,快,燭火就將要燃盡了。”
壇臺上的燭火還剩一點在燃燒。柳初顏雙眼一閉,且看他耍什麼把戲,不就是一刀麼,又不是割在脖子上。
鋒利的刀刃割破皮膚,鮮紅的血瞬間冒了出來。柳初顏把手握成了拳頭,放在了清水上方。
血一滴滴的滴了進去,和水融爲一體。
兩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盆底,那些血也和那些符紙一樣,滴入水中立馬變成青煙消散。
柳初顏的拳頭緩緩平舉起來,對着老道士的臉,陰沉沉道:“你是不是活膩……”
“別吵!”老道士依然盯着水,這時,水面開始波動,一圈圈的漣漪盪開。
柳初顏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廟宇,沒有地震,那漣漪越來越大,越來越洶涌。
那些清水就像是發了脾氣的海獸,從盆裡掀起了兩米高的細浪,然後像是龍一般衝下來,直接從柳初顏的額頭穿體而過。
柳初顏只覺得目眩耳鳴,身體不由自主的朝前面倒去。
漸漸的,模糊的視野開始變成了蚊香圈般的紋路,旋轉着,翻滾着,然後那些畫面就像是八十年代的黑白老電視,忽然轉對了電線,畫面清晰。
她看到了兩個自己,兩個柳初顏,一個朝着另一個衝過去,在兩人相交的剎那,另外一個倒下了,鮮血橫流。
活下來的那個像是沒有靈魂的機器,不停的朝前面奔去,遇到活人就殺,很多人都倒了下來……老人,女人,孩子,全部都倒下了,鮮血像是流不盡的河流,侵染了整幅畫面。
那個自己越跑越快,柳初顏在後面追趕,狂喊,“住手住手……”可是那個自己聽不見。
最後,她跑到了一處城樓下,擡頭一望,那個自己穿上了一身火紅的披風,緞黑的墨發上珠翠叮噹,正站在城樓的最上方。
柳初顏朝她吶喊,可是喉嚨裡沒有一點聲音。
城樓外面不是路,也不是田野,也不是荒原,而是水,藍汪汪的海水,不停的翻滾,好像裡面要衝進城門,淹沒一切。
忽然,那個紅衣服的她回頭望過來,冷冷的看着柳初顏,她的眼神空洞,陌生……陌生的好像一具木偶。
柳初顏的臉上劃過滾燙的淚水,她把手伸向她,那個自己淡淡轉過頭去,孤寂蒼涼的面相廣闊的大海。
這是什麼?好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