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愣住。
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又看了看手中換得的那枚銅錢,將它收入袖中。
“林菲菲?”懶懶的聲音。
不會吧?他傻了?!
“你……真要換?”
楚穎看着她,帥帥地一抿嘴,不再說話。
“小道長不必煩惱,”瘋和尚扯下一塊雞肉,邊嚼邊道,“楚施主自己願意丟那許多銀子,別人也無可奈何,小道長就當撿的吧。”
被那明亮的目光看着,林菲菲不知怎的竟渾身不自在起來,她轉過臉小聲嘀咕:“這是他自己願意的啦,可怪不着我。”
“不錯,怨不得旁人,貧僧如何覺得今天的雞肉分外香呢?”瘋和尚吃着最後一塊雞肉,又奇怪地看着林菲菲,“小道長腰間那東西是什麼?”
“呃,”林菲菲這纔想起,忙取出那把摺扇,“這是扇子,我找了好久,正準備在這上面畫點畫呢!”
說完,她展開雪白的扇面,得意極了。
“不好!”瘋和尚把雞肉全塞進嘴裡,伸手從後腰取下那把破扇子,“不如貧僧的扇子風大,拂淨……”
“不跟你說佛,不懂欣賞!”
林菲菲白眼打斷他的話,站起來拿着扇子搖了搖,走了幾步:“看看,這樣帥吧?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啊,要是用墨畫上畫更好看了。”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扇面。
“可惜我不會,你會畫畫麼?”
瘋和尚笑嘻嘻道:“貧僧拿來擦手還有些方便。”
林菲菲立刻瞪他一眼:“不懂藝術,這上面畫點山水啊,竹子啊,梅花啊,蘭花啊,多文雅,我們那邊的扇子都有。”
“我會,拿來。”。
聽到這聲音,林菲菲忽然有些臉紅,遲疑着把扇子遞過去。
楚穎微微一抿嘴:“要畫什麼?”
“蘭花。”
聞言他忽然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她,不語。
半晌。
他緩緩將摺扇收起,握在手裡,站起身道:“這裡沒有筆墨,我先拿去畫,改日送來。”
“呃……好。”
出乎意料沒有頂嘴。
瘋和尚卻似沒看到,也笑嘻嘻地站起來:“楚施主莫要忘了,如今欠上貧僧一頓。”
楚穎笑道:“他日必當還請。”
“如此就好,哈哈,小道長,貧僧先走嘍!”
“呃,再見,”林菲菲忙道別,想了想又道,“我住在留雲客棧,有事找我啦。”
瘋和尚卻不說話,只是搭拉着鞋子笑眯眯地走了……
楚穎又打開扇子,看了看。
綠色衣衫被風微微吹起,如同風中翻飛的綠葉,俊逸的臉襯着雪白的扇子,更添了幾分雅氣,林菲菲忽然發現,這扇子拿在他手裡其實也很好看。
“林菲菲?”鳳目似笑非笑。
“啊?”她只顧發呆,沒反應過來。
那張臉已經恢復了欠扁的神情,他懶懶道:“看夠了麼?”
林菲菲回過神。
難怪都說美色誤人啊!
“誰看你,我是想……”她慌忙找起藉口,“我只是想問我的扇子什麼時候送來?”
“畫好便送來,”他看着扇子,“想不到有人如此等不及要見在下。”
“見你?”林菲菲馬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想得美,我是擔心我的扇子!”
半晌。
楚穎看看她,忽然長眉一軒:“莫要忘了。”
“什麼?”
“爲一文錢捨棄許多銀子的人。”
說完,他只帥帥地一抿嘴,轉身便走了……
這什麼意思?林菲菲臉很紅。
不太像表白吧,看那欠扁的臉,還有那玩味的目光,他有幾句話是認真的都很讓人懷疑……一定是他仗着錢多擺闊氣!何況那天在秦淮河上他還左擁右抱,色狼!
她鬱悶地走進客棧。
“就是他!”
“巧了,這不是林公子回來了?”
“公子,正是這位小哥!”
……
隨着嘈雜聲響起,一大羣人朝她擁過來,林菲菲嚇得後退了幾步。
小二滿臉堆笑:“林公子,有人找你呢!”
“這位便是林公子?”一個溫和斯文的聲音響起,格外悅耳好聽。
不是文四公子,林菲菲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說話的人。
“你……”一見到那張臉,她立刻認出來了——這不就是前兩天自己從水裡撈起的那個白衣書生嗎!
清秀的臉上帶着書生該有的謙和笑容,雖然年齡和林菲菲差不多,可行事說話看上去卻和大人一樣,不知比她老成多少倍。
他拱手道:“在下展秋雨,特來拜謝林公子救命之恩。”
林菲菲這才注意到,他今天換了身華服,看來是特意來拜謝自己的,而後面站着的那幾個僕人,正是剛剛在大街上追着自己跑的那幾個。
“展公子是吧。”她忙也抱拳行了一禮,“呃,你不用謝的。”
周圍人多數是看熱鬧的,見她謙遜,又交口稱讚起來。
幾個僕人也肅然起敬:“我們六公子打聽了許久,林公子果然難得,做了善事不留個名號就走,方纔在街上還躲着不肯認,不愧是紫虛真人門下。”
yy的原來是你們,早知道是來感謝的,姐姐我會跑纔怪!
林菲菲尷尬一笑。
展秋雨卻沒注意,只微笑着朝旁邊僕人使了個眼色,一個僕人忙託着個盤子走上來:“區區薄禮,還望林公子莫要嫌棄。”
兩塊銀子!。
今天什麼日子,老是有橫財飛來啊?這兩塊銀子合起來至少十兩,已經是很厚的禮物了,何況周圍還擺着幾大串錢。
可不知爲何,林菲菲竟沒什麼興趣了。
“不必啦,”她把盤子一推,學着古裝戲裡拱手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救你也不是爲錢,展公子真是客氣。”
見她推辭掉這麼一大筆錢,周圍人羣又發出一片驚訝與讚歎聲。
展秋雨似也沒料到,不由笑了:“莫非林公子嫌少?”
林菲菲忙分辨:“不是不是,我現在不缺錢,救你也不是要你謝,不然我早賴着你們不走了,這個,降妖除魔乃我輩分內……”
話忽然哽住。
樓梯口,一個熟悉的白色人影。
眉目如畫,瑩白的臉依舊那麼冷漠,她能感覺到,那雙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裡,瞬間射出來的卻是比劍還銳利、比冰還寒冷的目光,刺得她全身一顫。
呆住。
他只冷冷看了看她,又轉身消失。
在衆人的催促聲中,好半天林菲菲纔回過神。
“雖然如此,終是在下一番心意,林公子千萬莫要辜負了,”展秋雨微微一笑,忽然略湊近她沉聲道,“在下還有事相求。”
林菲菲一愣,便不再推辭。
展秋雨立刻看看四周:“可否借一步說話?”。
樓上,臨窗的桌子。
一壺酒,一大桌精緻的菜餚。
這是家很有名的酒樓,酒菜有名,價格更有名——在這裡吃一頓足夠普通百姓吃上好幾個月,能在這裡請客的人自非泛泛之輩。
哪知——
林菲菲正大發感慨時,展秋雨竟帶着那幾個僕人跪下了!
“林公子救命!”
林菲菲嚇得愣了愣:“你們做什麼?”
“在下家中不幸,被邪祟之物所害,如今已經有十四人喪命,林公子千萬要救上一救!”
十四個人!
“那那那……你們可以請別人啊,對了,不是還有定林寺高僧嗎,還是去請他們吧……”
林菲菲有些害怕,她纔不想惹麻煩,那天就爲了下水救他,還差點搭上自己的小命呢,何況現在是死了十四個人!
“定林寺主持無智大師與戒法等幾位師父都不在,此事等不得,父母還在家中,在下擔心……”說到這裡,展秋雨竟流下淚來,“林公子道法高強,行事仁善,倘若肯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在下全家必定沒齒難忘!”
見他哭本已有些着慌,又見他接下來誇自己“道法高強”,林菲菲果然被拍得飄飄然起來——自己不行,不是還有個大名鼎鼎的靈逸師兄嗎!
她一答應,展秋雨立即面露喜色。
“林公子請坐下說話,”二人坐定,他又向身後衆人道,“你們先出去。”
衆僕人自覺退出房間……
林菲菲這纔想起一件事:“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那家客棧?”
展秋雨微笑:“是個和尚說的。”
和尚?林菲菲想了想,忽然咬牙切齒道:“是不是個瘋顛顛的,滿身髒兮兮,拿着把破扇子的和尚?”
“正是,”展秋雨驚訝,“原來他果真認識林公子。”
林菲菲冷哼兩聲。
“當然認識,不只認識,哼哼……”
見她換了副陰陰的神情,還帶着獰笑,展秋雨不由一顫,向椅子後縮了縮。
“沒事,”林菲菲回過神,立刻放鬆面部肌肉,“你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此事說來奇怪,”展秋雨這才放下心,緩緩道來,“在下展秋雨,排行第六,舍下在城外七十里的並河莊,祖父曾做過幾任知府,後來辭官歸隱,這許多年也沒出過大事,誰知三個月前……”
說到這裡,清秀的臉上泛起悲哀之色。
“三個月前,二家兄無故身亡,家父只當是意外,哪知時隔不久,幾位兄弟侄兒便相繼去了,算來間隔竟都是七天,天下哪有如此巧事!短短三個月,展家小輩只剩在下一個,前日若非林公子相救,怕也已經……”
林菲菲失聲道:“你們怎麼不早點請人?”
“請了,倒害得好些道長師父丟了性命!”展秋雨面有慚愧之色,“此次來金陵城,實在是家父擔心在下,聽說定林寺佛法精深,讓來此地躲一躲,順便請兩位高僧回去的,不想無智大師與衆師父皆不在,此事迫在眉睫,在下只擔心它害了我幾位兄弟侄兒後,會對家中父母……”
“會不會是你家風水不好?”林菲菲打斷他的話,心想風水之術自己可沒學過,“怎麼就不搬家?”
“至於風水,林公子去了便知曉,”展秋雨苦笑,“若遷居便能無事,家父又豈會如此緊張?前日林公子也見了,在下縱然到了金陵城,也是躲不過的。”
林菲菲詫異無比。
原來那天的“水鬼”根本就不是意外,難怪被符打了正着還能活着,一般的孤魂野鬼豈有那樣的法力!但鬼物通常絕不會離開故地,又怎麼會跟着他跑到金陵來?
“林公子既是紫虛真人門下,又法力高深,倘若保住在下全家性命,他日必定備厚禮親上茅山拜謝!”
“以後再說吧,”她想了想,“不過我要先問問我師兄。”
“令師兄是……”
林菲菲得意起來:“他道號靈逸。”
“靈逸公子?”展秋雨果然露出興奮後悔之色,“久聞靈逸公子道法高強,原來是令師兄,失禮了,在下理當親自去請的。”
“不用啦,他不喜歡見客,我去說就行了。”林菲菲暗暗發笑,這位師兄還不是一般的大名鼎鼎。
展秋雨想了想:“如此,在下在賞心客棧恭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