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疾不徐,這樣最好,走了,不留任何痕跡。
最捨不得是小柔,相依相伴的日子裡,是她照顧我的冷暖起居。也是她在每個孤獨寂寞的夜晚,陪我細數繁星,聆聽雨聲。爹孃雖也放不下,只是,親人間過於客氣,也就難免生疏了許多。
那把油紙傘倚在門邊,我的小柔是怎麼衝進雨中的?想着她不顧一切的樣子,眼角重又溼潤。痛,慢慢變得麻木,這顆心脆弱的經不起一絲風吹草動。關好重花門。又回身看了看,這一去,只恐再也不會相見。
簾外雨橫風皺,我深一腳淺一腳快步走出角門。廂房裡隱隱傳來喝酒猜拳的說笑聲,秋雨綿綿,正是酒對黃花的好時節。
不知爲何會想起徐志摩的詩來,“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地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我沒有招手,只是回頭望了望,雨中的柳府是如此的飄渺,就像一場夢,而我,只是到了夢醒的時候。
我確定他們在看不到我之後會出來找我,所以,出了院子,我就拐進旁邊僻靜的街道,隨意找了一家客棧,要了樓上的客房,我打着油紙傘進門,低眉順眼,櫃上的老闆也沒怎麼細看,因他正在撥弄着算盤珠算賬呢!直接遞給他一錠銀子,只說了要上好的房間,便被小二引上二樓。
房間倒是乾淨清爽,素青的牀單,淺灰的幔帳。推開窗,正好可見柳府大門直通的那條街。雨漸漸地停了,廊檐下滴答的雨滴被風吹落,掃在臉上更涼了。
剛想回轉身,卻見柳府裡一撥人魚貫而出。頭前出來的正是一身藏青早已被雨打溼的關離若。
“小姐……小姐……”是我的小柔,聲音裡明顯的哭腔。我見關離若轉回頭跟小柔說了什麼。小柔點點頭,又抹了抹眼睛。鼻子一酸,趕緊將那扇窗輕輕合上。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如今,捨不得放不下,卻必須要捨得放下。也許他們始終不會明白,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因何敢於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離家庭的束縛,直面世事險惡的人間江湖。或許,正是因爲童薔薇的介入,才讓柳語嫣敢於反抗,並毅然決然地離開。
而原先那個柳語嫣斷然不會這樣做的。
我茫然地坐在牀上,除了窗外房檐流下的雨滴聲,還有遠遠傳來的嘈雜聲。心痛,胃痛,痛到幾乎麻痹。哆嗦着走到桌前,茶壺裡難道連一點冷茶都沒有麼?隨着一聲脆響,青瓷的茶杯茶碗稀里嘩啦跟着我歪斜的身子以一起掉在了地上,而我,也摔在那堆瓷片上。
手腕有殷紅的鮮血慢慢地流出來,與心口翻江倒海的痛比起來,我一點都沒覺得流血的傷口有多痛。
門外有咚咚而來的腳步聲,我想叫出聲,可,張了張嘴,那一聲“來人啊”竟比蚊蚋的叫聲還要微弱。
樓下的嘈雜聲似乎更大了,我漸漸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一個紛擾的世界裡,我能夠聽到他們,可他們卻看不到我。我以爲,是靈魂在慢慢遊離。也許,就這樣像雲一樣飄走了。
“大哥,剛聽到裡面很大聲呢!像是有人摔倒了的樣子。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呀?”門外是一個年輕女孩活潑頑皮的說話聲,聽聲音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個極伶俐的女子。
“紫苑,別多管閒事。這次跟大哥走鏢,凡事小心爲好。”是一個男子渾厚卻寵溺的嗔怪。
“哼,小心,小心!你就知道小心,我看也沒怎麼樣嘛!害得人家跟你在一起一點都不好玩。”叫紫苑的女子調皮的跟哥哥頂嘴。有哥哥多好,有親人在身邊疼她照顧她,多好。
我靜靜地躺在地上,那種感覺叫做虛脫麼?額上豆大的汗珠濡溼了髮絲,曾經無比黑亮的頭髮黏在臉上,了無生氣。我慢慢要死了麼?也許那茶杯瓷片割破了動脈,血還在汩汩地流着,左邊袖子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而我的雙眼卻仍緊緊地盯着那扇緊閉的門。
門外兩人的說話聲漸漸消失,盡頭想起重重地關門聲。我苦笑地看向窗外,我想努力擡起胳膊,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睡會吧,就這樣睡着一定不會再有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