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小夜子放大招了!
“切!”
白司顏輕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
“你果然是不在乎我的……”
東傾夜輕輕嘆了一口氣,口吻聽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悲慼怨念,自戀自艾,同時還夾雜着一絲絲的……決絕。
聽到他說了一半,便沒有了下句,白司顏不由微微頓住了步子。
本以爲他會繼續糾纏着自己,然而默了片刻,也不見他有任何行動,白司顏頓時察覺到幾分不對勁,立刻回過頭狐疑地朝牀上看了過去。
因着屋子裡點的蠟燭剛剛被東傾夜熄滅了,所以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算不上伸手不見五指,但也模糊不清,放眼望去混沌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唯獨能隱隱約約瞧見東傾夜所在的位置。
在白司顏擡眸的剎那,屋外的月亮恰巧從雲層裡露了出來,投射下了一瀉千里的銀光,將剛剛濃郁的黑暗掃去了幾分。
卻見東傾夜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之中,瞧不見眉眼間的神態,只有鼻子以下的部分照到了一層薄薄的微光,尖俏的下顎像是蒙上了一縷輕煙,緩和了幾分銳利的棱角,嫣紅的脣瓣在月色中看起來有些蒼白,嘴角處淡淡地上揚了兩分弧度,像在笑,又不像是在笑。
一眼看去,那抹寡薄的笑意望在眼裡,直抵心頭,讓人沒來由地生出一絲絲的心疼。
沒有像猜疑中的那樣,看到東傾夜揚起手臂去劈自己的胸口自殘……白司顏顯然是低估了某人的心狠手辣的程度,因爲剛剛那一瞬間,眼角餘光驀地一閃,握在某人手裡高高舉起的,不是拳頭,而是一把冷光森然的匕首!
靠!
意識到他要幹什麼,白司顏立時變了臉色,飛快地轉身撲上前,趕在匕首的尖端刺進東傾夜的胸口之前,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過是電石火光的一剎,卻像是打了一場持久戰,耗去了白司顏絕大部分的體力,甚至連心跳都在瞬間達到了最快的速度!
不爲別的,就因爲在她出手攔下的那一秒,東傾夜手裡的匕首已經堪堪貼上了他的肌膚,在心口處剜出了觸目驚心的一點血跡。
血紅色的一個小點,宛如紅豆那般大小,又像是一顆妖嬈豔麗的硃砂痣,卻有着灼傷人眼睛的熱度。
白司顏毫不懷疑,如果剛纔她沒有出手去攔的話,這把匕首必然會當場刺穿東傾夜的胸口!
這個不要命的傢伙,他不是在虛張聲勢,也不是在演戲給她看!
他是真的下了狠手!
尼瑪!狠是他狠!
白司顏果斷萎了,一下子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平復了好半晌,才保持着剛纔那個僵持的姿勢,抖着嘴皮子斷斷續續地開口,打破了這種叫人心慌慌的沉寂氛圍。
“你……你有病啊!萬一、萬一不小心真的刺下去了怎麼辦?!”
“不會的,”東傾夜輕啓薄脣,嘴角的弧度隨之加深了幾分,語氣中似乎還帶着不加掩飾的歡愉,“我知道你會攔着我,你捨不得我死的……”
然而,語氣之中也只有歡愉,卻沒有一絲半毫的……肯定。
“白癡!”
見他這樣亂來,白司顏不免有些生氣,劈手奪了他手中的匕首丟到一邊,神情頓時就冷了下來,連口吻都充斥着明顯的怒火!
“如果我沒有攔着你呢?或者說……我要是動作慢了一拍呢?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出手攔你?!”
“我不知道,”東傾夜的語氣淡淡的,沒有了平日裡那種黏糊糊的膩歪,也不是冷酷無情的那種涼薄,而是一種洗淨了鉛華般的平淡,宛若古井無波,風起無瀾,“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出手攔我,我只知道……你要是在乎我,就一定捨不得我死。”
聽到這話,白司顏心頭一顫,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在無理取鬧,也不是在一哭二鬧三上吊,他這是在賭!
賭他在她心裡的分量!
可是這樣的賭法,還是很讓人火大好嗎?!白司顏甚至有些後怕,倘若她剛纔稍微慢了那麼半步,是不是就只能見到血濺當場的一具屍體了?!
就算是開玩笑,也不是這麼開的!
怒氣當頭,白司顏的口吻變得愈發惡劣,幾乎是想也沒想就冷笑着反詰了一句。
“照着你這意思……要是我不在乎你的話,你就打算這麼死在這裡了是吧?”
她這麼說,原本只是氣話。
然而東傾夜卻是笑顏如玉,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笑着回答道。
“是。”
話音落下,白司顏立刻氣結,伸手指着東傾夜,半晌都憋不出什麼話來,連罵他都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詞兒來!
“你……”
跟前,東傾夜還是一派波瀾無驚的模樣,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你要是不在乎我,那我活着也沒什麼太大的意思,不如死得乾脆一點,就算不能讓你記上一輩子,記上個十年八載也還是有可能的,再不濟,一年半載,三五個月……也是有的……”
“呵,”惱到了頂點,白司顏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些許心情,對他說的話表示不敢苟同,“你是死是活那是你的事,別把什麼都賴我頭上,我可擔不起!這沒遇見我之前,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嗎?這小半輩子都活過來了,怎麼一遇上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又沒給你下什麼毒喂什麼蠱……”
“你有,”東傾夜忽然伸手握住了白司顏的手腕,爾後緩緩拉了過去,覆上了他心口的位置,“在地牢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給我下了一種叫做‘百里長歌’的毒。”
“靠……”白司顏渾身一抖,落了滿地的雞皮疙瘩,下意識就要收回手,“能不能別這麼肉麻?老子寒毛都豎起來了!”
東傾夜收緊了五指,沒有讓她掙開。
晦暗的光線下,俊秀的面龐上兩道眉眼兒彎彎的,倒映着白司顏頗爲不自然的神情,嬌羞什麼的當然沒有,不過就單單是這種彆扭的表情,平日裡也是極難見到的。
看着白司顏不自在地撇開了腦袋,東傾夜既沒有揶揄她,也沒有強迫她轉回腦袋,只拉着她的手撫在心口上,緊緊地貼着。
兩人就這麼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彷彿一個瞬間,就能抵達永生。
夜色如水,月光靜白。
窗外的蟲鳴聲此起彼伏,白司顏卻只能聽到黑暗之中兩個人均勻而又略顯急促的呼吸。
以及掌心之中,那一下一下,強烈而溫熱的跳動。
終於,在沉默了許久之後,久到某人的手臂都有些酸澀發麻了,白司顏才忍不住開了口,試圖打破這種尷尬而又詭異的氣氛。
“喂……你到底放不放手?難道我們就要這樣過一整個晚上嗎?”
“不放,”東傾夜乾脆利落地回答了她,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好不容易纔抓着你,打死都不放!”
聽到東傾夜變回了牛皮糖的畫風,白司顏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大概是覺得這樣的他比較好應付,正打算擺開架勢跟他大戰三百回合,結果還沒等她來得及把情緒醞釀好,就聽東傾夜開口問了一句。
“阿言,你坦白告訴我,對你來說……我是什麼?”
沒想到東傾夜會這麼問,白司顏不由得輕輕抽了一下眼角,擡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咳……幹嘛突然問這個?還能是什麼……當然,當然是朋友啊!”
“只是朋友嗎?”
一擡眸,陡然對上了東傾夜黑漆漆的雙眼,雖然光線黯然看不清楚,但白司顏還是冷不丁地覺得心尖尖上被刺了一下,竟是沒來由地有幾分心虛。
“那……那不然呢?”
東傾夜沒再說話,就那麼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好像要看到她的魂魄裡去。
白司顏被他看得耳根發熱,差點兒就忍不住要繳械投降了。
東傾夜卻沒有繼續追問,轉口說起了他自己。
“可我不是,對我來說……你很重要,比全天下任何人都要重要,甚至……比我自己還重要……”
“你不要這麼說,”白司顏訕訕地扯了扯嘴角,又忍不住心慌慌了起來,總覺得今天晚上恐怕很難善終了!“我可受、受不起……”
東傾夜沒理會她,自顧自說着,語氣淺淡,帶着一絲絲寂寞如雪的蒼涼,像銀白的月色下他的那白璧般的肌膚一樣,微冷,卻不寒。
“其實,說來也可笑,從懂事開始,我就不知道我活着是爲了什麼……從小到大,每個人都誇我,羨慕我,嫉妒我,乃至崇拜我,追隨我,很多人爲我而生,爲我而死,唯獨我自己,卻只知道我要活着,要活得漂亮活得恣意……卻從來都不知道,這麼活着有什麼意思……”
聞言,白司顏抖抖着嘴脣,到底是沒有說些什麼。
因爲她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眼下小夜子的這個畫風,妥妥的是活膩了想死的節奏啊,萬一她不小心說錯了話,豈不是就成了火上澆油的催命符?!
頓了片刻,東傾夜忽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阿言——”
白司顏立刻條件反射地應聲。
“我在!”
鑑於她聲音太大,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的某人不免嚇了一跳,繼而纔回過神來,先是笑着看了她一眼,繼而握緊了白司顏的手,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真好。”
白司顏一頭霧水,非常討厭東傾夜這種說話只說一半的習慣,但又不好罵他什麼,只能疑惑地反問他。
“好什麼?”
“開心,”東傾夜揚起嘴角,臉上滿滿是歡喜的表情,“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都沒有開心過。你知道嗎?我在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殺人了,每天不是練功,就是看書,不是殺別人,就是擔心被人殺,一開始只是恐懼,鋪天蓋地的恐懼,漫無邊際的恐懼……”
第一次聽到東傾夜說他以前的事,白司顏默默地聽着,沒有打斷他,只下意思地反握住了他略顯冰涼的手背。
東傾夜微垂眼瞼,緩緩地傾下身子,將額頭靠在了白司顏的肩頭上。
從嘴裡吐出來的字節很輕,像是在囈語。
“後來,漸漸的就習慣了,麻木了,成了父皇手中最得意的殺人利器,好像我活着唯一的用處,就是殺人……可是人殺多了,就沒有感覺了,不管是多麼難對付的傢伙,殺了他們,並不能讓我感覺到任何的快感,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行屍走肉的話,那我大概就是那具沒有情緒的行屍走肉,臉上帶着一張面具,卻是喜怒哀樂都不是真的自己。”
白司顏明白。
東傾夜之所以說這些,是爲了博取她的同情和憐憫。
她更明白知道,每個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悲慘往事和辛酸,所以她並不同情他。
但卻是忍不住……心疼他。
“坦白來說,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也只是把你當初有趣的玩偶,想要得到你,獨佔你……只可惜到後來,我不但沒有得到你,甚至還離你越來越遠,眼睜睜地看着你被別人搶走。”
白司顏:“等等!你這話不對,我哪有被人搶走?”
“別打岔!”
“……哦。”
醞釀了片刻,東傾夜繼續抒情。
“人總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執念,等到時間長了,逐漸地就放不開了,以至於到了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感情,究竟算什麼?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學會了生氣,學會了高興,學會了嫉妒,我就知道……這輩子,我都離不開你了,所以……”
“所以……?”
“別推開我,阿言……別推開我……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會死……”
東傾夜埋頭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說着,語氣聽起來又哀慟又淒涼,可實際上,某人那兩隻不安分的爪子卻又不動聲色地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
白司顏也是不甘示弱,眼疾手快地制住了他。
“你這是在逼我?”
“是,我是在逼你,逼你承認……”東傾夜沒有否認,反手握住她的手環住了自己的後腰,爾後一點點地沉下身子,緩緩地將她推倒在了牀頭,“你心裡有我。”
話音落下,又是長長的一段沉默。
長到連天上的月亮都快倦了,才聽到白司顏輕哂着罵了一句。
“蠢貨……”
也罷,東傾夜都已經把她逼到了懸崖邊,白司顏就算再怎麼心硬如鐵,也不得不承認,她是捨不得。
捨不得他死。
捨不得……他那樣失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