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時,我和阿竹便出發了,阿龍僱來了馬車,其實我本來想騎馬的,被宣和塵阻止了,他們說無論如何,我總是在楚塵山莊的大小姐,雖然做不來大家閨秀的那一套,但裝裝樣子還是要的。
“到了,二位姑娘。”馬車停了下來,駕車的車伕喚了我們一聲。
阿竹率先下了馬車,撩起車簾,朝正要往下跳的我伸出了一隻手,低聲道:“小姐,哪有千金小姐像你這樣的?”
我不由失笑,卻也是壓低了聲音道:“無所謂了,裝不來就不裝了,這演名門淑女啊,我還真是不會。”
下了馬車,擡眼望去,楚塵山莊還是那麼富麗堂皇!朱漆巨門的兩側分別站着六個身着勁裝的男子,這十二個人,身材一般高大,都是二十二、三的精壯青年,一色青絹包頭,手持鉤鐮槍。
走進門前,突然他們槍槍交錯,擋住了我們的去路,齊聲道:“什麼人?”
阿竹正待發作卻被我一把攔住了,笑了笑,很有禮貌地說道:“勞煩幾位大哥通傳一聲,就說楚蝶依求見。”
那領頭的看了我一眼,略帶命令的口氣說道:“在這等着,別亂走。”說完,他推開門轉身走了進去。
半晌,急急地走來了一位管家模樣的五十歲上下的老者和那領頭的青年,老者一見到我就拱手作揖,道:“老奴給大小姐請安,大小姐萬福。”
他轉身瞥了那領頭的青年一眼,厲聲道:“還不快見過大小姐。”
隨即,那十二人便單膝跪地,齊聲道:“奴才等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大小姐,望大小姐見諒!”雖然他們的語氣很冷很淡,但神態卻是恭謹無比的。
我搖搖頭,淡淡一笑,道:“沒事,都起來吧!”
這時,一名侍衛模樣的灰衣男子,急奔而來,步履矯健,一看就知道身懷武功,直奔我們身前,欠身說道:“莊主請大小姐到偏廳相見。”
來到偏廳,一踏進大門,乖乖,這屋子裡人還真多。主座上自然是楚天宇,右邊依次是二孃、三娘、……呵,我爹……楚天宇的四夫人居然不在;左邊依次是一位白衣少年、一位藍衣少年和一位紅衣少女,應該是我的兄弟姐妹。
“老爺,大小姐帶到。”那侍衛恭敬地向楚天宇稟告道。
楚天宇擡眼向我這邊掃了一眼,我微微欠身,作了個萬福,笑容可掬,“爹爹。”
雖低着頭,可我依然可清晰地察覺到他凌厲的眼神灼灼的向我射來,半晌,他忽然開口道:“你還是一點也沒有變。”聲音還是那麼冷淡,那麼磁性,那麼好聽,很有男人味。
我擡頭對着楚天宇又是一笑,這下看清楚了,歲月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讓他更成熟,更具魅力了,我勾脣輕嘆,這男人還是那麼好看,對女人來說,還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爹也沒有變。”我說。
楚天宇的面部明顯一僵,只是很快就恢復過來,他朝我淡淡一笑,“去見過你的二孃、三娘吧!”
我笑笑,“是。”
剛走到二孃趙婉如的身邊,卻聽“哎喲……,這大小姐回來了,怎麼沒見個人來通知我啊?”但聞其聲,未見其人,這女人的聲音真是甜的膩人,我不由得抖了抖,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回頭,但見門口一個打扮妖嬈貴氣的美麗婦人蓮步輕移地走了進來,她的頭上大大小小帶了能有幾十只珠釵!
我不由得一驚,頭上頂着那麼多的珠釵?合起來還不得幾十斤重?這走路都等同於在做苦力。她她她……,也太誇張了吧!這樣……美嗎?
皺了皺眉頭,她應該就是楚天宇的四夫人——沈玉梅吧!這人長得倒真跟薛寒梅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這脾氣秉性就相差甚遠了,難道這就是楚天宇……想要的?
我微微輕笑,面上微帶嘲諷,撇眼想偷偷看看楚天宇的反應,誰知這一望居然和楚天宇望着我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原來楚天宇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我的身上,正好把我剛纔那表情一覽無遺地收入眼簾。
我一怔,笑容僵了一下,楚天宇似乎也沒想到我會突然擡眼望他,玄冰般的眸子也閃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便又恢復了平靜,只是這次他終於收回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沈玉梅,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莊主……”沈玉梅蓮步輕移,走到楚天宇近側,微微欠身,嘴角微微一撇,撒嬌似的說道,“人家聽說大小姐回來了,我這做四孃的也該見一見吧?”
楚天宇輕瞥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沈玉梅得到了默許,款款地向我走來,就在離我兩步遠的地方,她停了下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翻,冷冷一笑,道:“這就是我們楚塵山莊的大小姐嗎?怎麼這麼寒酸?該不是他人冒名頂替的吧?”跟她頭上那麼多珠釵比起來,我無金無銀還真是寒酸了。
聽到此言,阿竹冷眸瞥了她一眼,眼珠兒滴溜溜一轉,小丫頭也想整人了!
她的目光狡黠,嘴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卻還努力裝着一本正經,看着我挑眉道:“小姐,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很難聞的氣味啊!嗯……真是臭死了。”說着還用手在鼻子旁扇了扇,一臉嫌惡的樣子。
話畢,屋裡頓時傳來怪異的不和諧“嘻哼”聲。
我也“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眼眸四掃,但見衆人都緊抿着嘴,應該是在極力的忍着笑,又有些忍不住,纔會不時的有些奇怪的聲音從他們嘴裡溜了出來。
“阿竹——,我倒沒有聞到什麼臭氣,倒是有一隻花蝴蝶在眼前晃來晃去,弄得人頭暈。”說着我還誇張地往阿竹的身上倒了倒。
“噗……”終於有幾個人忍不住了,可惜剛剛張開嘴就收到沈玉梅冷冽的目光,只好把那還來不及發出的聲音生生的蹩了回去。
“你們……”沈玉梅原本絕美的面孔一下變得猙獰扭曲,她走向我們,同時,掄起手臂,毫不猶豫地就要往阿竹的臉上打過來,嘴裡還恨恨叫着:“不知死活的賤丫頭!”
哼哼,看來這女人是被楚天宇給寵壞了,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也敢撒潑。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的動作在我看來簡直就像慢動作回放,阿竹要避開她簡直輕而易舉。果然,阿竹身形一晃躲過四孃的纖纖玉掌,倒是她剛纔用力過猛,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在場的人立即目光凍結,鴉雀無聲,倒吸冷氣——
看來我們惹禍上身了,等待我們的是什麼?無所謂!
“啊——”沈玉梅吃痛地大聲呼叫,不一會兒,一個丫環上前將她扶了起來。走到楚天宇的身邊,原本一臉兇悍的她馬上轉變成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眼中淚珠瑩瑩,她拉起楚天宇的衣袖,晃了晃,撒嬌似的說道:“莊主,她們欺負梅兒,您要爲梅兒做主啊!”
我不覺啞然失笑,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應該是她吧?她倒好,做賊的喊抓賊。這撒野耍潑的人也好像是她吧?我和阿竹可是連碰都沒有碰她一下。
楚天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裡並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這算是他給我的下馬威嗎?不過真可惜,我凌雪兒從來不吃這一套。
我微微一笑,正待開口,卻聽一道溫柔甜美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莊主!蝶兒這一路也辛苦了,您讓她先下去歇息吧。”是我的二孃趙婉如。
“我說二姐……”沈玉梅擰腰走了過來,冷冷一笑,隨即臉色一沉,怒目而視,“這裡還沒有你說話的份,到一邊去。”
好一個霸道蠻橫的女人!
她伸手抓住趙婉如的胳膊,忽然用力一推,趙婉如的身子一個踉蹌,向後倒了去,說時遲那時快,一白影從座位上躍了起來,正是楚廷英,他一把接住了趙宛如,接着那紅衣少女楚思琦也奔了過去。
“咳咳……”趙婉如倒在楚廷英的懷中咳了起來,臉色瞬間蒼白,神色痛苦。
“娘,你怎麼樣了?”楚廷英狠狠地瞪了沈玉梅一眼,一邊拍着趙婉如的背,幫她順氣,一邊焦急地問着。
“英兒……”趙婉如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沒事,老毛病了。”
“你——”楚思琦怒目地看着沈玉梅,敢怒卻不敢言。
沈玉梅看了他們兩眼,不僅不道歉,還滿臉笑意,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我斜眼偷偷地瞟向楚天宇,明明把這一切都已看在眼裡,卻還是冷眼旁觀,彷彿這裡的一切與他無關,他也只是一個旁觀者似的。
我不由心中暗歎:楚天宇啊楚天宇,你真的不在意他們嗎?真的從來就沒有把他們當成過家人嗎?真的全由着這個長得跟薛寒梅一樣的人毀掉這個家嗎?
唉,罷了罷了,既然楚天宇他都不管,都不顧,那我又何必多管閒事呢?想了想,話又說回來,這趙婉如好像是爲了我和阿竹,那她這病……
“哥,快扶二孃坐下,讓我看看她的病。”
楚廷英擡頭瞥了我一眼,笑得冷淡疏離,“不必了,我孃的病有特定的大夫,就不麻煩你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現下我纔看清楚廷英的模樣,劍眉星目,線條硬朗,這傢伙長得也很好看,但比起宣和塵還是略遜一籌,他的態度很冷淡,不過沒關係,我不在意,聳聳肩,繼續笑道:“哥,我是蘇老神醫的嫡傳弟子,二孃的病說不定我可以完全治好,你……也不讓我試試?”不讓我試,可別後悔!
楚廷英眸光閃了閃,還是有些猶豫不定。
“英兒,扶娘到椅子上坐下,讓蝶兒看看吧。”趙婉如微笑地看着我,語氣溫和。
“站住!這樣就想走了嗎?”沈玉梅站在我們的面前擋住了我們的去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阿竹。”我冷冷一笑。
“若再有人挑釁,就給我扔出去。”老虎不發威,你當我病貓啊。
說話間,周圍無形的殺氣陡盛。
沈玉梅好像真的有些被嚇住了,一張臉頓時慘白,囂張氣焰也隨之減了不少。
我說:“讓開。”
下一刻,她便奔向了楚天宇,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莊主,你要爲梅兒做主啊,她們想殺梅兒。”
我不覺啞然失笑,這個女人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啊!握了握拳,真想狠狠地揍她一頓,不過,現在……不行!
閉上眼,我深吸了口氣,強自壓下心中的怒意,笑道:“二孃,我們回房去吧,這裡太吵,不適合看病。”
“這……”趙婉如猶豫不決地看着我。看來,楚天宇不發話她們是不敢走了。
“爹爹,”我面帶笑容,輕聲問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楚天宇看我的眼神高深莫測,打量了我許久,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下去吧!”
“啊?”沈玉梅一驚,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莊主,那我……”
楚天宇的眼眸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她連忙膽怯地低下了頭,把要說的話也蹩了回去。
呵呵,她也有吃蹩的時候,活該!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對着楚天宇笑道:“那麼,爹爹,我們就先下去了。”
楚天宇點了點,我就和楚廷英扶着我的二孃,走出了偏廳。
這一場無聊的鬧劇也總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