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葦皺了皺眉頭,隱隱不快。
倒也不是要與那素未蒙面的陌生女子,爭風吃醋。
只不過,對於自己姿色,她一向自負,罕逢敵手。
竹樓這位,橫空出世,終究還是,讓靖安王妃生出一些本能的危機感。
果然,只要有人,何處不江湖?
女人的心思,你別猜!
徐千秋神色,微微變換,擺擺手,示意青鳥在此等候。
世子殿下從腳下青竹上,彈射而起,飛向竹筏。
無需撐筏,楠竹小筏便已劃開水波,悠哉遊哉,緩緩駛向湖心。
竹筏於青竹小樓三丈外停下。
女子站起身,與徐千秋對視,她的鬢角,已被湖水潤透,粘在臉頰上。
她的雪白肌膚,吹彈可破,其上,幾滴水珠,慢慢滑落。
她伸手抹去下巴上的淺淡水跡,也不說話。
徐千秋主動開口,笑道:
“三年前,於洛水河畔,曾有幸見過姑娘。
不過,那時候,向你示愛的青年俠士,人山人海人。
在下便只是遠遠瞥了一眼,未曾上前擁擠,估計,姑娘應該不會注意到我。”
她想了想,平靜道:
“記得那時候,你穿得比較單薄,一如今日,一襲白衣。
唯一不同之處,那日你手中握有一桃花扇。”
超乎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徐千秋展顏一笑,道:“於萬千人海中,能被姑娘記住,三生有幸。”
她微笑道:“我叫陳漁。”
果然是她!
只需觀其容顏,與白狐臉不相伯仲,徐千秋便已猜到其身份。
這世間,哪裡會有那麼多不知名的絕色佳人。
胭脂有女,位居榜首,與白狐兒臉並駕齊驅,評曰,“不輸南宮”,
徐千秋一臉溫良,恭儉謙遜,柔聲問道:
“陳姑娘獨居於此?”
她看似毫無心機城府,笑着點了點頭。
徐千秋哦了一聲,輕輕跳上岸。
接下來,所發生一幕,讓湖畔對岸那幾位,皆給震驚,目瞪口呆。
只見,世子殿下彎腰,一把將那竹樓女子扛起,躍上竹筏,離開湖心。
她彎着纖細蠻腰,腦袋貼在世子殿下胸口。
徐千秋低頭看去,兩人恰好對視。
無疑,她擁有一雙靈氣沛然的眸子。
世子殿下,號稱浪跡花叢二十多年,未嘗一敗,閱女無數。
世間何等絕色,還有他未曾見識過的?
可這一雙眸子,卻是唯一能與二姐徐渭熊,媲美的。
白狐兒臉的眼神,過於冷冽,如她的佩刀,繡冬春雷,如出一轍。
雖英氣無匹,卻談不上秀氣溫婉。
此時,她擡頭,凝視着膽大包天的世子殿下,沒有絲毫震驚,畏懼,羞澀。
眼波之下,蘊藏着一縷淡淡慍怒。
這,便足以讓尋常登徒子,自慚形穢,拿自己頭髮吊死自己。
可惜,她此番遇到之人,卻是個無法無天,極爲霸道的主兒。
徐千秋低頭,眯眼,笑容燦爛,豪氣而無賴,道:
“我曾答應,要給弟弟搶一個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回去給他媳婦。
弟媳婦兒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方纔,女子神情神情一直古井不波,此刻,終於顯露出愕然之色。
有膏粱子弟,當街強搶民女,有土匪草寇,擄走美嬌娘,做壓寨夫人,這些,都不足爲奇。
但是這世上,竟還有搶美人做弟媳婦兒的王八蛋?
陳漁忽然想起,似有那麼一件,天下人談論許久的酒後談資:搶親,搶了自己親姐姐……
青鳥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
搶女人,也能搶得如此霸氣,不愧是公子!
一旁,慕容姐弟二人,面面廝覷,此刻,二人方纔明悟,原來,世子殿下強搶民女的姿態,竟是這般強硬。
回憶惋惜,這位北涼世子,果真未曾對他們生出覬覦之心。
直接扛走,這,纔是真的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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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陽京城,一駕不起眼的馬車,緩緩駛來。
馬伕,是一名身穿樸素道袍的年輕道士,談不上英俊。
揹負一柄長劍,神情溫和,一看便知,這是位好說話的主。
城門九脊封十龍,巍峨壯觀。
馬車之中,只有一人一,披裘而坐,靠着年輕道士後背。
京城這座中天之城,蘊有種種妙處,青年道人,一一說與她聽。
“此處皇城,與崑崙同脈相接;
坐鎮太和殿的皇帝陛下,觀一面,而聽天下;
內庭之中,東西六宮七所,按卦象而建;
天下城池,歸根到底,皆是爲了追求,與天地互滲的境界。”
年輕道士,年紀不大,所說道理,卻是不小。
女子面容清瘦,裹了件貂裘子,看着,應該不算太昂貴。
最多最多,也就勉強價值百兩黃金而已,不是很值錢。
觀那女子,看着像是大家族走出來的小家碧玉。
貂裘毛雜,不如狐裘粹美。
年輕道人語調柔和,嘮嘮叨叨,女子閉着眼睛,靜靜聽着。
嘴角,微微帶着些許滿足的笑意。
入了城,她嗅了嗅,輕聲道,好香呢。
道士轉頭,看見一座酒樓,知曉她已是餓了,立即停下馬車。
跳下,攙扶着她走入酒樓,揀了個三樓靠窗位置,視野開闊。
她只給自己點了一個素菜,再給結伴而行的道士,點了一壺酒。
見此,熱情招待的店小二,大失所望,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心想,這對外地男女,出手也太磕磣了些,好不容易來京城一趟,也不知多帶些銀兩。
將這上好的座位,安排給他們,店小二略有些後悔。
酒先上,道士倒了兩杯,一人一杯。
那道素菜,名爲燒茄子,是酒樓招牌。
她便是被這份獨一份的香味,所吸引。
夾了一筷子,嚐了口,笑眯起眸子,也幫那道士夾了
一塊入碗,笑道:
“好吃!
茄子去皮,橫豎一刀,切成四瓣兒,刀工很細,剝半頭蒜,拍碎,而不是切碎。
捻小火,慢慢煸透,三個茄子下鍋,到上桌裡,也就正好這六寸小盤了。
其中關鍵,要讓豆醬與蒜香,與茄子,味道相得益彰,而不是誰壓過誰。
故而,這道茄子,可賣得比肉貴,咱們沒花冤枉錢。”
店小二本有些憤懣,聽到女子此番講解後,心情稍有轉好。
心想,這美豔卻病態的女子,還算是個行家。
年輕道士嚐了嚐,沒有說話,只是笑,略顯憨傻。
女子嚐了一口,便放下筷子,望向窗外,車馬如龍,託着腮幫,遺憾道:
“按照你們道家來說,飲食,秉天地之氣而生,所以時令很重要。
那些菜,皆要法四時而成,我本是個吃貨,不怕胖,到了這季節,正是貼補秋膘的好時光啦。
只管放開了胃,大口吃,到了冬天,哪怕再冷,也不怕。
可惜,今日卻沒什麼胃口,唉!”
年輕道士默不作聲,眼神低斂。
這女子,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