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周家人並沒有立刻去尋人,而是留在京城,由陳凡陪着遊覽。
他們是5月21號過來的,按照行程規劃,6月5日就要離開。
雖說時間卡得不必那麼死,可畢竟美國那邊還有好大一攤子事務,耽擱太久也不太好,最好還是能如期返程。
如此一來,就不可能自己去尋人,一來太浪費時間,二來也受不了奔波勞累之苦。
周正東便出了一筆經費,將尋人的事情委託給陪同幹部,同時請他們訂購6月5日的返程機票。
由於最後一個尋人地點在上海,所以訂的也是從上海機場起飛、前往東京的航班。等到了東京之後,再飛回美國。
至於尋人的這兩天,便留在京城修整,順便飽覽首都美景。
到了京城,必不可少的景點自然首選天安門廣場和故宮。
現在的故宮還不像幾十年後,到處都上了鎖,掛塊“遊客止步”的牌子,哪哪兒都不能去。
如今除了西苑,就沒有不能去的地方,而且門票只要5分錢,所以遊客特別多。
(72年遊故宮,有好多老外)
6月1號當天上午到的京城,稍作歇息之後,下午陳凡就帶着他們遊故宮、逛廣場、參觀紀念堂。
陳凡之前特意從陳家老宅取了照相機,周正東他們也帶了一臺,他和周亞麗拿着相機,不拿膠捲當錢,咔嚓咔嚓拍了好幾卷。
當然,不能拍照的地方沒拍,但也拍了外面。
在後海旁的房子裡休息一晚,第二天又去了八達嶺。
(72年的八達嶺長城下的停車場)
到了八達嶺,陳凡才知道什麼叫熱門景點。
這可是70年代,汽車都難得一見的時候,八達嶺竟然堵車?!
大小巴士、解放大卡、吉普、轎車,真是五花八門,似乎在開汽車博覽會,這年頭國內有的汽車幾乎都集齊了,主打一個熱鬧。
又是一天折騰。
到了3號這天,陳凡準備就緒,走下樓梯說道,“到了京城,不能不遊衚衕,衚衕保存最完整的,就是南鑼鼓巷,……”
不等他說完,連最活躍的周亞麗都不肯動了,趴在桌子上直哼哼,“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周正東和趙婉茹也端坐在一旁,捧着茶杯紋絲不動,齊齊搖頭不已。
這幾天不是汽車就是飛機,最舒服的時候反倒是在盧家灣,現在是真不想出去逛。
與其出去受累,還不如研究手裡的茶杯呢。
薄如紙的杯子,倒進滾燙的開水,捧在手裡竟然感覺不到燙手,就很神奇。
陳凡走過來坐下,看看幾人,笑道,“南鑼鼓巷就在什剎海對面,這麼近也不逛?”
周亞麗一把將他抓住,有氣無力地說道,“還是下次吧,等我下次再來,你再帶我去逛。”
陳凡不置可否,順手抓住她的手腕,沉吟兩秒,說道,“沒事,只是有點勞累,我給你扎幾針就好。”
周亞麗瞬間睜大眼睛,“扎針?”
陳凡從挎着的包裡掏出針包,笑道,“放心,我有中級醫師資格證,扎針熟得很,保證針到病除。”
隨後指了指,“腿。”
周亞麗也是個膽子大的,竟然二話不說,便屁股往後挪、脫掉鞋子將兩條腿放在板凳上。
夏天穿涼鞋,連脫襪子都省了。
陳凡也不多說,直接下針。
在腳上和小腿上紮了幾針,片刻後,周亞麗擡頭滿臉驚喜,“哎哎,好像好很多了誒。”
周正東和趙婉茹相視一眼,竟然真的有效?
不一會兒,等陳凡起針,周亞麗立刻站起來蹦了幾下,“誒,好多了。”
陳凡笑了笑,轉身對着周正東和趙婉茹笑道,“也來幾針?”
兩人自無不可,紛紛做好準備。
他們在曼哈頓唐人街也去看過中醫,但是還從來沒見過這種針到病除的神蹟,沒想到今天還能體驗一把。
給兩人都扎完,也沒花多少時間。
陳凡拿來酒精,將用過的銀針消毒,同時說道,“你們確實有些勞累過度,就不出去逛了吧。”
這時候還沒有人力三輪車,要到1981年,京城交通局纔出臺規定,恢復人力三輪車的運營,之後纔有了三輪車衚衕遊。
否則的話,他還能叫兩輛三輪車來,不用走路就能遊衚衕。
既然決定不出去,陳凡便將準備好的東西放下,又跑到閣樓,取了幾本書下來看。
他給張師父寄來38萬,張師父可不僅僅給他裝飾了北邊的空地。
此時南邊的小花園也全部弄好,銀杏、桂花樹、羅漢松、柿子樹、石榴樹、棗樹、梧桐樹、桃樹、梅花、海棠,十種吉利樹湊了個全,分散栽種在花園中。
原來裸露的泥土也被草皮和鮮花所覆蓋,通過地下管道接通的什剎海湖水將水渠灌滿,一臺小水車吱悠悠的轉,將水渠裡的水送上一座假山,灌滿“天池”之後再形成一道瀑布落下來,如此循環。
樹、草、花、水渾然一體,又與不遠處的海子相映成趣。
坐在花園中心小坡上的涼亭中,手裡捧着書、品一杯好茶,可比去旅遊景點舒服多了。
閣樓上的書架也擺了一大半圖書,反正這年頭也沒幾本閒書,張玄鬆便去新華書店,請他們送了幾千本各種新書過來。剩下的書架,那是給道經留着的,等正式恢復宗教活動,就會用道藏和全真教各種秘傳真經來填充,回頭再弄套四庫全書,主打一個葷素不忌。
涼亭裡,四人各坐一邊,看會兒書、聊會兒天,甚是愜意。
可沒過多久,門鈴聲便響起。
陳凡當即站起身,說道,“張師父他們有鑰匙,應該是馬科長過來了。”
周正東一聽,也各自端着茶杯、拿着書,往前面屋子走去。
陳凡走到大門前開門,外面果然是市裡委派的陪同幹部馬科長,以及兩位其他單位的同志。
將他們請進門,到客廳茶臺落座,周正東幾人早已等在那裡。
客套了幾句之後,陳凡給他們奉上茶,馬科長便說起正事,“周先生,您委託我們尋找的幾戶人家,都已經有了消息。”
周正東倒沒有特別興奮的樣子,他這次回國,主要目的還是找外甥,如今萬事順遂,對於其他事情並不是特別在意。
何況這些“熟人”還是父親那邊的關係,他甚至都沒見過。
如果不是父親臨終前說起這個,有機會回國的話,順便查一查當年的情況,他甚至都不會提這件事。
馬科長可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這是華僑委託的重要任務,而且還是付了錢的,當然要盡力完成,便繼續說道,“您委託我們尋找的5家人,有3家在天津、兩家在上海。
經過我們兩天的尋找,基本可以確定,其中有四戶人家都已經在5、60年代陸續出國,只有一戶人家還在上海。”
周正東聞言微微一愣,好奇地問道,“那時候還能出國嗎?”
馬科長笑了笑,對着他說道,“您長期在國外,對我們的政策不太瞭解。其實在50年代,對於有海外關係的羣衆,我們是持開放態度的。
(缺失一段)
所以當時只要能夠提供海外關係證明,然後自身和家庭沒有特殊情況,本人可向單位提出申請,經單位審覈同意,公安部門就會給與辦理護照,允許出境。
一直到65年,這個政策才被破壞,幾乎再沒有因私出鏡的案例。但是在此之前,對於有海外關係的羣衆來說,出去並不困難。”
解釋完之後,他臉色稍微有些古怪,笑着說道,“據反饋回來的信息,出去的4戶人家中,就有兩家用的是與你們周家往來的信件作爲證明。”
周正東眨眨眼,臉色有些呆滯。
還能這樣?
(60年代港澳通行證,當時很多華僑都有,因爲要去西方國家只能通過香港中轉)
陳凡在一旁也大感驚訝,他還以爲這段時間特別封閉呢,原來還能走正常程序順利出國的嗎?
馬科長看着周正東,說道,“總的來說,還算是好消息,至少在他們出去之前,是安然無恙的,只是他們出國之後的情況,就超出我們的處理範圍,實在打聽不到,抱歉。”
周正東趕緊擺擺手,“沒有沒有,是我麻煩你們了。能夠找到這些人的下落,已經足以安慰家父在天之靈。”
馬科長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天津應該就沒必要去了吧?”
周正東想了想,最終嘆了口氣,擡頭往東邊遙望,說道,“當年離開的時候,家父便將所有物產全部處理脫手,原來住過的那棟房子,看不看也沒有意義了,就不去了吧。”
隨後看向馬科長,笑道,“那就麻煩您安排一下,我們明天就去上海,看望那家人之後,就啓程離開。”
馬科長輕輕點頭,“那我就給你們訂6月5日的返程票?”
周正東剛點頭,突然想到一件事,趕緊問道,“對了,馬科長,不知道我昨天拜託您的事,結果如何?”
馬科長笑了笑,舉起面前的杯子,說道,“您想收購這種瓷器的事,我當時就往上面做了彙報,今天領導也通知了我結果。”
他看了看滿臉期待的周正東4人,笑道,“首先我要聲明,從原則上說,這批瓷器是非賣品,這一點還請您明白。”
周正東眨眨眼,眼裡稍微有些失望,這麼說,難道是沒戲?
倒是陳凡在一旁面不改色。
既然是原則,那麼就是可以打破的嘛。
不過有一點馬科長說對了,這批瓷器還真就是非賣品。
兩年後,景德鎮陶瓷廠寧可將這批瓷器當做福利品發下去,也沒有將其投放市場。
而且據陳凡瞭解,真正從公家手裡賣出去的這批瓷器只有一次,那就是在80年代末的時候,京城辦了一期外銷展覽會,陶瓷研究所將僅剩的200餘件瓷器拿出來,賣給了一位華僑。
對,人家只賣華僑或外賓,不對內銷售。
所以陳凡從來沒想過以自己的名義去購買這批陶瓷,如果只是通過人脈關係,從陶研所或景德鎮陶瓷廠也能買一點。
就比如現在他們正在使用的,可那只是不多的零散件而已,再多的就不要去想。
想要把封存的兩千多件瓷器全部買下來,只有讓老舅出面,纔有那麼一絲可能性。
馬科長看了看4人,繼續說道,“但是考慮到周先生作爲愛國華僑,……”
說到這裡,他還轉頭看了陳凡一眼,“當年周女士也放棄美國的優渥生活,受到祖國的感召毅然回國,爲國家發展做出了卓越貢獻,所以領導決定部分答應周先生的請求。”
周正東眨眨眼,不解地問道,“部分答應?”
馬科長點點頭,解釋道,“您想全部購買這批產品,這個要求我們不能答應,因爲考慮到還要爲西苑補貨,不能不預留一部分產品作爲備用。”
周正東明白了,當即點頭問道,“那可以購買的有多少?”
馬科長也不賣關子,“當前7501瓷的全部庫存共有2200多件,基本上都保存在景德鎮陶瓷廠,極少數留在陶研所,經過考慮和討論,陶瓷廠一共可以出讓1200件給您。”
周正東頓時鬆了口氣,笑道,“那也可以、那也可以。”
他又問道,“價格是多少?”
問這話的時候,即便他有億萬身家,心裡也有些發抖。
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極品陶瓷,而且是專供西苑使用的,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價值不菲。
可別把公司的現金流掏幹吶!
但讓他放棄,那更不可能。就算缺錢,貸款也要買下來,沒別的,太值了!
然後便聽見馬科長豎起兩根手指,說道,“2萬。”
周正東腦子裡還在猜想價格,聽到這話,瞬間瞪大眼睛,“多少?”
馬科長看見他的反應,還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當時爲了研製這種瓷器,江西特意撥款35000元,另外陶瓷研究所也投入了巨大的人工。
我們請商業部做過覈算,綜合各方面的成本之後,才定下這個價格,而且……”
他略帶侷促地笑了笑,“而且這個價格是優惠過的,否則的話,按照平均20元一件的定價,一共需要24000元。”
周正東倒抽一口涼氣,頓了兩秒,便將大手一揮,正色說道,“不要優惠,我不能佔國家的便宜,就按照你說的,20元一件的價格來,兩萬四就兩萬四,我掏了。”
馬科長搓着雙手,笑得合不攏嘴,“周先生大氣!”
頓了一下,他又趕緊加了一句,“我說的可是美元。”
周正東正要說話,陳凡突然在一旁說道,“美元沒問題,但是有一個附加條件。”
馬科長轉頭看向他,輕輕眨了眨眼,“什麼條件?”
陳凡乾咳一聲,“如果剩下的備用瓷器解封,我們要求有優先購買權。”
馬科長稍作猶豫,便點頭答應下來,“可以。”
本來領導就跟他說過,如果不是考慮到西苑補貨的問題,這批瓷器全部都賣給周正東也行。
所以這個條件,也算不得什麼條件。
而周正東和陳凡相視一眼,齊齊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