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星期三，處暑。
還是很熱。
不過有了昨天加急安裝的空調，周亞麗倒是睡得神清氣爽，要不是姜麗麗去叫她，還不想起牀。
匆匆洗漱完、吃過早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再次坐車來到房管局。
李副主任早已準備好資料，同時出現的，還有一位姓潘的副局長。
一番寒暄過後，李副主任拿出幾張圖紙，攤到陳凡和周亞麗面前，說道，“昨天你來過之後，我們局裡領導非常重視，立刻召開會議，並瞭解了其他城市在外籍人士購買房產這方面的做法。
經過慎重討論，這個房子可以賣。”
他說着指了指茶几上的圖紙，“這個是我們單位同志連夜查閱資料，找出來的四合院。你看看這個，……”
見陳凡幾人都看向圖紙，他繼續說道，“這套四合院，面積有3000多平米，建築面積接近2000平米，建築保存基本完好，……”
不等他說完，陳凡不禁擡起頭，看了看那位潘副局長，再看看他，“等等，李主任，可能昨天我沒說清楚，我姐她要不了這麼大的，一個普通的三進四合院就行，或者兩進甚至一進的也可以，太大了用不了啊。”
李副主任呵呵乾笑了一下，看看旁邊坐着的副局長，回過頭來笑道，“你看看，你們在上海買的房子那麼大，在這兒卻買個小院子，萬一要是那邊不滿意，要把公司和宿舍都放在京城，到時候還要臨時找房子，那多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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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東西只在於要不要去查，只要一個電報，根本藏不住。
這也是陳凡昨天對他直言不諱的原因。
昨天李副主任給那邊打了個長途，什麼內情都問得清清楚楚，連那邊這兩年賣了多少房子給華人華僑都知道，聽到他們說都是美元結算，當場饞得口水都差點掉下來。
也正是因爲如此，局裡往市裡彙報之後，市裡二話不說就拍板同意，這事兒才這麼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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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副主任這話，陳凡笑了笑，說道，“您別說，回頭他們要是想把公司放在京城，還真不缺房子用。”
就在暑假期間，從7月6日開始，西苑召開了一場持續兩個月的務虛會，會議再度強調了要放手利用外資、大量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和設備，從而加快四個現代化建設。
雖然會議公告還沒出來，但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而且還不是保密會議，自然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陳凡才敢堂而皇之地說周家要來內地投資。
這時候講外資要來內地開公司，大概會有兩種情況，要麼直接捱罵，要麼大開綠燈，不過在5月份一場論戰之後，很多單位都自覺轉變態度，除了不想要外匯的，一般都會盡力配合。
而城建委是最燒錢的單位之一，房產管理局又面臨着大量人員缺房的窘境，現在連不少大單位，也出現了宿舍不夠分配的問題，真是哪哪兒都要錢。
難得有個不缺錢的想買房，他們自然趕着往大了賣。
卻沒想到陳凡竟然說不缺房？
此時聽到陳凡這麼說，李副主任和潘副局長都是一驚。
潘副局長當即忍不住問道，“這話怎麼說？”
陳凡哈哈一笑，說道，“上次我買的那個院子太大，所以就分了一半出去，建了一棟四層的樓房，前面做辦公，後面做宿舍。
本來是給雲湖汽車廠準備的，可是他們嫌那裡距離一機部太遠，就沒要，而是在西城挨着一機部的地方，重新買了一座四合院進行改造，我那裡就空了下來。
回頭要是我舅舅還是想把公司放在京城，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用我那個。”
聽到這話，李副主任和潘副局長都滿臉無語。
尤其是李副主任，忍不住抓了抓腦袋，這事兒鬧的，上次我還賣錯了？
周亞麗和姜家兩姐妹一直坐在旁邊，都沒有吭聲，看着陳凡跟他們玩心眼。
兩姐妹還好，都知道陳凡是七竅玲瓏心，跟外人談事情的時候，一言一行都有他的道理，所以從來不插話，即便有疑問，也會等回去再問。
比如昨天說的要給她們找保鏢，當時差點嚇死她們，保鏢是她們能配的嗎？！
周亞麗則是聽了陳凡提前交代的話，除非是重要決定，否則乖乖坐在一旁不吭聲。
然後她就聽到了非常重要的一句話。
李副主任看着圖紙，還是不死心，想再爭取一下，“陳作家，你昨天不是說，你表姐對傳統建築感興趣嗎，這套院子以前可是一座郡王府，而且建築基本保存完好，非常難得啊！”
郡王府？
陳凡頓時一愣，轉頭看向周亞麗。
周亞麗剛想點頭，又突然想起陳凡交代的話，不要隨意發表意見，便睜着大眼睛連連眨眼。
這就是表示想要了。
陳凡努力維持住表情，轉頭看向圖紙，過了好幾秒，才擡起頭問道，“完整的郡王府，裡面沒有住人？”
聽到這話，潘副局長和李副主任頓時大喜。
既然問了，那就代表有興趣啊！
李副主任立刻說道，“這麼大的院子，肯定住了人的，而且裡面有包括話劇院在內的好幾個單位，其他的偏殿也都做了宿舍，被分割成好幾個區域。”
陳凡一聽不禁眉頭微皺，“那你們還拿給我看？”
坦白說，他對這座王府也很心動。
不管是把四合院當草賣的8、90年代，還是後來非常火爆的新千年以後，就沒聽說過有王府可以交易的。
這種大型四合院，產權毫無例外都掌握在政府手中，由房管局統一管理，用途也是給無處安置的單位做辦公或宿舍。
等到後來騰空，也是基於古建築保護的角度考慮，修復後作爲旅遊場所，基本不存在售賣的情況。
在李副主任說那句話之前，陳凡確實是打定主意，只買一套不超過三進的院子。
可是聽到他說這是一套郡王府，當即就動了心。
不僅是他，周亞麗也在邊上眼巴巴看着，心動得不得了。
王府啊！
雖然只是一套郡王府，不是規制最高的親王府，也夠吸引人的。
等回了美國，跟爹地媽咪說自己買了一套王府，肯定能羨慕死他們！
李副主任看着陳凡，趕緊說道，“雖然裡面是住了人，但是是可以搬遷的啊。”
一旁的潘副局長終於開始打助攻，“陳作家，我解釋一下哈。這套郡王府，產權是歸市府所有，目前是東城房管局在負責管理，當年在部分單位申請辦公用地和宿舍的時候，他們就把這套院子分了出去。
但是這個是沒有關係的。只要我們能給裡面的單位和住戶重新安排場地，他們就可以搬出來。
所以我們的計劃是，如果你們看上了這座郡王府，並同意預支一部分房款，讓我們可以重新找地方建房，把他們都安置好，然後我們再將房子交給伱們，你看行不行？”
聽到這話，陳凡忍不住咧嘴直笑，“潘局，你們這是空手套白狼啊。”
潘副局長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這裡面我們也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包括跟各個單位協商，還有安排騰退、協助搬家。”
隨即又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到底也是沒辦法，現在房屋太緊張了，修繕和新建資金又急缺，我們也只能用這種辦法，希望能擠出一點資金出來，能夠多修復幾間房子，安排給人住。”
陳凡目光再次落在圖紙上，遲遲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頭看向李副主任，“李主任，麻煩你繼續介紹一下。”
“好好好。”
李副主任反應過來，趕緊指着圖紙介紹，“這套郡王府就在東城區北極閣三條，距離你現在的家不算太遠，更沒有出內城。
最早是雍正帝給康熙皇帝之孫、怡賢親王胤祥第四子愛新覺羅·弘晈建的宅邸，後來愛新覺羅·弘皎的四世孫、愛新覺羅·載敦，鎮壓太平天國有功，推恩賜還王爵，襲封‘世襲罔替’的怡親王，王府改稱怡親王府。
雖說王府的規制和麪積還不如真正的親王府，但基本規制還是王府一級，最難得的是保存完整。整體坐北朝南，平面分中、東、西三路，中路主要是殿堂，東西兩路爲居住生活和辦公、廚庫區。
50年代的時候，前部爲國家話劇院使用，後部由企業工廠使用，東路爲居民居住。”
（寧郡王府現存格局，西路沒了，但當時還在）
說完之後，他看看陳凡，見他不說話，便拿開這份圖紙，繼續介紹其他的。
剩下的幾套，就不是什麼王公府邸，但面積也不小，有些是民國時期的富商購買多套民宅後合建起來的，面積都在一千平米以上，並不比寧郡王府小多少，甚至有一套還更大一些。
只不過和郡王府一樣，這些院子全都有人在裡面居住，同樣是單位和宿舍混合，要買的話，同樣很麻煩。
等他介紹完，陳凡沉吟兩秒，問道，“李主任，您還沒說價格呢。”
李副主任掏出手絹抹了把汗，又喝了口水，偷偷瞟了陳凡幾眼，才呵呵乾笑着說道，“這幾套院子都差不多，佔地面積雖然有大有小，可考慮到地段、還有建築情況，所以我們單位在經過慎重評估後，覺得價格相當，所以不管你選哪套，都是一個價。”
陳凡眉頭輕挑，看着他笑道，“那是個什麼價？”
李副主任比了個手勢，“25萬美元。”
陳凡倒抽一口涼氣，瞪大眼睛說道，“沒搞錯吧？”
上海那套大花園洋房，雖說花了50萬，可那裡佔地面積就有近20畝，建築面積還有近3000平米，50萬也是物有所值。
而這套郡王府呢？
佔地面積還不到4000平米，算上三路所有屋子，建築面積也不到2000平米，就敢要價25萬美元？！
現在的匯率是1：1.6多一點，25萬美元相當於40萬出頭，何況目前上海的房價本來就比京城要高一些。
要是算上兩地價差，這幾乎是跟大花園洋房等同了。
李副主任可能也知道價格要高了，搓了搓手，呵呵笑道，“如果你們覺得太貴，也是可以商量的。”
頓了一下，他又趕緊說道，“可是調整空間不會太大，因爲如果價格太低，扣除搬遷安置的費用之後，就剩不了多少錢去維修殘破的房子。
如此一來，那我們也沒有必要去這麼折騰，你說是吧。”
還真直接。
陳凡咂咂嘴，在心裡吐了句槽，隨即默默思考。
25萬美元買一座郡王府，貴嗎？
按照京城當前的房價來說，肯定是貴，而且溢價至少有三到四成。
可是回過頭來說，目前京城的房價就一定很合理嗎？
如果合理的話，放開價格管制之後，也不會在短短十年之內，房價從70年代末的100元左右，漲到80年代末的2000元左右。
從這個角度來說，現在京城的房價可以算是處於歷史低位，而且遠遠沒達到市場價值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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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購買這麼大的房子，還從來沒有先例，本來豪宅價格就遠高於普通住宅，只溢價三到四成，甚至堪稱良心。
更別說這座郡王府所蘊含的歷史價值，也不是普通房子所能比擬的。
以及……，陳凡瞟了旁邊的周亞麗一眼，看她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有些按耐不住。
這個情緒價值也很可觀吶！
他做了個深呼吸，分別看了一眼潘副局長和李副主任，笑道，“這樣，你們報一個最低價，要是可以接受，我們就定了。”
剛纔兩位領導就看見周亞麗迫不及待的樣子，此時再聽見陳凡這麼說，都忍不住相視一笑，穩了！
李副主任當即乾咳一聲，斟酌幾秒，終究還是不敢太過分，報了個比底價只高一點點的價格，“24萬美元。”
底價是23萬，他們測算過，就近找塊地建樓房，這個價格正好可以安排兩倍的人和單位入住，屬於賺翻番。
陳凡輕輕點頭，轉過臉看向周亞麗，“待會兒給你爸拍電報，讓他匯款過來。”
隨即對着李副主任說道，“也別分期付款，政府的信譽肯定值得相信，你們給我一個收款賬號，順利的話，最晚一個星期內，就可以收到房款。”
今天拍電報，明天美國那邊就能收到，然後安排電匯打款，後天錢就能到香港。
到了香港就幾乎等於到賬，只需要再用一天與內地銀行確認款項，這筆錢就能直接記在房管局的賬上。
到賬是不可能到賬的，因爲外匯都在香港中銀放着，內地只有賬本，要用的時候，通過外匯管理局再統一安排。
境外匯款就是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