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勝鏢局。
總鏢頭萬勝的離奇死亡令整個鏢局籠罩在一片憤怒和惶恐之中,白色的綾綢掛滿了整個鏢局,正堂之上的一口棺材因爲萬勝的屍體還停在京師府衙而尚未合棺。
坐在棺材前披麻戴孝面無血色的是萬勝的妻子,自萬勝遇害後案子一直未破,萬勝的遺體也一直未歸,鏢局在外正在押送的鏢也不是被劫就是被退回,有幾趟被劫的鏢索性連鏢師都不見了,樹倒猢猻散,樹倒猢猻散吶,這是連日來萬氏心中一直念着的幾個字。
一直緊閉的大門突然開了,一名絡腮鬍鏢師跑到萬勝妻面前道:“夫人,外面來了一隊官差,說是北陵吏司經承範不道範大人,而且還把總鏢頭的遺體也帶了回來。”
萬勝妻聽聞立馬起身,“快!快!衆兄弟,隨我一道接當家的回家。”
大門外,範不道雙手負於身後立於門口,身後站了兩名官差,絡腮鬍鏢師一路小跑到大門後忙拱手道:“草民萬勝鏢局副總鏢頭楊仕清見過範大人,得知範大人親自送兄長回家,草民代表萬勝鏢局全體不勝感激。”
範不道朝楊仕清擺了擺手,細聲道:“奉北陵吏司司使大人之命前來了解一下案件的有些細節,你先招呼人手把你家總鏢頭迎進門去,趕緊入棺。”
“是是是,範大人裡面請。”楊仕清一面迎接範不道,一面招呼手下把萬勝的屍體擡了進去,在範不道跨進門檻後萬勝妻姍姍走來,行過半跪禮,楊仕清又連忙介紹道:“這位便是總鏢頭的遺孀。”
“先免禮了。”範不道朝着楊仕清道。“找個無人的房間。”
鏢局偏廳,範不道喝了一口茶朝楊仕清和萬勝妻招手示意二人坐下,道:“九月十五萬勝深夜去東城門所爲何事?”
楊仕清道:“這個草民不知。”
範不道目光望向萬勝妻,萬勝妻連忙低下頭,不敢迎上範不道的目光,“北陵吏司的差爺前幾日不是來問過奴家嗎?奴家所知道的都已據實稟告,範大人爲何今日又來問起?”
範不道目光如炬,繼續盯着萬勝妻道:“萬氏,此案牽連甚廣,非同小可,你可知與你丈夫一同遇害的還有皇室宗親,陛下已親自下旨命刑部徹查此案,若你知情不報有所隱瞞,只怕萬勝鏢局從此要在世上除名。”
“奴家...奴家...”萬勝妻嘴角微微顫抖,“奴家真的不知啊!”
“萬氏!”範不道語氣突然嚴厲起來,喝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範大人,範大人。”楊仕清見狀立馬接過話道,“我大嫂可能也是一時傷心過度,有些事記不得了,待我勸勸她。”
範不道對着楊仕清道:“你先出去!”
楊仕清心有不甘的退出了屋外,待隨行的兩名官差關上屋門後範不道細聲道:“自四年前萬勝鏢局成爲北陵第一大鏢局後身爲總鏢頭的萬勝再未親自押過鏢,上個月初八,四年未押過鏢的萬勝親自押解了一批鏢到楚州,據查萬勝親自押送的只是一些粗布並無貴重之物,九月十三日萬勝返京後就一直閉門不出直至十五日晚上遇害。若是黃金白銀,萬勝親自出鏢倒也合乎情理,但只是一些粗布麻衣。而且,據我所知,去年萬勝鏢局押送一批鏢銀到幷州萬勝都沒有親自出馬,萬氏,這個中原因恐怕只有你才知道。”
“還有...”範不道絲毫不給萬勝妻思考時間,“萬勝遇害當晚,京師府衙總捕頭陸野到過鏢局見過你,據你鏢局的人說你們交談起碼有半個時辰。”
萬勝妻的雙手逐漸顫抖起來,範不道繼續說道:“陸野到底問了些什麼?你又說了些什麼?爲了一個死人的秘密而不顧你鏢局上下幾十口人的生死,值嗎?”
萬勝妻終於控制不住情緒大哭起來,“不是奴家不願告訴大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範不道問道。
“只是陸捕頭當日警告過奴家,如果奴家透露半句恐怕我鏢局要遭滅頂之災。” 萬勝妻道。
範不道道:“此案已達聖庭,欺君之罪也是要禍及滿門的。”
“那該如何是好?”萬勝妻哭道。
“據實告訴我,刑部北陵吏司可保你平安。”範不道說道。
萬勝妻坐在地上已然放棄了抵抗,半響,道:“上個月初一,延福樓的大掌櫃何祿來我鏢局指明要當家的親自押送一批物品去楚州,並支付了一千兩白銀作爲定金並承諾回京後再支付一千兩白銀,因爲是重金押送,雖然當家的幾年未出過鏢但還是欣然接受了,誰知初八啓程驗貨時才發現所押物只是一些平常的布匹,當家的當時就很奇怪,因爲所付佣金已經遠超所要押送鏢物的價值,我們開了這麼多年的鏢局這種怪事還是頭一次遇見,但奇怪歸奇怪,點貨過後當家的還是毅然啓程了,鏢局的規矩就是這樣,給錢押鏢,不問原因。”
“你們鏢局平日裡跟延福樓可有往來?”範不道問。
“並無半點往來。”萬勝妻道。
“之後呢?”範不道問。
“當家的從楚州返京後帶回一封信,託信人要當家的兩日後深夜將信帶至北陵東城門交給一個人,事情辦妥後延福樓會把剩下的一千兩白銀付給我們,直至此時我們方纔明白延福樓要我們押送布匹只是個幌子,順程押送只是藉口,返程押送纔是此行目的,真正押送物其實是那封來自楚州的信,早知這封信會招來殺身之禍,奴家說什麼也不會讓當家的接這趟鏢。”
範不道:“託信人是誰?那封信又是要交給誰?”
萬勝妻:“不知道。”
範不道:“爲何之前北陵吏司的差役問你有關本案之事你一概不知?”
萬勝妻:“是陸捕頭,陸野...陸野臨走時囑咐奴家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曉,否則將大禍臨頭,奴家現在還記得他跟我說這幾句話時的語氣,這幾日奴家越想越是心驚,索性把大門緊鎖連前來憑弔當家的好友也被我全部拒之門外,就怕來生人,範大人,您是刑部大官,可得言出必行保我鏢局平安啊。”
“這是自然。”說完這句話後範不道便起身離開了萬勝鏢局。
...
京師府衙。
範不道直接叉開了擋在京師府衙門口的衙役,大步走入正堂,望着坐在他對面,面色陰沉的京兆府尹顧三六。
“把陸野給我喊出來。”範不道衝着顧三六道。
顧三六冷哼一聲,道:“範不道,論品階,我乃從三品,你北陵吏司經承不過一小小五品,論地方,這裡是京師府衙不是北陵吏司,就算是吳丘壑在此,也不敢如此趾高氣昂,還懂不懂規矩!”
“你...”範不道被顧三六問得啞口無言,正欲發作的雙手被馮三六“啪”的一聲驚堂木喝住猛然垂了下來,拱手道:“下官北陵吏司經承範不道見過顧大人,今日前來是想請陸捕頭瞭解一些情況,還請顧大人行個方便。”
顧三六擡着頭,道:“不巧,陸捕頭已辭官。”
“辭官!”範不道激道。“爲何不告之北陵吏司?”
“告之?”顧三六冷笑道。“範不道,你怕是忘了我大衛官律,三品以上官員辭官須告之吏部,三品以下只須告之所在州縣府及所在衙門,並報吏部備案即可,本官從未聽過京師府衙的捕頭辭官要告之刑部的。”
範不道正欲說話,旁邊隨從在耳邊小聲道:“細作剛剛看到陸野出了京兆府衙的大門,從前門走了。”
範不道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下官心繫案情一時情急冒犯之處還請顧大人海涵,既然陸野不在,那下官便告辭了。”
“嗯!”顧三六應道。“不送。”
出了京師府衙,範不道快馬加鞭,於升瀾街截住了陸野。
“陸捕頭準備去往何處?”範不道問道。
陸野站在原地,眯着有氣無力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範不道,說道:“在下已經辭官,怎麼?範大人想請我喝一頓送行酒?”
範不道道:“北陵命案沒有搞清楚,只怕陸捕頭還不能就這麼走了。”
“我爲何不能走?”陸野道,“案卷顧大人已據實上報北陵吏司,還有什麼問題嗎?”
範不道:“顧大人所報不盡祥實,所以,北陵吏司還想請陸捕頭辛苦一趟,跟我回去好好細言一番,以便早日結案。”
“範不道!此案陛下已命北衙禁軍調查,刑部不再過問。”陸野盯着範不道一字一句道,“您...好...自...爲...之...”
範不道臉色大變道:“陸野,你欺上瞞下,知情不報,該當何罪?”
“哈哈哈...”陸野大笑。“我知情不報,頂多欺瞞之罪,而你!範不道,可是不尊聖命,欺君大罪。”
陸野說完這句話後揚鞭拍馬而去,只留下範不道站在原地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