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小環也注意到了異樣，空落落的桌面上連剛纔擺好的碗碟都已不見，側目望去，小店角落裡蒙塵已久，一面陳舊的蛛網斜斜的扯在桌凳之間。
而店主和其他桌上的食客像是未曾去過熔岩一般，雖然還是有些畏畏縮縮，卻沒有了之前的惶恐和絕望。
周白抿了口杯中的茶水，荒漠之地水源匱乏，不知店主在何處尋來的清泉靈脈，甘甜之餘還帶有些許靈氣。
“小環姑娘在說什麼？”周白擡頭橫了眼想要說話的週一仙，面帶微笑的看向小環。
小環皺眉道“剛纔的黑衣少年是什麼人？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周白聞言笑道“兩位比我先到，我又怎知你說的是誰？周先生擅長相面之術，你還是問問他吧。”
週一仙剛想開口，只覺眼皮一跳，連忙說道“剛纔沒有人在，沒有人在。”
這種存在非神非妖非鬼非魔，初一見薄霧蒙面，看不分明。細一看方知氣相奇異絕非善類，那雙腥紅色的眼眸和兩排交錯的鋒銳鋸齒，即便是通曉古今的他，也認不得那個少年究竟是什麼狀態。
小環撇了撇嘴角，擺手道“不願意說就算了。”精靈古怪的眼珠微微轉動，小環昂首叉腰，對周白嬌聲道“大哥哥，如果你能幫我躲去天道反噬，那我就幫你卜上一卦如何？”
周白聞言，笑道“窺視天機必遭反噬，這種三災六劫我如何替你擋下？不過......”周白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而他的眼神也愈發淡漠，好似超脫世間萬物的俯視般，讓週一仙和小環感覺到略微的不適。
“不過....等你達到此界的巔峰，與天道比肩的時候，便是反噬又能奈你何？”
周白的話好像是玩笑，平淡以至於漠然的語氣卻給人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週一仙眉頭皺起，驚疑的看向周白，“此界巔峰？比肩天道？”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存在？世間修士追求長生，同時也在追求力量，但從來沒有人說過要與天道比肩的話，只因無路可走.....
難道！週一仙掐指推算，奈何一頭霧水，只覺深陷茫茫黑暗，到頭來一無所獲。越是無法推算，他越是篤定，遲疑片刻，方纔開口道“你不是張小凡？”
周白驚訝的看了週一仙一眼，沒想到這個老頭還有這分實力。
瞥到了周白的目光，週一仙這才釋疑了所有的問題，難怪初次相遇的時候，他就感覺到身前這人的面相違和。如今再遇，容貌和氣質已經徹底的變爲了另外一個人，短短數年，常人相貌不可能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他可以算出張小凡的前半生，卻無法看清周白的往事，境界的侷限讓他連窺視天道一角的程度都無法做到，而小環則是透過了張小凡的命數，碰觸了周白的命數，天道都無法掌控的存在，又怎能允許螻蟻窺視？
“你可以叫我周白。”話音剛落，周白便感覺到了一道威壓從天而降，起源不知深處，而落點則是身前的座位上。
周白轉頭看向小環，此刻的小環面色煞白，眼眸內的靈氣盡褪，一滴血淚從眼角滑下，在她完美無瑕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斑斑的血痕。
“小環！你怎麼樣了？小環！”週一仙趕忙扶起側身倒下的小環，滿臉緊張的輕聲詢問。顫抖的手指擦拭那道淚痕，卻發現如血一般的淚痕已經凝在她臉上，隱入了她肌膚，如何也擦不去。
“爺爺，我沒事。”小環輕輕的推開週一仙，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剛纔我聽到大哥哥的名字，心中突然涌出一道流光，沿着流光看去結果就被一面透明的牆反震了回來。”
小環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遠不同於她年齡的滄桑消失不見，小環失落的對周白說道“抱歉....周白，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看到你的命數。”
周白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平靜，只是平靜之內暗流涌動，若說他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但小環剛纔的嘗試他也看到了，天道的反噬之力是直抵心靈的，即便是他張開劍域也無法擋下小環的受傷。
“沿店外古道，北行一百二十里，有一處渡橋橫跨懸崖，懸崖之下有一處深谷，趁天書還未被回收之前，你可以藉此感悟修行。”周白想了想，以傳音之術在小環耳邊輕聲說道，“另外狐岐山西南七百里，另一塊天書在那邊的羣山之中，由六尾妖狐掌管，屆時告訴他是我叫你去的。”
閉目片刻，周白在週一仙驚駭的目光下，一掌推向小環，還不等他伸手拉過小環，卻見周白化掌爲指，已然點在小環眉心。
店內忽然起風，桌上的油燈搖曳不止，牆壁上兩人的背影也在幽幽晃動，長袖飄飄，眉目如劍，周白凝重的表情讓週一仙收回了拉向孫女的手，作爲行走多年的老江湖，隱隱感覺到周白並沒有在傷害小環，反而像是天音寺那邊的‘醍醐灌頂’之術，在傳授着一些東西。
狂風漸漸平息，令人驚訝的是搖曳許久的油燈居然沒有熄滅，就連桌上的碗筷，地上的砂石都沒有移動半分。
唯一不同的就是牆上的人影，小環緩緩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周白已經推開店門，消失在了夜幕中。
‘這是青雲山誅仙劍內的天書內容，我已將其引入你識海，待集齊五卷天書，你修爲便可成爲神州浩土的第一人，屆時再爲我卜算命數。’
“小環，他做了什麼？”週一仙長長的舒了口氣，疑惑的看向小環。
小環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爺爺的問題。
憐憫的目光看向夜幕深處，白天的晴朗喚來了一輪圓月，清輝灑滿整片荒漠，宛如白晝，雖然看不到了周白的身影，但小環還是不願收回目光。
攔下她的是一面透明的牆壁，牆壁之內是周白和一個女子的日常，溫馨平淡，卻又極爲短暫，她眼中的一瞬間，便是他們的相識與訣別。
牆壁內的周白目光清澈，極盡溫柔。
極盡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