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兒白皙的手把抱着一張聖誕卡的聖誕老人玩偶放在茶几上。
林冬兒站起身,留戀地環視這個小小的一居室。
韓光的家很簡單,佈置卻帶着某種前衛色彩。整個屋子的格調是冷色調,傢俱也是前衛風格的,但是並不扎眼。
熨好的警服已經掛在衣架上。
客廳邊的書櫃上,擺着三排金燦燦的子彈,一共29發。
林冬兒好像被刺了一樣,視線閃電般避開子彈。
她繼續看去,牆上掛着韓光在各個時期的照片,有在陸軍“狼牙”特種大隊的戎裝照片、狙擊手訓練照片、戰友合影,也有韓光當特警以後的照片。還有一張是韓光和林冬兒的合影,這是韓光唯一穿便裝的照片,林冬兒笑得很燦爛,韓光的臉上也有少見的微笑。
林冬兒的腳下,已經放着兩個收拾好的大包。
林冬兒猶豫着,但是還是伸出手摘下那張她和韓光的合影。
牆上立即露出一片白,這是照片掛久的痕跡。
深夜的怡馨苑小區門口,換了乾淨便裝的韓光駕駛着自己那輛白色的富康緩緩停在門口。保安出來給他開欄杆:“韓大哥,下班了?”
韓光笑笑,接過門卡換擋啓動富康。
“對了,韓大哥!”保安想起來,“你女朋友來了!”
韓光踩下剎車。
“她今天下班來的,現在還沒走。”保安壓低聲音。
韓光開車進去。他把富康停在自己的車位,下車到後面拿出自己的黑色大揹包。他拎着揹包鎖上車,轉身走向樓門口。他正在按密碼鎖,突然丟下揹包同時右手一甩,一把鋒利的匕首從袖口滑出來在手裡。
他回頭:“誰?!出來。”
“哈!真的是你啊?終於等到你了!”紀慧從灌木叢裡面站起來,“不愧是特警,警惕性很強啊?認識一下吧,我叫紀慧,是晚報記者!我知道你叫韓光,是特警隊的狙擊手……”
韓光壓根就不搭理她伸出來的右手:“你還知道什麼?”
“我還知道,你的年齡是29歲,黨員。你少年時代就展現出來射擊的天賦,參加過全國青年運動會的小口徑步槍射擊比賽,還拿過冠軍!但是在你高中畢業的時候,你選擇了石家莊陸軍學院的偵察指揮系,從此成爲一名軍人。你畢業就去了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但是在部隊時期的檔案很多是空白的,因爲你執行的大多數是保密任務!你三年前從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轉業到公安局特警隊的!你到現在出了二十九次任務,無一失敗!你在特警隊的檔案是滿滿的光輝戰績,還立過一次二等功!市局正在向省廳申請你的一等功,而且你是現在一線警隊最年輕的正科級幹部!組織上很器重你,正在考慮在特警隊組建新的狙擊手隊,你是當仁不讓的隊長;那麼你很快就可能成爲二級警督——如果順利的話,你穿上白襯衣的日子也不遠了!我的情報沒錯吧?”紀慧揚揚得意地說。
韓光看着她,沒說話。
“怎麼樣?我還具備做記者的素質吧?我想對你進行一個專訪!”紀慧趨前一步。
“你記下這個電話——6324155,轉212分機。”韓光面無表情地說。
“這是你們市局的總機電話啊?”紀慧納悶,“轉212?212是哪個單位?是你辦公室嗎?你們特警隊的辦公電話不是3打頭的嗎?”
“這是市公安局國保大隊的電話。”韓光說,“我們特警隊員的真實姓名、履歷、家庭住址等都屬於國家機密,你的行爲已經涉嫌刺探國家機密,由於目前還沒有外泄,所以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我相信他們會對你進行說服教育,讓你意識到你行爲的愚蠢。”
“你?!”
“你如何刺探國家機密我不去追究,因爲這不屬於我的工作範圍。”韓光繼續說,“但是作爲一名公安幹警,我有責任提醒你的違法行爲;並且我會向國保大隊彙報,所以你最好明天早上8點準時打電話。在我前面你去找國保大隊,可以算你自首,等我彙報了,性質就不一樣了。這個道理我相信你明白。”
“韓光!我是新聞記者,我們有新聞採訪自由!”紀慧急了,“你們高局長我都採訪過,我怎麼就不能採訪你?!”
“他是局長,我是幹警。就算高局長接受採訪,也是組織交給他的任務。組織上沒有交給我接受採訪的任務,並且我們有嚴格規定——沒有市局政治部的批准,我們不能接受任何採訪!”韓光說,“而且我要提醒你,即便組織批准我接受採訪,我也不會接受。”
“爲什麼?”
“因爲我也有拒絕採訪的自由。”韓光冷冰冰地說,“對不起,我很累了。我想回家,失陪了。”
韓光按開密碼鎖,進門。防盜門咣地關上了。
紀慧咬牙切齒:“臭牛什麼啊?!不就一個劊子手嗎?不信我們試試看,看我能不能採訪你!”
林冬兒提着兩個大包,咬牙轉身離去。她剛剛走到門口,門開了。
韓光揹着揹包站在門口。
兩個人靜靜地凝視着對方。
林冬兒躲開自己的眼睛,眼淚流出來。
韓光不說話,拿出自己兜裡疊好的手絹遞給她:“這還是你送給我的。”
林冬兒奪過手絹捂住眼睛,委屈地哭起來。
韓光看着她腳下的大包,低頭撿起來:“我送你。”說完徑自就走向電梯。
林冬兒睜大眼睛驚訝地:“韓光!”
韓光站住了,但是沒有回頭。
林冬兒不相信地:“你真的……不肯挽留我?”
韓光嘴角抽搐一下,他低頭走進電梯。林冬兒站在韓光家門口,傻傻看着韓光。韓光看着林冬兒,沒有什麼表情。林冬兒咬牙:“你別後悔!”她碰上韓光的家門,大步走進電梯。
電梯的門關閉了。
紀慧剛剛打開自己的紅色馬自達6轎車車門,就看見小區裡面韓光的樓門口開了。隱約看見韓光提着大包出來,後面跟着一個女孩。紀慧在黑暗當中拿出照相機迅速換上長焦頭,韓光拎着兩個大包走出小區門口。女孩跟在後面,長髮在風中飄散,依稀有淚水。
韓光走到小區門口的公路邊,紀慧急忙躲進車裡。
一輛出租車停在韓光身邊,他把後門打開塞進去大包。林冬兒站在車邊看着韓光,臉上的表情是難以置信。韓光關上後門,打開前門。林冬兒在猶豫着:“你……真的那麼絕情?”
韓光不說話。
林冬兒哭着喊出來:“你快說,你愛我!你捨不得我走!捨不得……”
韓光不說話。
“你這個混蛋!大混蛋!你快說你愛我——”
韓光慢慢掰開她的手:“你該回去了,再晚不安全。”
林冬兒睜大淚眼:“爲什麼你不肯挽留我?爲什麼你這次要趕走我……”
韓光看着林冬兒,臉上沒有表情。冬兒撲過來抱着他:“韓光!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會這樣對我!啊——”
韓光掰開她的手,給她推進出租車:“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紀慧在車裡,驚訝地張開嘴。
韓光關上前門,轉身就走。出租車開走了。韓光的腳步也逐漸慢下來,他突然轉身跑向小區門口。但是出租車已經開走了,外面的公路空蕩蕩的。韓光看着車去的方向,身影很孤獨。
他轉身要回去,突然被反光吸引了視線。
紀慧急忙放下長焦照相機,發動汽車快速離開。
韓光看着紅色馬自達6轎車高速逃也似的離開,露出苦笑。他轉身進去了,路燈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
韓光拿起聖誕老人抱着的聖誕卡打開,是那筆娟秀的小字。
“光:
“我走了。
“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你不要找我,雖然我還愛你。但是我們的愛有太多的不可能,我的父母是不會接受你的。他們可以接受你是一個警察,甚至可以接受你是一個特警隊員,但是不能接受你是一個狙擊手。
“如果你是一個普通的警察,我的父母會非常喜歡你,我們之間也不存在任何障礙。真的,我瞭解他們。但是你是一個槍手,一個狙擊手,一個死神的代言人。我可以理解這是你的工作,你的職責,是爲了制止殘忍的暴力犯罪,爲了挽救無辜的生命。但是我的父母不能啊,他們從內心深處害怕。他們害怕一個殺過人的人,而且是一個還要不斷殺人的人,甚至是合法拿殺人作爲職業的人,他們害怕這樣的人還能不能有健全的心理。
“我家世代行醫,挽救人的生命是我們的義務,更是神聖的責任。而你,則是爲了奪取人的生命。這一點,我的父母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在愛情和親情之間,你說我還能如何選擇。我愛你,但是他們生我養我,不能沒有我。而你,總會找到你的另外一半的。
“光,原諒我。我走了,不要找我。
愛你的林冬兒”
韓光放下卡,沉吟片刻。他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提起揹包走進洗手間。他打開洗衣機,把揹包裡面今天穿的特警戰鬥服拿出來塞進去。他找出上衣,翻出那顆子彈拿在手裡。洗衣機開始注水,韓光轉身走出去。
臥室的牀頭櫃上,已經放了三排子彈。韓光把手裡的子彈擺在最後,這是第三十顆子彈。每次出任務,他都要退出一顆子彈收藏,這是第三十次任務。每一顆子彈,都帶着血的回憶。
韓光注視片刻,去洗手間洗澡。
他健壯的身軀被熱水的水柱拍打着,身上點點傷疤。
客廳裡面的電視放着本市新聞:“……第三屆國際經濟論壇即將在本市召開,市委市政府領導視察了本市國際會展中心、珊瑚大酒店等論壇場館,並且做出了具體指示。市委蘇書記強調……”
韓光在洗手間裡面洗手,他洗得非常仔細,一次又一次。
韓光裹着浴巾出來,他看着新聞。新聞裡面出現的是國際會展中心,他看的很仔細。新聞過去了,他隨手換臺。沒有什麼有意思的節目,他關上電視拿起啞鈴。
汗珠順着他健壯的身軀滑落,韓光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體能鍛鍊按部就班,十多年了,除了出任務,從來沒有因爲任何情況中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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