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開着暗橘色的燈光，有些朦朧，面前擺放着的沙拉青蔥鬱鬱，沙拉醬淋在菜式上，攪拌均勻，色澤討人喜，鮮嫩爽口。
楚慕喬抿着脣，眼底閃過一抹幽深，“爺爺，這個話題我不想談。”
“荒唐！”
楚天嘯低吼了一聲，銀製的勺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都是一陣動靜。
“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和安安生個孩子出來，不然，你就別來看我了！”
“爺爺……”
楚慕喬沉下臉，越發的不快，“爲什麼您每次都要討論這個話題，我現在還不需要孩子。”
何安安一直坐在一邊，沒有插話，只是眼睛已經通紅了，眼看着爺孫倆鬧得不可開支了這纔出生阻止。
“爺爺，您別怪慕喬了，不想要孩子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我和慕喬也協商過了，我們還年輕，過幾年……”
“協商？”
楚天嘯蹙着眉頭，“這件事還輪不到你們來做主。”他說着，目光轉到了楚慕喬的身上，“慕喬，不是爺爺逼你們。”
“我吃完了，爺爺慢用。”
楚慕喬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顯然對於這個話題已經厭煩了。
眼看着他的步子走向了門口，何安安連忙跟上，“慕喬，你要去哪裡啊？都這麼晚了。”
楚慕喬掃了她一眼，接過她遞過來的外套穿上，“我去公司。”
“公司？公司現在還能有什……”
何安安有些狐疑，只是，不等她將話說完，楚慕喬已經將門打開又重新重重的摔上了，絲毫沒有聽她把話說完的打算。
她站在門口，看着那扇已經被關上的門，那一聲重擊，就像是砸在了她的心裡一樣，痛不欲生。
“這個……”楚天嘯怒氣沖天，原本今天看到他回來了，甚至還陪他下棋，還以爲他終於明白了。
沒想到，他想要怒罵，卻如何也開不了口。
狠狠地甩了一把手，勺子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張伯，送我回房。”
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何安安仍然站着，傭人已經退下，讓她再也扛不住了，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楚慕喬關上車門，陳成的電話恰好撥了進來。
“楚總，你需要調查的資料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
“嗯。”
“啪嗒！”
自車上的手提包裡翻出電腦，郵箱裡安靜的躺着一份資料，楚慕喬眼底一暗，確認接收。
“許諾，女，29歲，b市畢業……”
“日本東大留學兩年……”
許諾的消息全都無一泄露的在他的眼底下，只是，這其中，卻又空白的四年！
“資料怎麼回事，其他的呢？”
另一邊才陳成早已預料到他的電話會撥回來，一直守着，“關於這件事，似乎是有人刪除了許小姐的檔案，許多都沒有記錄下來。”
“她有一個嗜賭如命的父親，還有病重的母親，五年前應該過的艱苦纔對，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
五年前的事，陳成一直都知道，只是，此時卻顯得猶豫了起來，末了，他才道，“這可能和可以阻止我們調查的人有所關聯。”
“查！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查出來。”他的眸底隱晦不明，因爲這樣的結局而心生不滿。
“是！”陳成一口應下，這才掛斷電話。
楚慕喬盯着電腦出神。
這個許諾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連他都查不到一點線索，還是說，她和他，真的不過是路人！
只是……
楚慕喬微微閉上眼，腦海裡彷彿依舊能夠重現出在虛幻的夢境裡，一個怯生生的女人，站在門外，朝着他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您好先生，需要服務嗎？”
明明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語氣裡的顫意，而她絲毫仍舊毫無所察覺……
這個夢，持續了兩年，每每都是匆匆醒來，後背溼了一片，他不是沒有試圖想起來過，而是每一次都在受挫。
那個夢，就像是無法觸及的一個禁地一樣，只要些許接近它，就會得到報應。
這亦是，他兩年來都無法接受何安安的理由。
正思索着，腦海裡陡然浮現起許諾今天意氣風發的模樣，她帶着夢境裡那個女人同樣的笑，自然的和他做着自我介紹。
“滴——”
楚慕喬煩躁的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刺耳的喇叭聲響起，他深吸了幾口氣，平緩下內心的躁動，驅車離開。
***
蘇揚難得的留宿在許諾的家裡，兩人一同睡在一張牀上，蘇揚抱着枕頭，趴在桌子上，“今天翻譯的工作怎麼樣？”
許諾臉色有些僵硬，中肯的道，“還不錯。”
“嗯？”蘇揚歪着腦袋看着她，“怎麼了？”
許諾正了正臉色，也不想隱瞞。
她沉默了一下，“今天……我看到楚慕喬了。”
“什麼？！”蘇揚頓時驚呼了一聲，整個人從牀上坐了起來，掀開被子一把將許諾也拉了起來。
“你給我好好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面對於她的嚴肅，許諾倒是顯得遊刃有餘多了，只是聳了聳肩，又鑽進了被窩裡。
“說什麼啊，他又不認得我，剛好今天同學要見的客戶是他而已。”
許諾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反正，我在他的記憶裡也是個陌生人而已，沒什麼值得上心的。”
蘇揚一愣，竟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又或許，許諾根本不需要別人的安撫。
她重新躺下，和她面對面，狐疑道，“是嗎？”
“當然了，你擔心什麼啊，還有，他失憶的事你不是和慕辰藉口合作一起探究過了，也確認過了嗎？”
“那也是。”
蘇揚點了點頭，那時，他們都以爲不過是楚慕喬在騙人罷了，所以一起去確認過了，也是爲了讓許諾能夠徹底的安心回國。
“再說了，豐城纔多大啊，他那麼繁忙，要是真在工作上碰巧遇到什麼的，也不是什麼怪事，瞎咋呼什麼。”
蘇揚伸手直接掐了一把她的臉頰，“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我擔心你還是我的錯了啊，行啊，以後我都不理你了。”
“那是最好了，昨天慕辰還跟我抱怨你跟個管家婆一樣，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小心慕辰移情別戀了。”
“他敢？！”
許諾搖着頭，“嘖嘖嘖，這個你親自問他去。”
話音剛落，蘇揚已經忍不住爬起來去翻電話找慕辰算賬了，另一邊的慕辰及其委屈，她們之間的事，爲什麼要讓他來承擔。
***
許諾決定開一個小公司，集結自己的團隊，最近一直都在選址，雖然慕辰和蘇揚名下也有幾個空餘的店面，但是許諾一直不滿意。
非要親自出去再找，蘇揚拿她沒辦法，只讓慕辰留心一下，讓其他的朋友幫忙看看。
許諾自己一個人走在繁華的街上，有些耐煩，選址幾乎選的她的耐心都要耗完了，其他的。
一來二去，自然也覺得，開公司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自己確實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許諾有些挫敗了，心想着要不要還是放棄算了，轉念一想，又還是拖着疲憊的身子繼續閒逛着。
“許小姐。”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仍然帶着兩年前的溫潤，許諾身形一震，轉過身，果然看到了陳成就站在身後，朝着她微微笑着。
她莞爾，“陳先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上次沒來的及打個招呼，找個地方坐一下？”
許諾猶豫了一下，細想並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便也就答應了。
一家休閒的咖啡廳裡，許諾隨意點了一杯黑咖啡，陳成叫了藍山。
許諾拿着勺子，輕微的攪拌着，端起輕抿了一口，“這兩年過得怎麼樣？”
“還是如此，許小姐呢，聽說……你留學回來了？”
許諾失笑，“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嗯，剛回來幾天。”
兩人一番客氣後，有些無言，沉默了一會兒後，許諾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詢問，“楚慕喬他……又讓你調查我的事嗎？”
她仍舊忘不了那天楚慕喬擲地有聲的道，一定會調查她的全部。
陳成並沒有過多的驚訝，也不隱瞞，點了點頭。“是，楚總讓我調查了關於你的一切資料。”
許諾的心下意識的提了一下，只是，不等她將擔憂問出口，陳成繼續接着說，“這也是我要跟你談的事。”
他的單刀直入，讓許諾有了些心理準備，也彷彿猜到了些什麼。
“楚總確實有讓我調查你，但是……我提供給楚總的資料有四年的空白，並沒有提及到你和他之間有過任何的瓜葛。”
“所以……”許諾笑了，頓時什麼都明白了，攪拌着咖啡的手停了下來，“你是要讓我保持現狀，繼續隱瞞我和他沒有交集嗎？”
“許小姐你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當然，我答應你，倒不如說，這樣還省了我的不少事了，你放心，我回來並沒有打算要和楚慕喬在一起的意思，我和他，早就成了過去式了。”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口腔裡充斥着苦澀的味道，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作爲交換，你也需要繼續替我隱瞞，我只是想要過我小老百姓的日子，惹不了他這一尊大佛。”
陳成點頭，算作是應了，“嗯，許小姐你也別怪我，這一切都是楚老爺子的意思，我是雲科的員工，實在是……”
“我都明白的。”許諾打斷了他的話，“畢竟他和結婚了，我也有我的日子，我們……從今以後，都是陌路人。”
陳成知道她都明白了，之後沒有再繼續將話題停留在這裡，和她隨意的說了一些其他的話後就離開了。
許諾還坐在咖啡廳裡，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在沉思。
她的目光落在外面，瞳孔渙散，周身都散發着一股憂鬱的氣息。
***
自從上次告別了陳成之後，楚慕喬也沒有一丁點異樣的舉動，慕辰只是仍舊時不時的和她提起過有人試圖想要繼續調查她，都被壓制了下去。
許諾深知那是誰，並沒有多說。
隨着日子的推移，選址已經定下了，在市中心還要偏遠一些的地方作爲公司的地址，四處人流量不多，不過就是圖個安靜。
許諾一大早就把招募信息發了出去後纔出門打算買早餐。
回去的路上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杯飲料，後背突的受到了撞擊，一個高大的身軀將她籠罩在其中。
竄入鼻翼間的淡菸草味和在空氣中流動着的汗水的氣息讓她全身都僵硬的厲害，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你跟蹤我？”
頭頂，男人低啞質疑的嗓音傳入耳膜中，頭頂，就是他微微的呼吸聲。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才注意到他身上一身休閒裝，腳下穿着跑鞋，額前布着汗水，身前的衣襟已經溼了一片，顯然是剛剛跑步回來。
想到他方纔的話，讓她下意識的皺下了眉頭，她跟蹤他？這是什麼意思。
儘管心中再多的不滿宣泄，面上仍舊掛着淺笑，“嗨，楚先生，這麼巧？”
“巧？”他的手肘撐着自動販賣機，離得她只有幾寸遠，微微挑眉的動作帶着一絲嘲諷，“你確定不是故意跟着我？”
許諾怒氣中燒，直接一把就將他推開了，將諷刺的笑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跟着你？楚先生還是不要太過自以爲是了，不過是我家剛好在這附近罷了。”
楚慕喬預測不到她的舉動，踉蹌了一下，倒退了幾步，幽深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她。
許久，才淡然道，“最好是這樣。”
“真巧，還就是這樣。”許諾翻了一個白眼，拿起掉落下來的汽水，拎着外賣就打算離開。
楚慕喬看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許諾一直握着拳頭，隱忍着，但是，直到走到家裡的樓下時，終於是忍不住停了下來了。
“楚先生，可以麻煩你不要跟着我嗎？”
剛纔還那樣追問她是不是跟蹤他，現在倒好，到底是誰跟蹤誰啊？
楚慕喬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我只不過是要確認一下，那個口口聲聲說沒跟着我的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
許諾額頭劃過一頭黑線，“楚先生，你再繼續跟着我，我可不會保證我不叫警察了，你這已經算是癡漢行爲了！”
“癡漢？”
楚慕喬眉頭一蹙，顯然並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對！無論是真假，我至少還是可以報警的，我想，楚先生應該不喜歡惹來那麼多麻煩吧？”
“真不巧，我這人挺喜歡別人找我麻煩的。”
許諾被他的話噎住了，雙拳握的更緊，這個人兩年前到底是變了多少？！
第一次重遇他，他一身的冷酷，比兩年前更爲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第二次再見，只有一個感受，面前的這人，真的是楚慕喬嗎？
他不依不饒的糾纏，還有現在這耍嘴皮子的話，着實讓她驚訝，甚至有股想要用手去扯一下他的臉，確認一下這人是不是帶了什麼人皮面具。
“這裡已經是我家了，我也回到了，你就不需要再跟着我吧。”許諾無力的扶額，一臉的無奈。
“這可未必，我現在還沒看到你進家門，所以，還待審查。”
許諾有些無力和他爭吵了，只能暗暗勸慰着自己，讓自己無視他的存在，按了電梯上樓。
楚慕喬自然也是不客氣的跟了進去，電梯停留在18樓，許諾扭開1802號房的門鎖。
站在門口，“楚先生，現在可以確認了嗎？”
“嗯。”他點了點頭。
許諾暗鬆了一口氣，“竟然確認了，就麻煩你回……”
“等一下！”許諾還說着話，楚慕喬已經徑直的走了進去，站在玄關處，玄關想鞋架上擺放着幾雙鞋子，還有一雙隨意被踢在一邊的拖鞋。
他脫下鞋子，直接走了進去。
許諾連忙跟了進來，“站住，楚先生，你還沒有得到我的允許，怎麼可以擅自進入我的家！”
“剛好我也沒吃早餐，一起？”
楚慕喬坐在沙發上，看着她手上提着的外賣，提議道。
許諾的臉氣的漲紅，直接放下外賣在一旁，“你給我出去！”
相對於她的氣盛，楚慕喬顯得淡然了許多，“這就是你對待同學重要客戶的態度？”
“這關我什麼事！”
“如果惹得我不滿的話，我現在一個電話，大可以直接取消了我們之間的合作，你覺得呢？”
楚慕喬面不改色的說着話，彷彿什麼都和他不相關一樣，剛纔的話更像是不是從他的口中說出口的。
許諾漲紅了臉，憋了幾次，想要將話說出口，最後，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只能負氣的甩了甩手，將自己的那份早點推到他的面前，深吸了幾口氣，才朝着他笑道，“楚先生您慢用！”
楚慕喬清楚的聽到了那其中有咬牙切齒的意味，眸底閃過一抹愉悅，一點也沒顧及到她的情緒，直接拿着盒子裡裝着的生煎包就往嘴裡送。
許諾看他幾口就吃完了一個，差點沒氣的咬碎了一口銀牙，只是努力瞪大了一雙眼睛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