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桂香雖然眼神不好,但是依舊模糊地看到一個車影過來,憑藉以往的經驗,他知道有人來了。
“是家棟回來了嗎?”她向身邊的夏報國問道。
家棟是他們的大兒子夏家棟。
家棟、家寶,家棟沒成爲家中棟樑,家寶卻的確是家中的寶。
“不是。”
夏報國也有些疑惑來人是誰,夏家棟一直都很節省,他不認爲他會打車回來。
此時的他心情微微有些複雜,又有些忐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爲上次有人這樣開車過來,一年多以前,來人通知他們,他們兒子沒了。
所以此時看到車子開過來,這才隱隱感到有些忐忑的同時,隱隱還有些恐懼,恐懼又給他們帶來不好的消息。
有的時候他在想,當初兒子要是不那麼聰明,讀書不那麼好,要是和他在家種地,也就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了。
孫桂香眯着眼睛,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宋詞,她雖然眼神不好,但又不瞎,走進了還是能看得很清楚。
夏家寶此時還在震驚之中,同時對宋詞更是敬畏。
她聲音哆嗦着,滿臉的難以置信,她努力把臉湊上前仔細打量,想要看清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
他這一動,夏報國的注意力被其吸引,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理智開始迴歸,剛纔……
夏報國略微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可當他們轉身,剛走了幾步,就見坐在門前揣着手的宋詞。
而站在宋詞身邊的夏家寶並無多少悲傷,畢竟已經過去一年多,該悲傷的已經悲傷,該難過的已經難過。
孫桂香揉揉眼睛,以爲是自己看花了眼。
“謝謝您,謝謝您救了我兒子,車子被砸壞了嗎?多少錢我們賠。”不等宋詞說完,夏報國就迫不及待地道。
“媽。”夏家寶摟着孫桂香也是眼角溼潤。
夏報國和孫桂香同樣有些疑惑,見來人一句話也不說,站在這裡自言自語,心想這人腦子不會有問題吧?
而夏家寶同樣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宋詞。
“這是……”
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手上的護符,是金屬材質,造型很簡單,一個圓,裡面有個佛門的“卍”字。
“你可以自己和他們說。”
宋詞看着他們一家人激動的模樣,目光看到門前的小木凳,於是走了過去。
“拿個凳子,坐下慢慢說吧。”宋詞道。
“沒什麼對不起,人沒事就行,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爸,你坐吧。”
宋詞示意他接過去,夏家寶這才把手伸出來。
“你去哪兒了?都說你跳了樓,都說你死了,媽我不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夏報國聞言回頭看向兒子,見夏家寶點了點頭,他這才轉頭向孫桂香道:“桂香,去拿個長凳出來,再倒杯茶,招呼一下送家寶回來的客人。”
這哪裡是簡單的道士,這簡直是神仙,一個小小的護身符,竟然能讓他由死轉生。
“爸,是我。”夏家寶也是眼中含淚地應了一聲。
來不及吃驚的夏家寶趕忙叫了一聲。
夏報國聞言,就拉着夏家寶,要讓他坐。
還不等夏報國再次開口,旁邊的孫桂香就踉蹌地衝上前,一把拽住夏家寶的手。
“家寶?”
於是一家三口擠在長條凳上坐了下來,好似是在等待着宋詞的審判。
夏報國的手,像搓澡巾一樣粗糙,有些扎人,但卻很溫暖。
宋詞沒有回答,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屋子。
“家寶?”
宋詞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道:“你們聽我說完。”
“你是?”
他想起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事,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然後就見一位年輕人,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當護符落在他掌心裡的那一剎那,不但夏家寶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就連夏報國夫妻倆同樣都瞪大了眼睛。
此時孫桂香也起身走了過來,有些好奇地看着宋詞。
實則是夏報國夫妻倆,抓着兒子胳膊不願意鬆手。
夏報國首先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叫了一聲。
“爸……”
說着拉着夏家寶的手,就往家裡走,孫桂香也趕忙捉住夏家寶另外一隻手,一左一右,好似生怕一鬆手,兒子就不見了一般。
他的口音有些重,但是宋詞也算是本地人,所以他聽得懂。
夏家寶想要爲宋詞介紹,可是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只是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兩人。
在夫妻倆人的呆滯中,宋詞繼續道:“我看出他不是人,應該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所以纔會逗留在人間,所以我送他回來,與你們見上一面。”
他帶着一絲疑惑,一絲忐忑地叫了一聲。
說着又把護符放回了夏家寶的手掌中。
猛地衝上前,擠開孫桂香,拉住夏家寶的手,伸手摸向夏家寶的臉。
隨着他這一聲媽,孫桂香一把把他給抱住,哀嚎一聲:“我的兒啊,你可想死我了。”
孫桂香本不願意放開兒子,但是聽聞宋詞是送兒子回來的客人,於是趕忙鬆開手,進了屋內。
“媽。”
夏家寶重新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隱隱又覺得哪裡不對,這萬字怎麼好像是反過來的。
而此時孫桂香拿着一個長凳出來。
說着伸指在夏家寶虎口一彈,夏家寶緊握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攤開,宋詞伸手從他掌心中拿起護符。
“我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宋詞,是在江寧市遇到你兒子的,他正在跳樓,落到了我的車子上……”
夏報國再次叫了一聲。
孫桂香撫摸着兒子的臉,那熟悉的臉頰,溫暖的觸感,怎麼可能死了呢?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嗎?
夏報國站在旁邊,同樣激動得難以自制,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怎麼走路往前。
四間磚瓦房,但是已經很破舊,牆角的位置長滿了深綠色的青苔,有一面牆甚至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裡面塞了些乾草和塑料袋。
夏報國也終於確認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兒子,老淚縱橫。
“家寶你坐。”
“您能幫我和他們說,是我不孝,我只顧着我自己,不應該……”
“請問你是哪國?有什麼四情?”夏報國走上前問道。
見到宋詞,夏報國再次反應過來,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拽着夏家寶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後擋了擋。
在護符離開他手掌的一瞬間,夏家寶如同泡影一般,在夫妻倆人中間消失。
“坐下說吧。”宋詞指了指旁邊另外一個木凳道。
心中抱着一絲僥倖,希望車子只是從門前路過,可沒想到徑直開到他們家門口停了下來。
“家寶?”
“爸,對不起。”
“你是……”
不是道士嗎?怎麼會有佛門萬字?
宋詞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護符遞給夏家寶。
孫桂香一把摟住兒子,同時一臉警惕地看向宋詞。
而夏報國則是呆呆愣愣地看着宋詞,喃喃問道:“所以,我兒子還是死了嗎?”
雖然知道自己的回答,不是夏報國想要的,但宋詞還是點了點頭,這很殘酷,但這是事實。
一直沒有流眼淚的夏報國,淚水止不住地噴涌而出,卻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他用衣袖去抹,卻怎麼也抹不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