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鎮。
鎮中央的小河上,一艘艘小船有序的前進,船上大多載着送去集市的貨物,又或是想借水路出城的人。
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突然有船伕注意到岸上兩個窈窕的身影,久久無法收回目光。
陸陸續續越來越多的船伕看向岸邊,這就導致無人控制和避讓,貨船接二連三的撞在一起,劇烈的搖晃之下,“撲通撲通”的落水聲此起彼伏。
岸上的兩人看到混亂的河道,頓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姐姐,你看他們看着我,色眯眯的。”
“有個被竹竿打在頭上都不知道,還盯着一直看。”
“嘻嘻,都失足摔下船了,還看。”
“這些人太有意思了。”
這站在岸邊嬉笑的兩個女人,便是化形幾日後,已經漸漸熟悉了身體的白蛇和青蛇。
“走啦,別管他們啦。”化名白素貞的白蛇,拿着畫着美人圖的圓扇擋着臉,朝船上一個盯着她目不轉睛的船伕拋了個媚眼,那船伕一個不留神,撞上橋洞摔到河中,又惹得兩女一陣嬌笑。
兩女扭着水蛇般的小腰,肩並肩的在岸邊長廊下走着,由於不習慣用兩隻腳走路,還只能一邊踩着拍子,一邊緩步行走。
“十步一歇,又要歇一歇啦,姐姐。”小青說着,直接朝長廊的長凳上一躺,像是沒骨頭一般癱軟在長凳上。
白素貞上前拿扇子拍了拍小青,無奈的嘆道:“小青啊,你看你,像個人啊,有眼耳口鼻了,還像懶蛇一樣掛在凳子上。你懶在這裡,怎麼學做人啊?”
“還要爬啊……”小青無奈的說。
白素貞立馬糾正道:“別說爬了,人們管爬叫‘走路’,明白了嗎?別這樣掛着腳了,快放下來。”
白素貞將小青像沒有骨頭一樣纏在長凳上的兩條腿拉下來,認真地說:“要當人,就要伸直腰,挺起胸膛走路!”
“你修了一千年,我只不過修了五百年而已。多給我五百年,兩條尾巴打幾個結走路都行。”小青抱怨道。
白素貞一巴掌拍掉小青“拿在”手中搖晃的兩隻腳:“這兩條不叫尾巴,叫腳!我拜託你,好好學做人吧!”
“做人學這學那這麼累,還不如做蛇,累了隨便找個地方趴一趴。”小青哭喪着臉說。
白素貞翻翻眼說道:“那你自己回紫竹林咯。”
“我纔不要!”
“不要就好好學!”
白素貞拉起小青,再度走起她們的蛇步。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一個白衣書生正抱着幾本書朝碼頭跑去。
“小青,既然你累了,那我們不如包艘船去遊湖怎麼樣?”白素貞問道。
小青早就不想練習走路了,連忙點頭說道:“好呀好呀,姐姐,我們趕緊去遊湖吧,這路我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好。”
……
“船家,等等我,船家!”許仙抱着一摞書,匆匆忙忙的跑到岸邊。
正在解繩索船工認識許仙,擡起頭說道:“許老師,這艘船被人包了,等下一轉吧。清明節那些大老爺喜歡遊山玩水,包了好多船。”
“可我急着過河啊。”許仙有些焦急的說。
“唉,再等等吧。”船工勸道。
看着那兩層樓的大船上稀稀落落的站着幾個男人,以及一大羣穿的花枝招展的美女,許仙只能嘆氣。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咦,這不是許兄嗎?你在這裡,是要坐船?”
許仙一回頭,只見林歌和法海站在後面,頓時面露驚喜的說:“林兄,法海大師,二位這是要去哪?”
林歌隨口說道:“聽聞這裡早上的湖景不錯,本來想租條船逛一逛,誰知竟然連一條船都沒有。”
許仙嘆道:“可不是嗎?聽船伕說,清明節這幾日,不少老爺包船出去遊玩,這幾日想乘船,可難了哦。”
三人正聊着,只見遠處一艘中小型的遊船緩緩駛來,這船比起那些老爺們包的兩層、三層船要小很多,就只有船頭、船尾各有一個船伕,正配合着划船。
船上的小亭裡,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靠在窗戶邊,正拿着扇子輕輕扇動着,旁邊則趴着一個青衣女子。
看到這兩女,法海的眉頭一皺。
就在這時,林歌注意到白素貞端起一壺酒朝空中一撒,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下起瓢潑大雨。
法海面色一冷,正想施法破掉白素貞的法術,卻被林歌一把按住手:“別急,先看看她們想做什麼。”
船上的小青也注意到了法海,趴在白素貞身旁說道:“姐姐,竹林裡的那個和尚也在也。”
“那你還不趕緊把尾巴收起來。”白素貞道。
小青嬉笑道:“上吊都要喘口氣嘛,它跟了我五百年了,要變成腳也要給它點適應的時間。”
“那你小心被和尚盯上。”白素貞警告道。
小青將尾巴收了起來,趴在窗戶朝岸邊正因爲突來的大雨朝亭子走去的三人,笑着說道:“姐姐啊,我發現那和尚還不錯哩,細皮嫩肉,白白淨淨,一看就很好相處。”
“你千萬別打他的主意,他法力高不可測,這種人我們最好不要和他扯上關係。”白素貞告戒道。
“咦?和尚旁邊男人好像更不錯,從着裝來看,和你看上的那個人類似,應該也是個書生?”
白素貞拿扇子敲了敲小青的腦袋說道:“你再仔細看看那男人!”
“啊!竟然是之前也在竹林出現過的道士!不過姐姐,就是他阻止和尚向我們出手,應該是個好人吧?”
“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個高人,你最好別招惹他。”
“嘁,和尚不行,道士也不行……那普普通通的書生,有什麼意思。”小青不滿的抱怨道。
“就是普普通通,纔好相處。”白素貞笑道。
這時,注意到船隻許仙頓時朝船這邊喊道:“船家,等一等啊,能不能送我們過湖?”
白素貞略一思索,還是讓船家靠岸,看着撐傘朝小船走來的三人,略微歉意的說:“三位實在抱歉,我和妹妹在船上,這船隻不大,可能容不下……”
“沒關係沒關係,擠一擠就行了!”林歌自來熟的上前,故意踩在一顆石頭上,腳下一滑向前一撲,直接將站在最前面的許仙推了出去。
許仙根本就沒想過林歌會推他一把,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撞向白素貞,兩人在船頭抱在了一起。
沒等白素貞說話,林歌已經拽着法海上了船:“咦,這船看着小,沒想到裡面這麼大,別說五個人,再來五個都沒問題,船家,開船吧。”
林歌反客爲主讓白素貞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本是衝着許仙來的,卻不想法海這麼巧也出現在這裡,打亂了她的佈置,本想再找機會接觸許仙,誰知林歌直接來了一波“助攻”。
“那……都進來吧,裡面有爐子,可以烘乾衣服。”白素貞見三人已經上了船,只能先招呼進去。
船艙裡架着爐子溫着酒,白素貞將許仙引進去後,就熱情的招呼道:“試一下我煮的西湖牛肉羹?”
“我已經坐了姑娘的船,還要你招呼我,這怎麼好意思。”許仙面露感激的接過白素貞遞過來的熱茶。
白素貞絲綢的衣裙,外面套着薄紗,剛纔在船頭接應幾人的時候沾了些雨水,此時半溼的衣服貼在身上,有些美景若隱若現。
許仙接過茶杯的時候不小心瞥到一縷春光,趕忙心裡唸叨着“非禮勿視”,轉過頭去。
白素貞本想再撩一下許仙,卻感受到一股目光一直盯着他。側頭一瞧,法海正閉目唸經,而林歌的目光卻一直在她身上。
“沒事,你忙,我和和尚雖然也淋了不少雨,衣服也就溼了大半,冷一點也沒關係,熬一熬最多傷寒,不喝熱茶也沒事。”林歌說道。“……”
白素貞頓時大感頭疼,有這兩個礙事的“高人”在場,任憑她還有百般手段勾引許仙都無法施展。
特別是林歌那期待觀摩一場現場動作大片的眼神,看得白素貞心裡發毛。
白素貞正在糾結該如何應付林歌,卻聽一旁的許仙略微不好意思的說:“姑娘,雖然有些冒昧,但可不可以讓我爲兩位朋友倒上熱茶。畢竟這大雨來的太突然,我們被淋了個措手不及,就這麼冷着,怕是凍病了。”
“當然可以。”白素貞笑道。
許仙正想拿茶壺替林歌二人倒茶,卻見一旁探出一雙手,小青先一步端過茶壺爲林歌沏上。
“這位哥哥長得好生俊秀,我叫小青,喝上一口熱茶暖暖身子吧,如果還覺得冷,我也可以幫你我。”小青說着,嫵媚的朝林歌一笑。
林歌:……陳七同志,換了一個世界,你的風格不變啊!話說你要雙修去找法海啊,撩我做什麼?
“謝謝。”
“不客氣,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在下林歌,茅山上清派第九十九代真傳弟子。今日與二位,應當不是第一次見面。”林歌微微一笑,委婉的戳破了小青的小心思。
小青故意說道:“哦?我可不記得見過像你這麼俊秀的男子。”
“竹林。”
小青聞言不僅沒有退開,反而朝林歌這邊貼了過來,在他耳旁小聲說道:“那我是不是要謝謝道長的救命之恩,聽說你們人類最喜歡以身相許,你看我怎麼樣,你喜歡嗎?雙修也可以哦~”
許仙沒聽清小青的話,倒是聽到了林歌的自我介紹,驚訝的說:“林兄竟然還是修道之士?不過……你們和這二位姑娘以前認識?”
“有過一面之緣。”白素貞搶在林歌前面說道。
林歌笑道:“既然都認識,這裡有酒有菜,閒着也是閒着,不如我們來玩行酒令、或者對對子?”
白素貞還沒說話,小青先一步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有的玩那最好了!不過,什麼叫行酒令和對對子?”
林歌簡單解釋了一下什麼叫對對子,小青激動的說:“我懂了,就是說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話,對吧?”
“差不多就這個意思。”林歌點頭。
小青激動的笑道:“我會啦我會啦,快點開始吧。既然是你提出的遊戲,就由你先出題啦!”
林歌略作思索,說道:“宮廷玉液酒……”
“啊?”
林歌的第一個問題一出,不止小青愣住了,就連許仙也愣住了。
這些時日他與林歌私下有過“切磋”,對林歌的文(piao)採(qie)也頗爲佩服。
原以爲在美人面前,林歌既然提出玩遊戲,必定好好展現一下自己的文采,誰知道竟然出了一個如此普通的對子。
林歌將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法海在閉目唸經,小青眉頭緊鎖,很認真的在思考問題,許仙顯得有些糾結,似乎在考慮林歌這看似簡單的對子,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在裡面。
倒是白素貞,眼裡透着一種別樣的目光。
“竹林蓮子羹!哈哈!我這對子,對的工整吧!”這時,小青的笑聲打破了船裡的安靜。
林歌豎起大拇指說道:“確實工整。”
“哈哈!我果然很聰明!”小青得意的說。
林歌看向許仙和白素貞,笑着問道:“你們二位呢?”
“……嗯,瑤池福壽桃。”白素貞說道。
林歌看了白素貞一眼,笑着說道:“也很工整,姑娘開場yi-ao字音一頓,我還以爲你要說個‘一’字的下聯。”
“小女子才疏學淺,請見諒。”白素貞微微笑道。
這時,苦思冥想的許仙一連說了幾個下聯,都感覺不太合適,頓時覺得林歌這上聯果然有深意,對其更欽佩了幾分。
船上有了林歌活躍氣氛,幾人很快就熟稔起來,直到過了湖,還有些意猶未盡,並相約改日遊湖。
許仙今日還有課要上,留下住址和姓名後先一步離開,小青則邀請林歌去她家小坐。
“和尚,你從上船就不說話,這是爲什麼啊?”小青湊到法海跟前問道。
法海這些日子與林歌相處,雖然對人和妖有一定的改觀,但依舊做不到與妖同行。
法海說道:“善哉善哉,兩位女施主,之前念你們幫助他人,便饒你們一命。但人妖有別,即使化形,也不該在人類的城鎮中行走。”
“嘁,你這和尚好沒意思,我和姐姐不過是想體驗一下人的生活,就這也不行?”小青躲到白素貞身旁,朝法海做了個鬼臉。
白素貞說道:“既然你們不喜我們出現,那我們這就回林子了。”
法海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再次說道:“我看得出你對那書生有意思,記住,人妖有別,你若執意如此,我必不會讓你如願!”
白素貞淡淡的看了法海一眼,並未接話,而是繼續牽着小青離開。小青不捨的看向林歌:“喂,道士,有空來找我玩啊!”
等到白素貞和小青遠去後,法海面向林歌,不解的問道:“道長,那蛇妖明顯對書生圖謀不軌,人妖有別,若放任他們發展下去,恐怕那書生會被蛇妖的妖氣侵蝕,變得不人不妖。”
“那你爲什麼不阻止她?”林歌問道。
“啊?”法海愣住了。
“啊什麼啊,你都知道書生會被蛇妖的妖氣侵蝕,我還以爲你會想方設法的阻止他們。”林歌很認真的說。
“啊?”法海徹底呆住了。
不是道長你暗中推波助瀾,才讓他們互相看對眼的嗎?
法海直視林歌的目光,突然恍然大悟:“哦,小僧懂了!原來道長你是想考驗小僧這幾日的成果,故意接近那兩隻蛇妖,想看小僧能否一眼看穿她們,這是對小僧的考驗!唉,沒能立即明白道長的意思,小僧修行果然還差的遠。”法海忍不住嘆道。
“……呃,沒錯!就是這樣。”
林歌擡手拍了拍法海的肩膀,認真的說道:“不過問題不大,既然你已經看出了端倪,證明你已經在進步。那麼,拯救許仙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道長你呢?”法海問。
林歌說道:“清明節,祭祀……我對這小鎮有些事比較在意,需要去確認一下,相信以你的能力,對付那兩隻蛇妖沒什麼問題吧?”
“道長放心,小僧一定會妥善處理那兩隻蛇妖,不會辜負道長這幾日對小僧的指點。”法海認真道。
林歌點點頭,告別法海之後,離開城鎮進入林子,找了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取出狸貓精的一根毫毛一吹,將其召喚過來。
……
另一邊,白素貞和小青離開城鎮後,走在鄉間小道上,小青本想變回蛇身趕緊游回去,卻被白素貞攔住。
“怎麼了姐姐?”小青疑惑的問道。
“有人跟着我們。”
白素貞停下腳步,看向身後林子,擡高聲音說道:“跟了我們一路了,現在可以出來了吧?”
這時,林子中走出一老兩小三個人,正是之前在城鎮裡,與藏身在河裡的白素貞有過一面之緣的“老道士”。
白素貞看到老道士,面色一下就沉了下來:“哼,看見你們這些臭道士就來氣,我只想好好的做個人,融入這個世界,你們一定要跑來搗亂是吧?那臭道士有法海護着,我倒要瞧瞧你有誰護着!”
話音一落,白素貞手一翻,一柄白色的蛇形劍已經出現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