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合攏,寒月朦朧,淺霧環繞宮羣;
燈火閃耀,繁星爍爍,明光映照宮道。
紅牆之間道路悠長,數十個提着銅燈的宮人組成的兩支隊伍,護着皇后的鳳輦,一前一後慢步朝着宮外而去。
不過盛蒽此刻卻沒有坐在輦上。
她帶着妹妹盛苑並排走在了鳳輦之前。
“你卻清閒的很,可我等會兒還要安撫羆娃。”盛蒽噙着笑,看向夜空。
“公主向來好哄,又最是親近姐姐,都無需姐姐盤算,只需陪伴上一時半刻,公主定然喜笑顏開不知愁緒了。”
“你說的當真輕省呢!”盛蒽自是聽出盛苑言外之意,可她要顧及的事宜繁多,數個一時半刻好說,可再多,只怕就要有心無力了。
“羆娃受封太女之後,太女之師的遴選就要提上日程。”盛蒽沒提自己精力有限,說起了給羆娃挑選老師這事兒,“若羆娃是個郎君,只管按着章程行事就好,且不說有詳細記錄可供考量的燕陳二朝,就是本朝的前例也夠用了。”
“姐姐可莫要着相哩,要我說,太女和太子的差距,可遠沒有女郎和郎君的差別大呢!”盛苑覺得不應該把問題想複雜了,越是複雜的問題越該剝開迭加的外套。
“姐姐選太女師,就當按着太子師、甚至是未來帝師的標準選,單純的大儒不可或缺,可也不用太多,只撿着腦袋靈活、格局宏達的挑選一二就是。
其他的就按着實際需求、按階段選取即可。畢竟公主既不用科考、也不用在文壇爭勝,只需要提高治國理政的能力,掌握明辨是非的本事,具備不讓朝臣糊弄的技能就好。”
“你說的不錯,確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只是你可曉得,這樣的挑選卻極不容易。”盛蒽側首看着妹妹那雙明亮的眼睛,只覺熠熠生輝。
“挑選太女師,不僅要甄別備選人的學識、眼界,還要考察他們的人品,必要挑選那些真的開明、對女郎沒有偏見的臣子臣,以免讓人鑽了空子,把好好的太女給教迂了。”
“姐姐說的這些,的確是必要的挑選標準,可問題是,給太子挑選老師的時候,就不考慮人品了嗎?就不怕讓老師給教迂腐了?!”
“……”盛蒽聞之啞言。
只聽盛苑繼續說着:“要我說,老師的品德學識和能力固然都很重要,可一份好的教學材料同樣不可或缺。”
“教材從選擇編纂的人,到編纂的計劃安排、再到校對檢查,再到查漏補缺、再到審覈印發,都不是簡單的事情。”盛蒽不是沒有這個打算,可只挑選人才編纂委實不易,到現在她都沒把可信任的人才湊齊了。
“姐姐莫不是隻從翰林院裡選人了?”
“我又不傻,內閣那麼多輔臣無所事事,若是可以,總要用上一用的。”
“這許多人都沒有入姐姐眼的?”
“差強人意吧!畢竟都是大才。若是換成旁人,許是選得目不暇接了,只是我卻想追求完美……”
盛苑懂了,她姐姐這是一個看得進眼的都沒尋着。
“其實這也好辦。”
“你快說說!”盛苑話還沒說完呢,盛蒽就激動地攥着她手腕,搖晃着,讓她快說。
“姐姐總覺得立儲太女前無古人,卻怎麼不想想,對於大楚百姓,這同樣是一件重要的、新奇的、特別的事情。”
盛苑說着話,看向盛蒽側顏:“羆娃常說姐姐疼我過甚,我想姐姐對我的疼愛,不止是基於手足之情吧?更多的,還有幼時相親相伴、姐姐對我的諸多照顧付出吧?”
“嗯,接着說。”盛蒽緩緩頷首。
盛苑繼續:“庶人可能會因爲固有偏見而無法理解女皇的威嚴,朝臣可能因爲輕視生出妄想……這樣看來,太女要面對的問題和潛在的危機的確多於太子。不過皇儲太小、稚子掌國的話,太女太子亟待解決的問題就又差不多了。”
“所以,該怎麼辦呢?”盛蒽默默吐出口濁氣,朝盛苑做了個洗耳恭聽的手勢。
她很瞭解自己的妹妹,這丫頭雖然話多,卻不是那等只管提問題不管解決問題的主兒,她既然提到這兒了,只怕已想好了對策。
果不其然,盛蒽手勢回落的剎那,盛苑就有一說一了起來:“姐姐要想讓公主的教材經典可靠,就不能只靠朝堂上那羣大臣……哪怕立場不同的朝臣,都可能暫時地聯合。”
“你是說要廣納有學之士?”盛蒽有些猶豫,“這樣的話,要甄別的內容只怕更多,就算不計那些沽名釣譽之徒,光是查備選人士的底細就要許久。”
“姐姐,編纂教導公主的教材,是增刪學習的內容和方向、調整學習階段的重點和進程……憑他是前齊後人還是夷狄之徒,就算目的不軌,還能改了先賢的學問?更何況,咱們的目標廣闊,要的是大楚疆域百姓的意見,是那心繫江山安穩的有識之士的意見。”
盛苑說着話,掏出本冊子,翻給她姐姐瞧:“眼下盛行於民間百姓、官學學子、文壇清流、商界梨園、百家傳人、小吏工匠等羣體的文報雜誌有這幾家,受衆之光,幾乎涵蓋了整個大楚。”
盛蒽接過去,一邊讓把銅燈提高的知語微調了方向,一邊認真的翻閱着冊子上的文字,這上面很多文報雜誌於她而言都很熟悉。
“禮部籌辦的那兩份報刊,因着有各地府衙、官學和梨園書社的宣傳配合,在目不識丁的百姓中間極受歡迎。”
WWW ▲тTk Λn ▲¢ ○
盛蒽聞言不由微微蹙眉:“不識字的百姓自己尚愚鈍,還能給教材提供有價值的意見?”
“他們不識字,也不影響他們行過很多橋、走過無數路、趟過許多河啊!更何況,雖不指望他們能提出可採用的意見,但是劃出個範圍,讓他們在範圍內推選可用的選項,他們大多還是能勝任的。要我說,某些迂腐老臣老儒的思想,未必好過隻字不識的黔首。”
盛蒽聞此言,氣笑不得的虛點了點這個口無遮攔的妹妹:“你這丫頭啊,你可知剛剛那番話若傳了出去,只怕這整個朝堂的官員都要參你一本哩!”
“那不能!至少咱爹爹,還有嶼哥兒、晟哥兒不會參我,嗯,我自己也不參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