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一傘一劍一白衣
看着這把破爛的竹劍，安樂的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若非老人身上歲月氣如海草般妖嬈擺動，密密麻麻，乃絕世強者，安樂真會以爲對方在消遣自己。
春雨淅淅瀝瀝，讓小院靜默無聲。
安樂接過了老人遞來的竹劍，入手輕飄，比起金屬劍自然是輕太多，劍柄、劍珥與劍刃，皆是竹子打造，像是爺爺用柴刀削出的，用來哄孫兒的玩具竹劍。
“怎麼？是不是很失望？”
老人似乎看出了安樂的錯愕，有些頑皮的笑了起來。
“長者賜，少者不敢辭。”安樂握着劍，道：“況且，竹劍亦是劍，前輩既然贈劍，那便是禮，小生豈能有因對禮物不滿，而表露失望的道理。”
老人看着安樂，似乎一眼看穿安樂的心思：“我知你想要一柄好劍，這竹劍品相確實不好，但是陪伴過老夫漫長歲月，是老夥計，想着給它尋個好的下家。”
“你那一紙水墨竹石圖，讓老夫頗對老夫胃口，畫中可見傲挺的君子脾性，或許，你會是位不錯的執劍者，算是這柄竹劍的好去處。”
“你若真適合，自然會發現竹劍的好。”
安樂視線落在了竹劍上，怎麼看都平平無奇。
老人聞言，頓時捋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好生有趣，雖是竹劍，但它並不嬌貴，無需保護，該拿出揮砍便揮砍，該碰撞就碰撞，莫要怕壞了劍。”
“安公……”
安樂鄭重道，像是在立誓。
今日的第一縷歲月氣羊毛未能薅到。
安樂柔和笑道。
一進院內，入眼就是地上的無頭屍體，喊出口的話語，頓時僵硬哽於喉間。
此子雖然十八歲方完成修行啓蒙，但便如那出淵潛龍，將綻放異彩！
“改日再來與安公子飲酒吃肉，親自感謝安公子擊殺這惡貫滿盈的胡金剛。”
安樂收傘入了水榭正廳，傘尖在地面拖出一條漸漸細淡的雨痕。
打在四角飛檐黑瓦樓閣上，發出連聲脆響。
天波水榭，春雨自高空灑下，如億萬晶瑩冰珠，墜落人間。
“你殺的？”黃捕頭吸了口氣，語氣中以夾雜上不可置信。
西湖煙雨，圈圈點點的漣漪點綴，別具一番風味。
望着安樂，老人笑道：“你還要去林府上工吧？記得三日後請個假，老朽帶你去個地方。”
不一會兒，便招呼了人來處理了胡金剛的屍體，黃顯未曾多說什麼，只是朝着安樂抱拳，心頭愈發高看安樂。
遙峰隱見黛眉攢，怪底春來無此寒。
安樂聞言，未問需要去何處，點了點頭。
“黃捕頭，來的正好，正準備去尋你呢。”
老人擺了擺手，撐傘離開了小院，口中輕笑縈繞巷弄：“我見青山多嫵媚……”
安樂手執泛黃竹劍，見黃捕頭，頓時一笑。
照例每日上工，開門的依舊是丫鬟留香，望着春雨中白衣勝雪的安樂，少女眼波似懷春。
安樂聞言，立刻會悟，點了點頭，眼眸也微變，老人都這般說了，此劍定然有其未曾發覺的不俗。
“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應如是。”安樂忽而想到，輕笑言語：“劍名，挺好。”
安樂撐開傘，雨珠紛落，砸在傘面發出悶聲。
“黃捕頭，胡金剛是黑衙嫌犯，這屍體你派人處理下吧。”
老人收回了被雨水沾溼的素衣寬袖，眼眸一直盯着竹劍，瞳孔深處有些許不捨，甚至還有些不甘。
“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只能自衛反擊殺了他。”
黃顯認真抱拳執禮，安樂亦是回了一禮。
黃顯帶隊前來，發覺這位置在太廟巷入口，便不由想到了安樂，立刻趕來，結果胡金剛竟當真是安樂所殺。
老人一怔，眼波流光，捋須大笑。
“小生會好好保護這柄劍的。”
正廳中，穿堂春風夾帶幾粒春雨迸裂的水汽，迷濛吹蕩，撩起側臥在榻上的花夫人錦繡衣裳下的薄紗裙襬。
老人看向安樂，教誨道。
“留香姑娘，麻煩通報一下花夫人，我有事求見。”
“走嘍，晚間再來與小友談那水墨竹畫，記得備好酒菜，燕春裡酒家的老黃酒夠滋味，不過肉就一般，還是得丁衙巷裡那家牛肉店，夠味。”
但老人的話語，卻讓安樂重視了起來，這不是一柄簡單的劍，是老人的託付。
花夫人壓下書籍，精緻雕琢般的眉眼，望向了來訪的少年畫師。
安樂在林府爲公子們畫了幾幅素描圖，所獲身家並不少，倒也沒太在意賞金，進入屋內，換了一身乾淨的白衣，腰間別上破爛竹劍，取了油紙傘，便欲要去林府上工。
於文人墨客堆中等候片刻，竟是未曾等到雲柔仙子的御劍出現，頗感遺憾。
待得黃顯和捕快們的身形消失在了巷弄中。
“劍便是劍，是拿來廝殺的武器，護劍之舉，是在侮辱劍。”
安樂點頭，與留香告辭後，撐傘前往天波水榭，腰間一竹劍，白衣袂蹁躚，愈發顯得瀟灑。
花夫人每日清晨皆會在水榭正廳中煮茶讀書，這是她多年來的習慣。
黃捕頭卻笑不出來，面色凝重：“胡金剛？”
“此劍本無名，乃偶得一青竹所制，取名‘青山’，倒與你竹石圖中所作詩句有所聯繫，便也算是緣分，青山伴我多年歲，但於小友而言算是新的開始，要爲劍改名可隨意。”老人很灑脫。
安樂沐浴春雨，臉上掛着柔和笑意，似出塵謫仙，微微頷首。
嗯？
這一看，花夫人頓時怔住，因爲她的元神中，竟是無法感知到安樂的鍛體氣血與煉神心神。
這種情況着實罕見。
隨後，不再談劍，送出的劍便不會再選擇收回。
留香丫鬟俏臉一紅：“安公子，花夫人說過，你若要尋她，自可前往天波水榭。”
安樂鎖了院門，一傘一劍一白衣，出了雨巷，直往西湖方西而去。
黑衙捕頭黃顯穿着吏服，身上被雨水打溼，趕到了小院前，見到往巷外走的素衣老人，倒是沒太在意，畢竟老人身上毫無靈氣波動，只是個普通人。
不得見雲柔仙子，西湖的煙雨景色都顯得無趣了幾分，未在西湖堤岸邊久留，安樂轉身去了林府。
“安公子，你沒事就好，胡金剛罪大惡極，你殺他算是懲惡揚善，黑衙不會追究，甚至會與你賞金。”黃顯知安樂第一次殺人，故而安慰安樂。
彷彿有一層模糊的紗，遮蔽了安樂的修爲境界，讓她無法探查。
“天下第一人都未能折了這把破竹劍，你又怕什麼呢？”
安樂朝着屋內走去，取了毛巾擦拭頭髮，道：“這胡金剛昨夜來襲，說是因我所作通緝畫像，讓他遭受追捕不勝其煩，便要殺我。”
戴着斗笠的黃顯笑道：“放心，一切交給我。”
竹劍長二尺七，不算長劍，但卻也有劍的姿態，竹劍無鞘，甚至無鋒，不知道揮砍出去，能否割破修行者的皮膜。
黃顯緩緩平復心頭震撼，早上衙門接到更夫的報案，說清波街上有顆無名頭顱，確認身份後竟是那江洋大盜胡金剛，故而此案便轉交給了黑衙。
黃顯見院門大開，便快速踏入，呼喊安樂。
剛出小院，太廟巷中，便有急促腳步聲快速響起。
花夫人長長睫毛輕顫，視線橫移，自安樂俊雅面容往下，落至腰間，便見得了一柄破爛泛黃的竹劍。
初看，花夫人以爲只是普通的爛竹劍。
但，仔細觀摩之後，元神一顫，似想到了什麼。
花夫人精緻淡雅的面容上，頓時浮現一抹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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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