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後初晴。
樹上的水珠晶瑩剔透,從樹葉邊緣靜靜滑落,跌落下來,因爲有風,在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打在林驚羽的臉上。
少年睜開眼睛,入目所及,卻不是熟悉的牀鋪,而是四面空曠的野外。
他心中一驚,慌忙從原地彈了起來,只見得自己身處村口,而本應該坐落在那裡的一座草廟,早已然支離破碎。
“我……我怎麼在這裡?”林驚羽不解的喃喃道。
“你總算醒了。”
他背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林驚羽轉身看去,只見得一名英氣非凡的俊朗男子,正安靜的坐在那裡,其人一襲青衫,揹負長劍,氣度極是不凡。
“是……是你?”
林驚羽眸子瞪得渾圓,已然想起了來人的身份。
是時常來看小凡,教他武藝的青雲門神仙!
“你……你把我抓來這裡幹什麼?!”少年心中不禁有幾分害怕。
他記得分明,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屋內,怎麼就出現在了此地?
莫離沒有接他的話,而是道:“將小凡叫來吧,咱們一起回青雲。”
上青雲山?!
難道……
他心中一喜,道:“你們肯將我和小凡一起收入門中了?!”
當初田不易要收他爲徒,卻不肯收張小凡,他義氣深重,不願一人拜入門中,便出言拒絕,雖是少年心性,但是這一年來想想,也不時有後悔之意。
只是,少年人將尊嚴看的比性命還重,他既然說過一起拜入門中,那便絕不會違背承諾,所以縱然有那枚玉佩,他也從未想動用。
“叫他來吧,今日便將此事了結。”莫離說道。
林驚羽用力點了點頭,快步朝着村中而去,莫離看着這一片狼藉的村口,雖是一夜大雨,卻仍然無法摧毀昨夜戰鬥的痕跡。
他嘆了口氣。
昨夜普智與他講述了許多修習大梵般若的心得體驗,及至天色將亮,方纔急匆匆離去,這老和尚雖然行事偏執,原著裡做下那等大錯事,讓莫離很是不喜,不過這一夜相處,卻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幾分好感。
這或許便是佛門看家的本領。
若非慈眉善目,如何能讓天下信徒信仰?
不過這老和尚性命沒有幾日,好感也罷,惡感也罷,總之莫離阻止了一樁血腥殺戮,總算一件美事。
而接下來,便該是青雲門中的內部之事了。
莫離看着遠方高聳入雲的青雲七峰,眸中閃過一抹堅毅,有些事不能做,不管是打着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
大竹峰,守靜堂。
一衆弟子正在用飯。
宋大仁等人,動作小心,舉止謹慎,不時擡頭看看坐在主位上的那對夫婦,模樣緊張的很。
與其說是用飯,不如說是渡劫。
他們也沒辦法。
自從小師弟離山後,田不易夫婦沒了小徒弟可以調教,注意力轉到了他們幾人身上,那是越教越來氣,越教越心煩。
凡事就怕對比。
有莫離這個天生道體的弟子在前,不論什麼神通法術,都是一點就透,舉一反三。
可這些弟子呢?
修行慢吞吞的,修煉一門法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們還是不明白,你讓這對夫婦心情如何能好的起來?
田不易夫婦,成天黑着一張臉,沒事就給這些弟子加練,弄得宋大仁等人是苦不堪言,卻只能咬牙硬撐。
成日裡小心翼翼的做人,在這對夫婦面前,連走路先邁那條腿都要想清楚,內心卻在瘋狂祈禱莫離快快歸來。
啪!
卻是老六杜必書一個不小心,將筷子掉落在地上,頓時,將守靜堂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老六,怎麼了?”
田不易停下手裡的動作,出聲問道。
杜必書心中一緊,臉上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一衆師兄弟也是幸災樂禍的看着他,滿臉都是你小子自求多福的笑意。
杜必書訕訕一笑,道:“方纔想着老七下山已久,不知什麼時候纔會回來,一時間卻是失了神,還望師父師孃莫要見怪。”
“老七?”
田不易臉色一暗,他沒好氣的道:“你還有臉提老七,你們這些蠢貨,有一個算一個,這麼些年,一丁點長進都沒有,吃個飯連筷子都拿不緊……”
他一幅大發雷霆的模樣,衆弟子都是耷拉着眉眼,縮成鵪鶉狀,可憐兮兮的坐在那裡聽着田不易的訓斥,心裡都在埋怨着杜必書生事。
當然,也難免對那位出門已有數月的小師弟滿腹幽怨。
蘇茹美眸帶笑,道:“好了,不易,吃飯吧,老六,你今日的功課便加一倍吧。”
此言一出,杜必書的臉已然成了苦瓜。
自從莫離上山後,修道進展神速,師父師孃越看他們幾個越是不順眼,現在每日的功課,已然比原先翻了一倍不止,他們早便沒好日子過了,今天,又要翻一倍……
“師孃,能不能……”
“怎麼,嫌少?”
蘇茹似笑非笑的道。
“不不不,不嫌少,不嫌少,師孃英明!”杜必書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討饒的話一時間全都壓了下去。
衆弟子都是同情的看着杜必書,他們深知自家師孃的性情。
莫要看田不易總是兇巴巴的,極是愛生氣,可是都是當時罵一兩句就沒事了。
而這位美麗的師孃,一幅笑眯眯的樣子,可每次都整得他們師兄弟欲仙欲死,苦不堪言。
“那便快吃飯吧,吃完抓緊去練……咦?”
忽然間,蘇茹眉頭一挑,看向外邊。
田不易也是定睛朝外邊看去。
衆弟子不解,紛紛順着他二人的目光朝着外邊張望。
天邊,一道赤色長虹穿雲破日,徑直朝着守靜堂而來。
好膽!
一衆大竹峰弟子都是大怒!
須知,青雲七峰,雖然彼此之間都是依靠飛劍往來,然而,爲了以示尊重,都會提前一些距離便降落飛劍,步行上山。
可是,這一柄飛劍的架勢,分明便是直直衝着守靜堂而來。
這無疑是對於大竹峰極大的不尊重。
大竹峰本就弟子稀少,在七脈中隱隱積弱,有人竟敢如此,你讓大竹峰一衆弟子如何能坐的住?
“師父,讓弟子去教訓這個狂徒!”
宋大仁當仁不讓,一馬當先的站了起身。
田不易細細盯着那赤色虹光,忽然道:“坐下。”
“師父……”
宋大仁大驚,師父是轉了性子?
蘇茹笑道:“是你們小師弟回來了,哪裡用喊打喊殺的!”
小師弟!
是老七回來了!
一衆弟子都是面色帶喜,老七一回來,他們便不用受這種被一對夫婦輪流折磨的苦楚了。
劍光很快落至守靜堂前。
只見得一大兩小三道身影,顯露在衆人眼前。
大的那個,一襲青衫,揹負長劍,五官俊朗,英氣勃發,不是莫離又是誰?
至於兩個小的去,瞧着都在十歲上下,一個呆頭呆腦,神色木然,另一個則是眉目清秀,靈動非常,卻是張小凡和林驚羽。
“師父!”
莫離看着堂內衆人,忙是帶領兩個小小少年進入其內,行禮道:“弟子拜見師父!”
“出去一趟,膽子倒是大了,敢御劍直接入守靜堂,一點規矩都沒有!”
田不易冷哼一聲,語帶呵斥的道。
不過誰都能瞧出他那張胖臉上流露出來的幾分笑意。
莫離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道:“師父說的是,弟子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蘇茹白了自家夫君一眼,她豈會不知道田不易的性子,就是這般不喜歡說好話,好在門中弟子,都知道他爲人,面冷心熱,也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她笑道:“小七,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些日子,咱們大竹峰上上下下可是想你的很啊,靈兒都和我說想下山去尋你了。”
宋大仁等弟子心中止不住的點頭贊同,恨不得上前去狠狠抱住莫離好慶祝歡呼。
總算得脫苦海了,不容易啊……
幾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模樣。
“這兩個是……?”蘇茹疑惑的指着林驚羽和張小凡道。
“是草廟村的孩子。”
田不易一早便認出了這兩名少年,他道:“怎麼,老七,你還是想我將他二人一起收入門下?”
對於這個呆頭呆腦的張小凡,也不知道怎麼了,田不易一看他心中便有幾分來氣。
“是,師父,不過他們兩個的事情可以押後再說,眼下還有另外一樁萬分緊急的大事需要您老人家處置。”莫離一臉凝重的道。
萬分緊急的大事?
田不易臉色變的肅重起來,他知道,自家這個小弟子行事向來穩重,絕不會胡言亂語!
“可是東海昌合城一事,收到你的傳信,道玄師兄已然令通天峰兩位長老下去查探,不過那些魔崽子都不見蹤影,想必是已然逃竄了,你不必擔心。”田不易說道。
東海昌合城時,莫離僥倖重創鬼先生後逃出生天,一路奔赴焚香谷,期間傳信回青雲門,讓他們注意魔教在東海尋找靈獸夔牛一事。
“師父,弟子這一路經歷,實是匪夷所思,這其中有數件大事,涉及焚香谷、天音寺以及咱們自家門中,其中,尤以昨夜發生之事最爲緊急,且容弟子與您說來。”
當下,莫離便將這一路之上,所見所聞俱都合盤托出。
聞聽他迷路昌合城,衆人都是忍俊不禁,但當聽見他遭逢鬼先生,又是暗暗爲他擔心。
及至講到焚香谷大展神威,輕易擊敗焚香谷一衆優秀弟子,便是田不易也是不禁露出得意笑容。
隨着莫離講到了玄火鑑一事,守靜堂內,衆人都是哭笑不得,這事涉焚香谷鎮派神兵,當然是一件天大之事,不過那狐妖以死相逼,非得讓莫離收下,卻也是一份難得的福緣。
但當莫離說出昨晚的遭遇,聞聽青雲門有高手煉製毒血幡,窺伺噬血珠時,氣氛陡然變的肅殺起來!
田不易臉色黑如鍋底,蘇茹面冷如冰。
自宋大仁以下,六名弟子各個面面相覷,義憤填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得話!
當然,這些經歷,莫離隱去了天書那一部分。
不是不相信大竹峰弟子,而是人多嘴雜,此事不宜太多人知曉,反倒是大梵般若,是普智和尚強行傳授,來路光明正大,誰也挑不出來錯誤。
“離兒,青雲內奸一事,確係爲真?!”田不易鄭重無比的問道。
“弟子親眼所見!”
莫離道:“彼時,那人駕馭雷霆,破了普智大師的六字大明咒,隨後被弟子一式斬鬼神擊潰殘餘雷霆之力,瞧着那靈力法訣,實是我青雲門不傳之秘神劍御雷真訣,不會有假,那戰鬥痕跡仍殘留在草廟村。”
“師父,弟子絕不敢在此事上虛言欺瞞。”
“斬鬼神?”
田不易眉頭一挑,道:“你突破到了上清境界?”
青雲門四大真決,各個都能役使諸天神力,撼天動地,威能恐怖,不過相應的,卻也要足夠的道行才能施展。
四大真訣,只有到上清境界才能真正掌握,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修煉成功。
莫離既然能以斬鬼神擊破那人的神劍御雷真訣,加上他原先便是玉清第九重境界,田不易不難猜到他真實的修爲。
“是,師父法眼無差,弟子一時僥倖,這才突破了上清境界。”莫離大大方方的承認道。
上清境界。
饒是方纔聽聞青雲內奸之事,此刻聞聽這個消息,大竹峰一衆人等亦是被驚的瞠目結舌。
那可是上清境界,整個青雲門有此道行的,也不過寥寥十數人,其中哪一個不是經過上百年苦修,哪一個不是天資氣運出衆之輩?!
而眼前之人,入門只有兩年。
兩年的時間,上清境界……
宋大仁等弟子滿臉苦澀,便是蘇茹和田不易,心中也被這弟子的修行速度所嚇到。
田不易點了點頭,欣慰一笑,道:“好啊,離兒,你比爲師想的,進展還要快。待此事了結,你便去幻月洞府,接受上清境界的法訣傳承。”
“走,咱們速去玉清殿,尋道玄師兄商議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