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翠兒的巧妙思路指引,連青山竟是覺得自己看到了久違的曙光,當下竟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把翠兒送回了後院兒了以後,連連叫上忠叔,就跑去找人了。
連青山想到的兩個舊時的同袍,一個姓胡,一個姓曲,都是祖上就住在京裡頭的。當初楊將軍救下連青山的時候,身邊就帶着這兩個人了,顯然是十分親近的,連青山想着,就算這兩人不能直接找到楊將軍,卻也肯定知道楊將軍的消息的。
這麼一想,連青山只覺得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着,他將記憶中兩人的府邸報了出來,忠叔聽到是這京城中生活水平中等的地方,看着天色也不算極晚,便拎了兩份葉家常用的表禮,駕着馬車陪連青山去探尋一番。
因爲知道具體名姓又知道住址,雖然時間晚了,但目的性還是明確的。
連青山和忠叔商量着兩個地址,一個在油坊衚衕住、一個在燈籠衚衕住,都是京城南邊的老牌民居所在,不過按照位置遠近找過去的話,是那油坊衚衕姓胡的同袍住的更近一些,便索性先去那油坊衚衕找人,再去燈籠衚衕。
連青山坐在馬車裡頭,耳邊聽着馬蹄踏踏的聲音,還有往來的熙熙攘攘的人羣,心思卻忍不住飄遠,回到了當年征戰沙場的時候。
連青山初入戰場的時候,不過是個打過兩年獵,身體比普通人強壯些的十來歲農家少年罷了,匆匆的在新兵營裡頭被拉着練了兩個月的兵,就被推到了戰場上,在那地獄修羅一般的戰場上,論膽色論武藝,他都遠不如戰場上的老兵那樣強大。
當他面對着氣勢洶洶向自己殺過來的蠻子老兵時,能勉強應付得了一人的攻擊,卻是絕對對付不了第二個的,能僥倖活過一場戰鬥,卻絕對保證不了能在下一場繼續活下去。
連青山清楚的記得,當身邊的新兵一個個的倒下,當自己面對着那些恐怖的蠻子兵時,自己心跳動的有多劇烈。
連青山自然也不會忘記,當那次戰鬥中,三個蠻子兵圍向自己,自己躲過第一個蠻子的砍刀,擋住第二個蠻子的斧子,卻眼睜睜看着第三個蠻子,狂笑着把那鋒利的刀鋒砍向自己的時候,自己的心有多麼的絕望。
會身首異處麼?會把血流乾麼?連青山看着那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冰冷的刀鋒,帶着血煞之氣衝向自己,竟是絲毫不能再動彈,連閉上眼睛等死都不能。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支箭以更快的速度飛了過來,正中那第三個蠻子的眉心,剛纔還在叫囂着取人性命的蠻子,竟是如此快速的就被人取了性命,而有了這轉圜的餘地的連青山,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竟是向後一個翻滾,逃開了那人順勢落下的刀口。
後來的情景,連青山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五個和自己年紀不相上下的少年,殺了過來,三下五除二的就將那剩下的兩個蠻子殺死,將命懸一線的自己救了下來。
而那個意氣風發挽着弓箭,對自己笑得一臉燦爛的少年,便是當時的楊伍長,後來的楊將軍,剩下的四人中便有兩個是跟隨着楊將軍,南征北戰的鐵桿,也就是連青山這次想要找的,胡、曲二人。
“姑爺,我問了路了,前頭從大路上下去應該就是油條衚衕了,這邊兒住家多,許是會有些髒亂,您先忍忍。”忠叔對京城的環境並不算極爲熟悉,但因爲連青山要做的事兒,事關大妞和小虎兩個孩子的未來,全家人都不敢輕忽,因此陪着連青山出來的,自始至終都是忠叔。
而兩人每次出來辦完事回去以後,就算再累再忙,也會從人羣繁雜的街市穿上幾個來回,直到連青山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跟着自己等人的情況,纔會回家去,這麼做也是爲了保護家人的安全。
“好,咱們先進去,要是有的地方不能停馬車,就把馬車靠邊停了,我走進去。”連青山印象中的胡家,還是幾年前的情形呢,聽胡大哥說他們家的境況並不算好,不過是個兩進的四合院,住着一大家子的人,成天爲了生計之類的爭吵,要不胡大哥一個好好的孩子,也不會自賣自身的就進了軍營,過起朝不保夕的日子來。
連青山捏了捏手中的錢袋,裡頭是翠兒給他帶的二十兩銀子,讓他出門在外的時候,帶在身上應急用的,吃個飯呀,交個朋友呀,打聽個事情呀之類的,都能用得上。
連青山打開被翠兒繡了細緻竹紋的淺藍色錢袋子,看着裡頭三錠五兩的整塊銀子,幾塊散碎的銀子,還有不少大錢,鬆了口氣,翠兒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把錢袋子裡頭的錢補充好了。
連青山捏了捏那錢袋子,認真的思索起來,如果待會兒到胡大哥家,看到他家中的境況還是如前幾年他說的那樣的話,自己要怎麼樣把這個錢袋塞給他,他的心裡頭纔會不那麼抗拒。
連青山還沒想完,忠叔就已經趕着馬車下了大路,拐到了那油條衚衕去了,而馬車裡頭的連青山也從撩開的馬車簾子看到了自己想象以外的場景。
原本胡大哥描述中極爲髒亂的油條衚衕,竟是十分的整潔乾淨,衚衕雖然不寬,卻也絕對不窄,兩輛馬車並行通過絕對沒有問題,而且旁邊的院落雖然不像是定國公府那樣高門大院,卻也是整整齊齊的,看起來是乾淨整潔的很,並不是缺錢的人家能住得起的。
連青山的心猛地就是一沉,這到底是胡大哥發達了以後改造了自家的房子,還是胡大哥他們已經搬走了呢?想到那個在戰場上總是衝在前頭的胡大哥,連青山的心都緊成一團了。
“你們是幹什麼的?來我們胡府有什麼事兒?”外頭忽然傳來質問聲,忠叔忙不迭的下車與人交涉,連青山聽着這話,前面竟仍是胡府,心中的希望越發強烈了。
“西北連青山,來尋訪故人,敢問胡思身胡大哥,可還住在這裡?”連青山施施然下了車,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溫和有禮的問道。
“你找我們大老爺?”那門子打扮的人狐疑的看了眼連青山,見他身上雖然穿着長袍,卻十分高大魁梧,身上還帶着跟自家老爺一樣的氣勢,心中便先是相信了幾分,客氣的讓連青山稍等,便飛奔着派人往裡面回話去了。
連青山站在馬車下頭,強自按捺着心中的激動之情,他左右望了望,見這油條衚衕足有百米長,而這百米長的衚衕裡頭,竟是一樣的圍牆,且只有一扇大門,連青山心中暗暗驚訝,胡大哥這胡宅竟是這油條衚衕裡頭的獨一家,手筆也真是太大了些。
連青山想到這,苦笑了下,如果自己當初一直跟着將軍,等立了軍功回到京城的話,賞賜的銀子許是也能置辦出這麼一大份產業的吧?想到這連青山又搖了搖頭,要是那樣,自己就必不會帶着將軍夫人奔波千里逃命,估計現在別說是小虎可不可能出生了,就連大妞都早已成爲一小抷黃土了。
“就算是爲了孩子,我這也值了!”連青山想到活潑可愛的大妞和小虎,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就算丟了榮華富貴又怎麼樣,就算是可能會被治上一個臨陣脫逃的罪名也無妨,只要大妞和小虎兩個孩子好好的,自己也就值了。
連青山這麼想着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擡頭一看,連青山只覺得自己的鼻子猛地就酸澀起來了,望着眼前那高大依舊的人,連青山忍不住低聲喚了一句,“胡大哥!”
“哎,連兄弟,你可是讓我們找的好苦啊!”那高大魁梧的漢子,竟是三兩步就衝到連青山跟前,一把抓住連青山,上下看了好幾遍,見他雖然十分疲憊,卻還是全須全尾的,忍不住將人一把抱緊,用力的拍着他的後背。
“胡大哥!”被胡大哥這麼一說,連青山竟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感情,聲音都哽咽了起來,兩人是過命的交情,在戰場上能將後背毫不保留的交給對方的人,相隔數年之後再次聚首,竟是興起了滄海桑田的感覺。
“你這小子,這麼多年,你跑到哪裡去了?”胡大哥也是虎目含淚,忍不住開口問道。
“一言難盡啊!胡大哥,你可知道咱們之前的兄弟可還有在京中的?我有件重要的事兒要跟你們說!”連青山看着胡大哥,心中雖然萬分相信他們,卻因爲這地界是大門外,恐有人平白聽了去對自家不利,便沒有直接說出來。
“知道,老曲跟我在一處,就住在不遠處,我這就叫人去把他找過來!”胡大哥是個爽利的性子,也對連青山深有了解,知道他不是隨隨便便說大話的人,見他這麼謹慎,便知道事情重大,忙吩咐了身邊的親信去請人,自己則是熱情的將連青山迎入了府門之中。
胡大哥帶着連青山來到正廳,上了茶以後兩人才說了一會兒的話,外頭就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連青山向外一看,竟是曲大哥。舊時在西北一起上戰場廝殺的同袍在京中聚首,衆人又是好一陣的寒暄,讓連青山心中原本的不安,漸漸的淡了下去。
“兩位大哥,小弟這次找來,實在是有一件大事要請兩位哥哥幫忙!”連青山斂了神色,站起身來,對着兩人施了一禮,鄭重說道。
“連兄弟你儘管說,咱們這是過命的交情,不管什麼事兒,哥哥們都幫你!”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