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你是我的劫(二)
當天晚上,唐晚讓人將鄭燕燕和葉澤南那對‘姧夫淫-婦’打得鼻青臉腫才肯罷休。
回到姑姑家,已經是深夜了。
躺在沙發上,她雙手抱着後腦勺,杏眸怔怔的望着頭頂華麗璀璨的水晶吊燈。
姑姑他們一家去了姑父老家吃團年飯,雖然她不屑於跟着他們一起去,但是他們居然大清早一聲不吭的就離開了。
她起來時,家裡就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個人。
從小到大,父親工作繁忙,鮮少陪她,母親也有自己的事業,雙方都是大忙人,以爲只要給她大把大把的錢,她就是快樂的——
其實,她很渴望溫暖。
鼻頭有些發酸,孤單落寞的滋味,讓她想要落淚。
但是,她強行忍住了。
她向來就不是個喜歡用眼淚來表達內心脆弱的女生,即使再難受,她也會強忍着!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唐晚懶得理會,繼續抱着腦袋,看着天花板發呆。
沒一會兒,姑姑一家就會回來了。
“啊呀!”姑姑唯一的女兒佟語梵準備將手裡的大包小包扔到沙發上,沒料到唐晚一動不動的躺在上面,她嚇得花容失色,“唐晚,你大晚上化這種妝,穿成這個鬼樣,是想嚇死人啊?”
姑姑文娟和姑父佟振海看到化着煙燻妝,穿着皮衣皮褲的唐晚,都皺起了眉頭,眼裡帶着若有似無的嫌棄,但礙於唐晚的家世,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麼。
唐晚雖然還不到十五歲,但很多事情她都看得通透。
比如,姑姑姑父一點也不喜歡她,經常在背後說她的壞話。
還比如,佟語梵經常從她房裡拿走一些母親從羌國跟她寄來的新衣裙,首飾之類。
反正她不喜歡穿裙子,也不喜歡戴首飾,佟語梵全拿走了她也沒有意見。
只要他們不招惹她,讓她隨心所欲的生活就行。
唐晚斜眼冷睨着打扮得像個花蝴蝶似的佟語梵,“我愛化什麼妝就化什麼妝,你管得着嗎?你不也沒被嚇死,好好的站在這兒?”
看着唐晚那副囂張不馴的小太妹模樣,嬌滴滴的佟語梵氣得跳了跳腳,眼淚汪汪的看向文娟和佟振海,“爸,媽,你們看看唐晚,她父母不管她了,你們作爲長輩,也該管管啊?”
文娟見自己寶貝女兒被唐晚氣哭了,趕緊將她摟進懷裡,眼神有些發冷的看向唐晚,“小晚,你爸媽既然將你送我這裡來了,我就得對你負責,你整天胡作非爲,沒有個女孩樣,再這樣下去,我們家恐怕也容不下你了!”
唐晚從沙發上坐起來,她嘴裡發出一聲冷冷地嗤笑,“姑姑,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讓我睡大馬路去啊?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仗着我住這裡,問唐老頭要了多少好處?”
“媽,你看她囂張的樣子,讓她走!”佟語梵早就看唐晚不順眼了,只想將她早點趕出這個家門。
唐晚雙手插在皮夾克裡,冷冷地看了眼佟語梵後,朝臥室走去。
沒一會兒,唐晚就拖着皮箱出來了。
一直沒有吭聲的佟振海趕緊將唐晚拉住,“小晚,你表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別和她一番見識,姑姑姑父一直都將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安心住這兒,想怎樣就怎樣,我們都尊重你。”
佟振海朝文娟使了個眼色,文娟鬆開佟語梵,走到唐晚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小晚,剛剛姑姑也說錯話了,你不要生姑姑的氣,你姑父說的對,這兒就是你的家,以後這個家裡,你最大。”
佟家雖然有自己的小工廠,但想要發展起來,還是需要靠唐晚父母的幫忙,他們不看僧面看佛面,是萬萬不能將唐晚這個小祖宗趕出家門的。
唐晚依舊站着,不爲所動。
佟振海拉下臉,繼續好聲好氣的對唐晚說道,“今天吃團圓飯,姑父沒有帶你一起去,是怕你去到陌生地方不習慣,等明天,姑父一家去哪裡,都帶着你好不好?”
唐晚撇了下嘴巴,沒有再說什麼,拖着皮箱,重新回到了房間。
躺在牀上,聽到外面佟語梵哭鬧,摔東西的聲音,唐晚的心,不免有些刺痛。
其實,她挺漾慕佟語梵的。
雖然家裡不如唐家有錢,但至少,她父母很疼愛她。
……
第二天,姑姑破天荒的叫唐晚起來吃早餐。
“小晚,等會兒我們要去參加葬禮,給姑父家廠子做木活的一個老頭因車禍過逝了,你要不要跟姑父一起去?”佟振海沒忘記昨晚對唐晚的承諾。
唐晚一邊喝牛奶,一邊回道,“好啊,反正我也沒事做!”
吃完早餐,唐晚穿着一身黑,隨佟振海去了殯儀館。
參加葬禮的人不多,靈堂裡只擺了幾個花圈,在哀樂的奏響下,顯有些冷清、淒涼。
黑白遺像上的老者,慈眉善目,嘴角勾着和善的微笑,一看就是個老好人。
唐晚跟在佟振海身後,拿着香,上前給死者鞠躬,上香。
神色肅穆,虔誠。
上完香後,她又跟着佟振海走到死者家屬面前。
看到跪在地上,披麻戴教的年輕男孩,唐晚瞳孔陡地放大。
一時間,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是……昨晚那個呆頭鵝?
應天向佟振海和唐晚回了禮,他細長的黑眸蘊藏着紅紅的血絲,白皙的臉龐看起來憔悴,蒼白。
走出靈堂,唐晚又忍不住回頭朝裡面看了一眼。
那個男生,似乎沒有認出她來。
也是,昨晚她化着濃妝,今天她素面朝天,他認不出她來也很正常。
回去的途中,她腦海裡突然想昨晚在醫院門口揍葉澤南和鄭燕燕時,他問她,有沒有看到他的錢包,難道——
“姑父,那位老人,是什麼時候出的車禍?”
佟振海嘆了口氣,“昨天晚上,聽說肇事者跑了,車子也是個套牌車,昨晚那個老人的孫子還專程找我借了錢,我當時跟他轉賬借了幾萬塊,沒想到他又將錢包丟了,醫院沒看到錢不肯給他爺爺做手術,後來時間一拖,他爺爺就走了——”
轟!
唐晚瞬間有種被雷劈中了的感覺!
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瞳孔不斷放大。
昨晚如果她沒有攔住他的去路,就不會耽誤他的時間,也不會讓他丟了錢包——
這麼看來,是她間接害死了他的爺爺啊!
她平時雖然愛惹是生非,但都無傷大雅,從沒有波及過他人的性命,可這次——
一股濃濃的愧疚與自責,從心底無法抑制的蔓延出來。
佟振海見唐晚面色突然變得難看,蒼白,他微微皺了下眉頭,“小晚,你怎麼了?”
唐晚僵僵的搖頭,“沒事……”
……
下午,唐晚從秦曼手中拿走了應天的錢包。
她又打車去了趟殯儀館。
工作人員告訴她,上午死者就火化了。
唐晚又找到秦曼,從她口中得知了應天家的地址。
……
唐晚站在一條臭氣熏天的小河前時,她擰緊了秀眉,有些不可置信,這種地方,居然還能住人?
延着小河,她走進一條幽深狹窄的巷子,密密麻麻的電線網如交錯的魚網,遮擋了外面燦爛的陽光,巷子兩邊是沉舊的老式樓房,牆壁上染着斑駁的歲月痕跡。
唐晚走了幾步,牛仔褲被腳下深淺不一的泥濘小坑濺溼了,臭臭的味道讓她一陣頭疼。
找到應天家的門牌號,她提着大包小包,朝樓上走去。
樓梯上又潮又髒,還很昏暗,唐晚不小心踩到一根香蕉皮,差點滑倒,她吐了口氣,小心翼翼的爬到了三樓。
站在一扇鐵鏽斑斑的大門前,她抿了抿脣瓣,輕輕地敲響門。
好一會兒,門才被打開。
高芷柔看着唐晚,皺了皺眉,“你是上午和佟叔叔參加葬禮的那個女孩?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可以進去嗎?”畢竟心裡有愧,唐晚說話的聲音,比起平時柔和有禮了不少。
高芷柔打開門,讓唐晚進屋。
唐晚看着裝修簡單卻顯得很整潔乾淨的房子,她問道,“應天也是住這裡吧?”
高芷柔一愣,“是的,他在裡面陪奶奶。”
“你叫他出來,我有事找他。”
高芷柔有些疑惑的看着唐晚,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直接進屋將應天叫了出來。
應天身上還是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外套,淡漠憔悴的臉龐上,顏色蒼白的幾乎透明,狹長的眼睛,沒有焦距的望着唐晚,乾裂的薄脣微微抿着,似乎在等着唐晚開口。
唐晚不是個扭扭捏捏的性子,她做錯了事,會主動道歉。
從身上拿出那個有些沉舊的黑色錢包,她遞到應天跟前,“對不起,昨晚我沒有跟你說實話,錢包是我撿到了,因爲那時我心情不好,所以……”
話還沒說完,看着眼神陡然變得寒澈冰冷的應天,唐晚咬了咬脣瓣,梗着脖子道,“我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什麼用了,你想要我怎麼補償你,你直說吧!”
雖然,她並不是故意的,但她也有一定的責任。
應天僵着身子沒有動,白皙俊雅的臉上,神色有些陰沉嚇人,但他沒有衝唐晚發火,他伸出手,慢慢接過錢包,然後,緊緊地篡進手心裡。
他額頭柔軟的黑髮有些長了,微微低頭時,遮住了他的眼睛,唐晚看着他高挺的鼻樑,緊抿的薄脣,胸口,突然有些不舒服起來。
他想對她發火就發火啊,幹嘛要一副壓抑隱忍的鬼樣子?
“這些是我買過來的補品,你等會拿給你奶奶吧?還有,你如果需要錢,要多少,我都可以想辦法給你——”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除了錢,還能爲他補償些什麼?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應天陡然擡起頭,他神色淡漠的朝她靠近,高高的身形擋住了唐晚頭頂的燈光,有些壓抑,唐晚倔傲的擡起精緻的下巴,像只刺蝟一樣戒備的瞪着他,“你想幹嘛?雖然我有一定的責任,但錯也不全在我……”
應天抿了抿那張沒有血色的雙脣,他聲音清冷的道,“不用。”
唐晚挑眉,“什麼不用?”
“我爺爺的死,不用你負任何責任,也不用你賠償什麼。只是,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提到爺爺時,他的眼神,很黯淡,看得出來,他心情特別悲痛。
“不行,你今天必須要接受我的賠償!”
應天沒有再搭理唐晚,他轉身,朝臥室裡走去。
唐晚跟在他身後,想要追着她進去,高芷柔卻將她攔住了。
“阿天的話你聽不懂嗎?你以爲自己家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有錢能讓爺爺活過來嗎?有錢能讓阿天受了傷的心重新癒合嗎?你趕緊拿着你的東西滾!”高芷柔拿起唐晚提過來的營養品,全部扔到了門口,她又將唐晚推到門外,砰的一下,將門緊緊關上了。
唐晚蹲到門口,雙手環着纖瘦的身子,神情,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她真的沒想到,自己一時貪玩,會間接給他人帶來無法彌補的傷害。
……
整個寒假,唐晚都在愧疚與自責中度過。
她好幾次親自上門找應天,可還沒見到他的人,就被高芷柔轟出來了。
做了錯事,她也不可能像平時那般趾高氣揚,囂張跋扈,她只想用自己的誠意,來換取應天和他家人的原諒。
過完假期,姑姑帶着她到一中報到。
雖然中考成績很爛,但唐家有關係,走後門讓她順利進到了桐城最好的一中。
軍訓完,正式開學後,唐晚和秦曼又分到了同一個班。
“晚姐,你最近怎麼總是無精打采的?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唐晚將除夕那晚發生的事告訴了秦曼。
秦曼聽後,驚愕的捂住嘴巴,好半響,才說道,“不會那麼巧吧?這樣說來的話,我也有責任啊,當初如果不是我讓你玩真心話大冒險遊戲,也不會造成那樣的後果——”秦曼搖了搖唐晚的胳膊,皺着眉頭道,“晚姐,應天學長他不肯接受你的補償嗎?”
唐晚鬱悶的搖搖頭,“他都不想再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