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位於S市城西的嘉禾汽車影院時,場地上的汽車還不多,所以霍凡很輕鬆的就找到了一個角度好的位置。調好頻道後,他放鬆似的往後一靠,等待着電影的開始,反觀顧小夏,卻有些神情飄忽。
“喝一點?”熟練的拿出瓶紅酒,到了兩杯,霍凡遞到了顧小夏面前,眼含期待。
“唔,這麼會享受?”嘴角微微揚起,顧小夏接過了紅酒杯,輕輕搖晃一圈,接着才抿了一口送入嘴中,“你還是那麼喜歡82年的拉菲。”
小幅度的舉起酒杯空中一碰,霍凡的目光逐漸悠遠起來,“有些味道總是念念不忘的,感情,人,都是這樣,一旦在心裡紮了根,除非連着心一起血淋淋的挖掉。”
顧小夏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卻是一句話都不敢接。很快,小小的空間裡全都被沉默所覆蓋。車窗外,越來越多的車子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當中,沒多久,嘉禾汽車影院就已經沒有空位了。
“看電影吧,開始了。”小手圈成拳放在手邊,掩飾性的咳了咳,接着向前指了指,示意霍凡向前看。
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嚥下徘徊在喉嚨口的話,霍凡終於別過了頭看向了前方的屏幕。而顧小夏,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的舒了口氣。
汽車影院一直受有車一族的熱愛,不用排隊進影院,只需坐在自己的愛車中,享受着露天帶來的奇妙感覺,選擇自己覺得最舒服的坐姿,亦可飲一杯紅酒,既清新又有格調。
然而對於顧小夏來說,讓她喜歡的並不是汽車影院本身,而是今天看的電影——《愛神》,一部走着輕微文藝風的小清新電影。
影片剛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顧小夏着實驚喜了一番,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就差沒尖叫起來了。不爲別的,只因裡面的男主是她最喜歡的演員鍾漢良誓言的。她喜歡鐘漢良已經很多年了,他是她的精神偶像,帶給她很多很多的正能量。所以,當她發現看的電影是自家偶像主演的時候,那份激動和開心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顧小夏下意識的轉過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身旁這個一言不發雙眸緊鎖屏幕的男人,不禁感概,他果然是瞭解她的。那時候顧小夏剛喜歡上鍾漢良的時候,身邊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一個過去紅過的演員,又不年輕,到底喜歡他什麼?她不會忘記,只有霍凡是一直支持自己的,甚至鍾漢良有什麼消息了,都會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這麼多年過去了,顧小夏依舊喜歡,而霍凡,仍舊記得,並且帶着她來看了這場電影。可以說,這是顧小夏第一次在影院看鐘漢良的電影。那種心情,自是旁人所不能明白的。
想到這,顧小夏只覺得心中有一股感動和酸澀在往上冒。
“謝謝你,最近那麼忙,我差點錯過這部電影。”由衷的,顧小夏揚起了一抹笑,很是真誠。
“你喜歡就好,用心看吧,你等了這麼久,纔看到他的。”明知道顧小夏正在看着自己,只要自己稍稍轉頭就能看到,但霍凡仍是裝作全神貫注的看着前方的大屏幕,只是心裡不住的在嘆息,丫頭啊丫頭,我並不是想要你的一句謝謝,你可明白?
顧小夏聞言,並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學着霍凡專心的看起了電影,偶爾會拿起之前的酒杯抿一口紅酒。
《愛神》只能算是一部小成本製作的電影,但裡面的主演們演技都很好,角色拿捏的很不錯。電影由三個小故事組成,男女主一次次的擦肩而過,最後終於找到了對方。這樣的電影,就像之前說的,清新中帶着文藝,其實很有看頭。尤其是最後結尾處,兩人站在室內的雪景中,說着那一句“我找到了你”,顧小夏瞬間就被感動了。
這世間的愛情,最好的狀態,莫過於,我找到了你,你找到了我,我們是彼此最大的成就。
以愛之名,以情所終。
電影散場的時候,其他的車子都在移動,除了霍凡這一輛,兩人都是心有感慨。
許久,霍凡低低的聲音在這小小的空間響了起來,“就像這電影裡所演的那樣,過去的三年裡,我曾有機會站在你面前,問你一句,‘你好麼?’可是我從來的都沒有那麼做過。小夏,我一直想跟你證明,我纔是你最大的成就。可實際上,我發現並不是這樣的。我得到了原本就看不上的霍家集團,我有着足夠強大到保護你的勢力,可我偏偏就錯失了擁有你的機會。”
顧小夏啞然,一股慌亂更是從心底升起,“我……”
“別急着說那些拒絕我的話好麼?”面上閃過受傷,霍凡同樣害怕,故而急急的打斷了她的話。
擡頭,身旁人不知何時離自己僅有一拳的距離,這個時候,顧小夏只聽到自己的心在快速的“撲通撲通”的跳着。突然放大的一張俊臉,黝黑的眸子中若隱若現一股濃濃的悲傷,那一剎那,顧小夏又再次心軟了。
終於,霍凡收回了目光,啓動了車子。
“還要去哪?”顧小夏的聲音澀澀的,看着窗外,她不停的心裡譴責着自己。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霍凡沉聲說道,“還有最後一個地方,看完就送你回去。你答應的,陪我過完這個生日。”
“恩。”顧小夏點頭,不再說話。
最終,車子停在了圓融廣場的停車場。
圓融廣場是S市城東園區的一個標誌性廣場,一到晚上人就特別多。而這邊,離顧小夏所在的水墨小區也不算很遠。
輕車熟路的,霍凡帶着她停在了星海商廈的大門口。
“你要買東西麼?”形象中,霍凡不是一個愛逛商場的人,除非是要買東西了。
霍凡不承認也不否認,自然的伸手拉住了顧小夏,在她掙扎未果後,大步跨進了星海商廈的大門。
進去的那一刻,目之所及,顧小夏愣在了當場。
星海商廈分爲四樓,而一樓的最中央是空出來做活動,或是供遊人遊玩休息所用的。而現在,那一塊空地早被佈置成了一個雪景,跟剛剛看的《愛神》裡一模一樣。
霍凡拉着她,一步步的向雪景中央走去,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上空又開始飄灑了晶瑩的雪花瓣,一片一片,帶着最美的姿勢飄落了下來,落在顧小夏的頭髮上,衣服上,更多的則是跌落在了地上,覆蓋出厚厚的一層。
就在這個時候,商廈四面的音響裡突然出現了熟悉的旋律,緊接着是熟悉的歌曲。
我想說的,你知道嗎?
關於流浪到世界盡頭
未來的家,你記得麼?
打開陽臺面對一整片海……
這波驚喜還沒有消化,顧小夏的餘光卻看到原本牽着她的霍凡,不知何時已經鬆開,然而讓她覺得恐慌的是,霍凡居然對着自己,單膝跪了下來。
“霍凡,你……你幹什麼啊?”條件反射般的,顧小夏睜大了眼睛往後退了一步。
“丫頭。”故意視而不見她的動作,噙着一抹笑,霍凡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戒指盒,隨後打開,右手舉起,“還記得它麼?”
“轟”的一聲,顧小夏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大了,怎麼會是那枚戒指?!三年前他們訂婚準備的那一枚!
“怎……怎麼……怎麼會是……”上下脣瓣蠕動着,可是仍舊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見狀,霍凡不動聲色的朝前移動了下,望着眼前這個日思夜想的女人,深情款款的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我不想用什麼所謂過去的情分來要你做什麼決定。這些天,或者說是自從我知道真相那天起,我就在想,我到底要怎麼做,我們纔可以重新在一起?你還記得麼,那天晚上我在你家樓下攔住你,其實那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可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可我也明白,我只要放下過去,才能重新擁有一個靠近你的機會。”
“小夏,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纔是彼此最瞭解的人,你能否認麼?如今,我重新找到了你,告訴我,還不遲,可以麼?這枚戒指,我一直隨身攜帶,重新給我個機會,可以麼?”霍凡每說一句,眼裡的深情便多一分,落在顧小夏的眼中,更是心疼一分。
可是……
眼神暗了暗,想到即將要說出口的話,顧小夏遵從心底最深處的感受,也難過了起來。
不敢去看霍凡期盼的眼神,邁着略顯沉重的步伐,顧小夏一步步走了過去,隨後蹲下,跟他一個高度後,才喑啞着嗓子說道,“霍凡,我承認,這三年來我並沒有忘記過你,即使是我知道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我都放不下你。”
“小夏……”霍凡大喜,臉上的喜悅毫不掩飾,一顆心也跟着活了起來,可沒等他高興,顧小夏又緩緩的開了口。
“在沒有和鍾佑和在一起之前,我一直想,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心裡有着兩個人呢?要麼是兩個都不愛,要麼是自己的感情沒有理清楚。那時候,其實誰都不知道,一方面我心裡放不下你,總是覺得對你愧疚,可另一方面,我又無可救藥的陷入了鍾佑和的溫柔之中,一步步難以自拔。你不知道,那段時間的我,都不想看自己,總覺得自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否則爲什麼心裡同時在意着兩個人呢?”
停頓的瞬間,顧小夏飛快的瞥了霍凡一眼,見他的臉色越來越無光,不由的想停止,可最終還是狠了狠繼續往下說了下去,“你回來了,我開心也難過。可鍾佑和一路跟我去廈門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愛上他了。而對你,愧疚佔了極大成分。我放不下你,是因爲這三年的習慣使然。我在乎你,是因爲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可事實上,我確實已經不愛你了。”
深深的舒了口氣,繼而嘲諷的笑笑,顧小夏又說道,“我一直不忍心傷害你,然而我卻沒有明白,我不說清楚,更是對你的一種傷害。霍凡,這些年,是我虧欠了你,但我知道你一直在包容我,哪怕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對不起……”
說到最後的時候,顧小夏已經哽咽,眼角也已經有淚滑落。
“我明白了……”顫慄着身體,霍凡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沒有去在意跪久後膝蓋上的疼痛,只是居高臨下的看着眼中這個哭泣的女子,肩膀顫抖,他的心也隨着悲慟。
動了動嘴脣,霍凡輕輕安慰道,“別哭了,丫頭,我明白了,不要覺得你是再傷害我,丫頭,回家吧……”說完,他竟是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就向商廈門口走去。
“霍凡……”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捂着嘴巴,一絲悲傷還是在縫隙中溜了出來。淚眼朦朧的看着越來越模糊的背影,顧小夏一字一句堅定的說道,“在我最美好的時光裡,你帶給我的曾經永遠是沒人能取代的,那段回憶,最美。”
“恩,我也是。丫頭,我所永遠過的時光裡,你給的記憶也是最美。”僵硬的轉身,霍凡最終還是扯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小夏,我希望你幸福。”
“恩。”
霍凡走後,顧小夏再次蹲了下去,因爲場地是被預定的,空蕩蕩的沒有人,所以她哭的肆無忌憚,淚如雨下。
再次走出星海商廈大門的時候,天上的朧月早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就連平時調皮的星星也不見了。抹了抹眼淚未乾的眼角邊,顧小夏努力讓自己綻放出笑容,視線落在前方的馬路上,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正倚在車門口,靜靜的等待着自己過去。
一步一步,顧小夏走的極爲緩慢。而鍾佑和,也不催,溫柔的目光鎖定在她的身上,就這樣看着她,慢慢向自己走進。
終於,兩人近距離的四目相對。
鍾佑和看着她,目光溫柔且憐惜,說出的話問問潤潤,卻帶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小夏,我們回家。”
“好,我們回家。”
就這樣,兩人一路無語,直到回到家。
“你就不想問我什麼麼?”腫着一雙眼睛,顧小夏的笑容有些勉強。
鍾佑和不答反問,“那你覺得我應該問你些什麼?還是說你認爲我就那麼小心眼,事事要管?”
“佑和,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努力睜大着眼睛,顧小夏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唔……爲什麼對你好啊?這真是個可愛的問題。”嘴角揚起笑意,鍾佑和把她拉到了沙發上,自己則拿着熱毛巾覆在她的眼睛上,“你看你,把眼睛哭的都腫的跟核桃一樣了。”頓了頓,他忽然就收起了笑意,正了正神色說道,“如果你非要知道,那便是我心裡在乎着你,愛着你,所以想要竭盡所能的對你好。其實,小夏,我是這樣,霍凡又何嘗不是呢?”
“佑和……”
“嗯,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鍾佑和止住了顧小夏想要扭動的動作,換了一隻手拿着毛巾繼續說道,“以前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我查過你的過去,可總是什麼也查不到。後來陰差陽錯的知道了霍凡,當時我十分不待見他,總覺得他配不上你,要不然怎麼就沒有勇氣當年就找你?可是自從H城回來之後,我纔不得不承認,小夏,霍凡愛你,並不比我愛的淺,說的或許誇張了些,其實我很羨慕他,羨慕他曾有你那麼毫無保留的愛他,羨慕他有你情願默默承受也不要他受傷害,羨慕他有你一直把他放在心裡……”
“我也終於明白,你是他生命力最不可缺少的人,有你的陪伴即使沒有其他,他也會很幸福。可是小夏,愛情是讓不來的。即使我和你一樣會覺得對他愧疚,可我是自私的,我愛你,我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哪怕當初跟他公平競爭,我也是發誓不會輸的。因爲你,同樣是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所以,小夏,不管他今天跟你說了什麼,不管你到底爲了什麼哭,我還是那句話,我是不會放開你的,這一輩子都不會。”
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剛剛說的話還未徹底消散的尾音,就是兩人的呼吸聲,小小的空間裡,清晰可聞。
“佑和……”吸了吸鼻子,顧小夏的心裡忍不住泛酸,“他向我求婚,拿着三年前的那枚戒指,可是我拒絕了。不僅如此,我又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我們再也沒有可能了。後來他走了,他的身影,我看着難過。我總覺得自己虧欠着他。可他最後對我說,‘小夏,我希望你幸福’,那個時候,我真的好難過。”
“小夏,不管怎麼樣,你還有我在。如果你不繼續說清楚,纔是對他最大的傷害,你知道麼?”
“我知道,我知道……”
“不要哭了,他希望你幸福的。”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