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這裡不是南允曦的房間。默落忽然想到,他的房間離秋落閣並不遠,不可能是這個偏僻的院子裡。這是默落打量着南允曦,他並沒有說話,只是在房間裡走着,每經過一件器物都必然駐足細細看上一番,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回憶。總之,他的臉上時喜時憂、時怒時怨、時笑時悲。看着這樣的南允曦,默落不免開始同情他,看來這是秋雨以前的房間了,爲了紀念她,他竟然將自己的房間也佈置得一模一樣。
默落的眼神一直跟着南允曦的身影,看他走了一圈,默落覺得好像是陪着他走過了好幾年,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這些東西,這間房好像本就是她的。南允曦走到那張雕花大牀前,手輕輕撫上牀架,默落瞪大了眼睛,細細一看纔看清。一彎新月懸於雕花柱架之上,月如鉤,收刀處圓滑細潤,還利用視角效應做出明暗幾重天的效果。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工匠真的很厲害。
默落看着那彎新月,不覺間淚流滿面,自己也着實嚇了一跳。印象中,南允曦屋子和這裡擺設 是一模一樣的,但是好像那張牀有些微的差別。那彎新月所在的地方應該是一輪紅日,如今看來真是用心良苦啊。默落苦笑,本來不管關自己的事兒,卻被弄得如此複雜。
南允曦沉思良久,最後終於看見了還站在那裡的夏默落,癟癟的開口道:“你過來。”語氣不是很重,卻也是威嚴十足,讓默落不敢怠慢半分,即刻起步,走到南允曦身前。南允曦依舊撫着新月,問道:“夏默落,你到底是誰。”
默落奇怪,上午不是才告訴他了嗎?又問?“我說了我是異世孤魂,不知怎的醒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那——你醒來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秋落閣”默落沒有半點遲疑,隨口答道。南允曦擡頭看着他,眼中流露着質疑與期待。他覺得很奇怪,明明是夏默落害得自己和秋雨分開,最後秋雨服藥而死,她可是間接害死秋雨的兇手,但是自己不知爲何總下不了手殺了她,連下一個命令都心如刀絞,還不停的對她好,這些,心思細膩的他早就察覺到了,只是自己不願意相信會喜歡上一個仇人、毒婦。
他在期待,期待眼前的人兒與夏默落沒有絲毫關係,這樣他也能不再那麼糾結。“秋落閣——”南允曦小聲的重複了一遍,思緒在腦中翩飛,火花砰然而出。“那你不是夏默落,沒有害死秋雨?”
“我當然沒有害死誰,我從來只救人不害人!”默落說着,聲音高亢,想起自己的職業就覺得很是自豪,救死扶傷,多麼的偉大。再想一下,自己現在的處境,呆在這個奇奇怪怪的王府裡,遇到一個不知是不是傻子的王爺,做了這個奇奇怪怪的王妃,真心憋屈啊。
南允曦依舊在思考,默落不知道那廝到底吃錯了啥藥,怎麼會這樣神志不清?也不想去管這些有的沒的,她可想再多活幾年呢,幹嘛沒事兒爲他費神?默落猛地將眼一閉,轉過身去,不去看他。
就在默落轉身的瞬間,南允曦抓住了她,剛剛還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變得猙獰,一雙大手死死的抓着默落的手臂,疼得默落的小臉都皺在了一起。“你說這個是哪裡來的?”南允曦根本不給默落解釋的機會,一隻手捏着一塊很像是皮的東西,一隻手仍舊死死抓住她。
這個是什麼?默落看着那塊東西,也是一陣驚愕,這個——是我身上的?
南允曦憤怒的扔掉那塊東西,一把將默落推到牀上,絲毫不憐香惜玉。他的大掌死死捏住默落的下巴,眼睛裡滿是血絲。那是一塊人皮,雖然只有三分之一個巴掌的大小,但是他已經察覺到了,眼前的人的身份不像是她說的那麼簡單。
南允曦嗜血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默落的臉,手卻不停的在她的耳後摩挲。終於,一道不易察覺的凸起暴露在南允曦的手下。嘴角輕輕揚起,南允曦順着那道痕跡一把將整張臉皮撕了下來。
臉上一陣劇痛,默落根本來不及反應,那是剛剛南允曦從自己的臉上取下來的?默落看着南允曦手中拿着的東西,那是一張臉皮,一張漂亮的臉皮,但是左邊臉上有一塊紅痕。默落用手捂着自己的臉,那張自己看了四個月的臉不是自己的?
看着默落眼中的落寞,南允曦更是不知所措。當他粗暴的撕下臉皮的時候,他是憤怒的,但是當他看見那張臉時,更多的是驚訝,秋雨,和秋雨一模一樣的臉!
四個月,自己已經多活了四個月了,活着確實沒有什麼意思。一滴淚從默落的眼角滑落,她閉着眼,等待南允曦更加殘暴的對待。然而,良久,南允曦沒有動作。四個月時間不長,但是對於默落來說很長了。
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個傻逼的朝代,從坐診醫師變成無用王妃,從一開始的等待轉變爲思念。南允曦,真正的夏默落喜歡了八年之久的南允曦,也同樣深深愛着秋雨。只是,這一切與我何干?默落猛然睜開眼,卻看見南允曦神色之中的落寞不忍。腦子飛速轉動起來,秋雨!只有能讓他這樣!
默落掙開南允曦,跑下牀,直接衝向了梳妝檯。銅鏡中,那張臉變得猙獰。是蝶兒!不,是那個女人,那個害死自己的女人!秋雨?哈哈,那個女人竟然是秋雨!默落哈哈大笑,轉過身笑道:“南允曦,你沒想到吧,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就是你朝思夜想的秋雨。”默落一手指着南允曦,一隻手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退而取下頭上的一支鑲珠花鈿。
南允曦看着默落,一愣,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秋雨。只是,這樣子也不像是秋雨啊。南允曦步步逼近默落,同樣的話,他對着秋雨的這張臉,語氣竟然沒有半點逼迫。“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佔着秋雨的身子?”默落苦笑,這個年代原來也是信鬼神的啊,問我是誰?“我說過我是異世孤魂,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全靠着你的秋雨,你的秋雨真是好人啊,竟然把我弄進精神病院。”默落兩眼無神,玩弄着那支花鈿,“呵呵,我覺得我也該回去了,四個月就這樣了,再多些時候,還指不定會怎麼呢。喏,安南王爺,我走了,不過我會帶着她走。”
那支花鈿在默落的手中劃出一個完美的軌跡,然後定位在默落的心臟,鮮血噴涌而出,順着默落的手、身子一直蜿蜒落地。“秋雨!”南允曦大驚,剛剛她說要帶走她的時候,自己就該警覺的啊,怎麼怎麼會這樣!
“曦哥哥——”默落神志不清的喊着南允曦,一雙玉手此刻滿是鮮血。南允曦抱着秋雨,將她緊緊圈在自己懷中。
“曦哥哥——”默落的眼中含淚,有氣無力的說:“我回來了,呵呵,我回來了。”小手摸索着找到了南允曦的手,握着。“呵呵,是我害死了夏默落,我威脅她喝下了‘紫韻離殤’。咳咳——”默落小手亂舞,似要抓住什麼。
“默落。夏默落,你不要再說了。”南允曦瘋狂的搖頭,見慣了生死離別的他此刻竟然慌了神,“快來人啊,來人!把江百葉叫來!”
“曦哥哥,我是秋雨啊。”默落一臉的驚慌,“難道你真的喜歡上那個醜八怪了?呵呵,看來哥哥讓我殺了她沒錯。”
“還有你——”默落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從胸口拔出花鈿刺向南允曦。“你殺了我全家,我要殺了你!”南允曦出手握住了默落的手,沒有讓花鈿刺進自己的心臟,只覺得悲痛萬分“秋雨。”
“啊——哈哈,我會讓你後悔的,你會後悔一輩子的!”默落哈哈大笑,只覺得口中腥甜,便吐出一口鮮血。”
“秋雨!”南允曦見默落暈了過去,失神大喊,可惜,秋雨聽不到了。
2013年2月16日
“李醫生,舒醫生醒了。”默落覺得眼皮好重好重,完全睜不開,待到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竟然呆在一間全白的房間裡,白牆、白簾、白牀單,呵呵,還好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全白的。剛剛呆在自己旁邊的小護士,大喊大叫的跑了出去。默落眉頭一皺,想“難道不知道醫院裡不能大聲喧譁嗎?還有啊,明明牀頭就有鈴,幹嘛費事自己跑一趟?”
不對!默落瞪大眼睛,想了想,自己回來了,還沒死?這是在醫院,我是病人?默落如是想,再用手摸了摸額頭,恩,沒發燒。然後,手上的大把的針管把默落嚇得可夠嗆。於是乎,在李醫生走到病房門口時,便聽見默落堪比驚天雷的叫聲,接着又是大笑。每一聲都是直接刺激着李醫生的鼓膜。
“小橙,你在幹嘛?還記得我嗎?”李醫生眉頭皺得緊緊的,看着默落,各種驚慌全部寫在臉上。默落一笑,道:“小橙?嘿嘿,對哦,我都快忘記自己是叫舒小橙了呢。”說完,還用手摸摸腦袋,活脫脫的一個寶。
然後,舒小橙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眨着那雙不大不小的眼睛,問李醫生:“對了,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醫生可是專門從軍區醫院調過來陪您的呢。”李醫生不語,臉上飛起一片紅雲,倒是讓旁邊的小護士插了嘴,咦?那不是被自己打了的小護士安拾柒嗎?想到自己在辦公室打了她,小橙也是紅了臉。
“瞧瞧,舒醫生還臉紅了呢!”安拾柒放下藥盤,呵呵笑着,道:“李醫生,舒醫生,我不打擾你們咯。”安拾柒關上門,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小橙,看來你還記得我。”李醫生柔情萬千的看着舒小橙,舒小橙只覺得兩眼金光閃閃,一陣無語,說:“怎麼可能會忘記,你可是師兄啊,所謂長兄大如父。忘了自己也不能忘記你啊!”
“那你爲什麼不叫我名字,一直叫師兄?”
“因爲——”舒小橙把被子一拉,將頭也蓋了起來,說:“因爲我要睡覺了,那個誰,鬱溪,你先出去吧。”
李鬱溪一笑,轉身離開,小橙還像以前一樣,一害羞就躲進被子裡。
小橙輕輕掀開一隻被子角,確定李鬱溪離開後,纔將被子掀開。鬱悶啊,明明都被師妹拐跑了,還來找我幹嘛?舒小橙嘟着嘴,十分想不通。
“默落?”舒小橙聽到有人在叫默落,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病房裡還有一個人。舒小橙小心的下了牀,走近一看,瞬間瞳孔放大,南允曦?他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