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不知疲倦的浪花還在沙灘上追逐,一抹清影獨自坐在銀白的沙灘上,呼嘯的海風吹得黑色的披風啪啪作響,女子輕撫着腕間的小青蛇眼中盡是冷然。
他的眼中只有一個女人卻不是她,即使是在船上接他弟弟,他也不曾正眼看過她,穆滄自嘲的一笑,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斂下脣角的笑,穆滄冷聲說道:“你跟着我幹什麼。”
雙手環在胸前,慕易嘖嘖笑道:“只花了一兩銀子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回靈石報殺父之仇,首領大人還真是聰明。”
“你給我滾!”他還好意思說?她可是花了一千兩銀子和他買靈石和殺父仇人的消息,他卻只告訴她搶靈石和殺他父親的人是聚靈島的殺手,殺手不過是兇器,她要的是幕後主使,這個該死的男人居然敢說他不知道!假裝好心的說要帶他們找到聚靈島,結果在海上飄了一個月也沒找到去的路!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從她眼前消失!!
穆滄起身,慕易非但不走,反而繞到穆滄前面,擋住她的去路,故作可惜的笑道:“這麼快就過河拆橋了?其實,你自己就很想幫夙凌滅海盜吧,畢竟人家對你可是有恩啊!哎,早知道五年前在幽山,我就不應該只顧着欣賞美人沐浴而忘了應該英雄救美。”
“你說什麼!!”穆滄臉色一白,從來都鎮定無波的臉上劃過深深的驚恐。
她驚慌的樣子取悅了他,慕易心情大好的繼續調戲道:“當年若是我比夙凌早一步給你留下披風,你現在念念不忘的人就應該是我了。”當年他與凌約好了一同到幽山喝酒,他早到了半日,無意中看見一個女子竟然大膽的獨自裸身泡溫泉,他自然是樂得欣賞了。後來又來了幾個踏青的年輕人,他還準備看好戲呢,誰知到正好被剛到的凌遇上,還給她留下了披風。
他……他居然也在場!!穆滄只覺得四肢冰涼,血液急速的往臉上涌來,捂着長鞭的手也在發抖,眼中燃起殺意,穆滄低叫道:“你找死!”
長鞭毫不留情的往慕易的脖子抽去,慕易早知道她會動手,提氣後躍一步躲過來勢洶洶的長鞭,“我的首領大人,如果你的脾氣和身材一樣好的話,我會更爲你着迷的!”留下張狂的笑聲,慕易身形奇快的朝着冒城的方向奔去。
“慕易!!”穆滄追出十里之外,但終於還是讓他給跑了。心口一陣悶痛,穆滄捂着胸口,一步步往回走,屈辱、氣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回憶也如潮水邊涌上心頭。
慕易以爲她和夙凌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的幽山溫泉,其實不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十年前的佩城。那時她還不滿十歲,長得又瘦又矮,當年族裡的靈石剛剛被盜,父親急怒攻心,以爲是穹嶽派人乾的就與穹嶽守將大戰了一場,從那之後凡是穿着永穆族服飾#小說?的人進入佩城都會被抓走。她還太小,什麼都不懂,偷偷溜出雨林想到佩城玩耍,誰知纔剛進城就被守城的士兵發現了,追得她四處逃竄。就在一個巷道的轉角處,她只感到渾身一輕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裡,她還沒弄清楚是什麼回事,已經坐在馬上被披風包得嚴嚴實實,救她的人——就是夙凌。
那時的他還是少年將軍,清朗不羈,和現在一般不愛說話,把她送到雨林後沒有說一句話就策馬離去了,只留給她一個不能忘懷的背影。若不是那一次的相助,在幽山再次遇見的時候,她也不會一看是他就慌了神,而夙凌也只是給她留了一件披風而已,並沒有認出她。當時心思都被再見他的驚喜和被他無視地失落所佔據,纔會沒有發覺慕易這個該死的騷包男人也在附近,想到這個她又恨得牙癢癢!
慕易!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翌日主帳
夙凌坐在主位上,顧雲站在大大的案桌前看着昨日畫的海盜陣形圖,其實他們的陣型變化倒不是很多,主要是配合得很默契,對船隻的操控能力很強。一羣大男人都在等,韓束和喬麟封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顧雲擡眼看去,靠門邊的位置留給了一襲黑衣的敖天,他之所以會在這是因爲喬麟封覺得只有他能牽制穆滄,所以才請他過來。顧雲覺得大可不必,雖然和穆滄交手次數並不算多,但是她認定穆滄絕不是出爾反爾之輩。
午時剛過,主帳外響起稟報聲:“將軍,永穆族長穆滄到了。”
夙凌朗聲回道:“請她進來。”
帳簾輕動,穆滄如期出現在帳中,她身後只有言歌一人跟隨。看清門邊的敖天,言歌年輕的臉上立刻涌起一股惱意,生怕他們又打起來,喬麟封連忙問道:“你現在可以說海盜窩在哪裡了吧?”
穆滄走到案桌前,看了一眼對面的顧雲,眼中劃過複雜的情緒,顧雲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已經掩下眼眸,將手中一塊牛皮卷宗打開指着其中一處,低聲說道:“在這。”
顧雲仔細看去,那是一塊繪圖精緻的暗礁分佈圖,上面標明瞭大小礁石的位置,顧雲暗暗驚訝,她竟然畫出了暗礁的分佈圖,她纔來東海多久?
衆人都被穆滄那張暗礁分佈圖吸引到案桌旁邊,看過之後無不驚奇,喬麟封驚奇的問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穆滄依舊面目表情,沙啞的聲音冷淡的回道:“萬物都有靈性,大海也一樣。”
靈性??衆人還在疑惑時,一條小青蛇從她的袖間滑落出來,懶懶地吐了吐信子,又慢悠悠地繞上穆滄的手腕,穆滄輕撫了一下它的頭,小青蛇就乖乖的一動不動。喬麟封暗暗嚥了一口口水,靈氣他不知道,這女子怎麼看都是一身邪氣。
“你接着說。”顧雲早見識過穆滄那條可惡的小青蛇,她的心思只在分佈圖上,穆滄既然能找到海盜窩就一定了解裡邊的基本情況。
“海盜一共有十五艘主戰船,昨天被打沉了五艘還剩下十艘,小船有三十六隻。一般主戰船都分佈在這片海域,因爲這裡的暗礁羣都很大都是天然屏障,能輕易躲過你們的搜尋。小船大多集中在大船與大船之間,躲避潮漲時翻涌的海浪,海盜喜歡從這兩個出口出來,一個是今天你們被圍攻的地方,另一處就是這裡。”在圖上指出一片海域,穆滄繼續說道:“只要進入這片海域的戰船就很容易被海盜圍攻。”
海盜的船竟然比夙家軍的還多,這太不可思議了,韓束驚歎道:“想不到海盜還有這麼多條戰船!好在都是小船多,用處不大。”
“你錯了。”顧雲擔憂的說道:“小船有時候比大船更厲害,這些小船隻要躲在大船之後,慢慢接近敵船,然後看準時機一涌而出,小船體型小又靈活,炮彈想要打中並不容易,一旦讓他們繼續靠近到二十丈以內,大炮就打不到他們了。倒時候海盜就可以放火箭,甚至直接攀爬上船頭。”
這麼嚴重??煩躁地拍拍後腦,韓束揚聲叫道:“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海盜的老巢,又有了暗礁分佈圖,正好趁其不備地衝進去將他們一舉殲滅!”
“暗礁羣遠遠比你們以爲的複雜,圖上的只是大體分佈,裡面大大小小的海底礁石沒有人能完全知曉。夙家軍的戰船這麼大,一旦駛入很容易就被發現的,你們又沒有海盜熟悉地形,到時候不是你們殲滅別人而是自尋死路。”穆滄冷情的聲音徹底澆熄了韓束高昂的氣勢。
這樣不行那也不行,海戰真麻煩!韓束怒道:“那你們說怎麼辦?進又進不得,海盜昨天才受了重創,一定不敢出來就算出來了,也有可能如昨天那樣出來三五隻船,不能一舉殲滅他們後患無窮。”
一直沉默的夙凌忽然開口說道:“只要下對餌,他們還是會出來的。”
“餌?”
顧雲心驚,“你想用自己做餌?”
喬麟封臉色一白,急道:“將軍萬萬不可!您——”
夙凌擡手,阻住喬麟封接下去要說的話,繼續說道:“他們有這麼多戰船,作戰還有陣法變換,這些海盜肯定不是普通的盜匪。我猜他們這段日子以來這麼囂張地挑釁,第一是想試試夙家軍的能耐;第二就是衝我來的,只要用我做餌並且出現在他們認爲會必勝的海域,他們一定會出來,而且還會全數出擊。”想在陸地上要他命難於登天,但是若是在海上就容易得多,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遊弋忍不住低喃道:“海盜到底是什麼人?誰在背後支持他們?”不然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戰船?!
“這個慕易應該知道吧。”他號稱天下間的事情只要肯花錢,沒有他不知道的。韓束左看右看也沒發現那道殷紅的身影,問道:“慕易呢?”昨天還在怎麼一晚上就沒影了?
“他死了!”
衆人一愣,紛紛當作沒有聽見地低下頭看着密密麻麻的暗礁分佈圖。只因那暗啞的聲音裡還有帶着咬牙切齒的憤恨,也不知道慕易怎麼得罪這位冰山美人了。
“好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擬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吧。”看向夙凌,顧雲問道:“你怎麼看?”他既然會想到用自己作餌,肯定也已經想好了作戰計劃吧。
夙凌指着圖上海盜經常出沒的區域,沉聲說道:“我率領六艘戰船,十隻小船進入他們埋伏圈的領域,另外的六隻戰船十三隻小船兵分兩路伏擊在海盜包圍圈的外圍,待他們全部出擊擺好陣型之後,再左右包抄將他們圍困。”
韓束大喜,笑道:“此計甚好,到時候內外夾擊,海盜必定插翅難飛。”
顧雲盯着暗礁分佈圖,臉色絲毫未見喜色,眉頭反倒是越皺越緊,遊弋問道:“軍師以爲呢?”
顧雲冷聲說道:“這個內外夾擊的計劃很好,只是要使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黃雀必須要在蟬沒被吃掉之前趕到。要躲過海盜的視線,另一批戰船必須匿藏在離戰圈十里外的暗礁羣后面。”顧雲擡頭,看向遊弋問道:“最近都在刮西北風,在不順風的情況下從十里外的地方趕過來要多久?”
在心裡計算了一下,遊弋回道:“小半個時辰。”
顧雲看了夙凌一眼,在那雙黑眸裡看見了淡淡的無奈和堅持,在他心中也知道這麼做是在冒險吧,但是他還是提出來,是太自信還是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瞪了夙凌一眼,顧雲不客氣的說道:“這麼長的時間,黃雀沒趕到,蟬已經被螳螂吃掉了。”
顧雲這話讓韓束聽着不爽快,大聲反駁道:“小半個時辰而已,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小看?夙凌這樣以身涉險,顧雲心裡已經惱火得很了,現在韓束還說小看他們,顧雲終於忍不住怒道:“海盜還有十條大船、三十六條小船,炮火猛烈,熟悉海戰,又善於圍攻,夙家軍只出動六條戰船、十條小船來誘敵,你們有幾條命!能撐多久?!”
顧雲幾乎是在咆哮,不僅韓束嚇得愣在那裡,所有人都被她忽來的怒火震住,大帳內人不少卻是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