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花姨的電話,顧夕岑的心裡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電話那頭,花姨明顯哭過了,聲音有些沙啞:“二少爺啊,你有空……就多回家看看老爺吧,他的身體,怕是……”
顧夕岑的心,愈發的沉了。
“我知道了,花姨。”
掛上電話,他沒有告訴林悅爾,而是將事情安排了下,就帶着鷹二一塊去了顧家。
花姨將他迎進門,“二少爺,自從你那天離開後,老爺的情況就不太好……二少爺,不管老爺他做錯過什麼,他畢竟年歲大了,你們就遷就他一些吧……”
顧夕岑聽着,點了點頭。
來到顧長天的房門前,花姨輕輕推開了門,說:“二少爺,你進去看看他吧。”
顧夕岑走了進去,顧長天躺在牀上,臉頰較前幾天又消瘦了許多,臉色蠟黃得難看。他輕輕走了過去,坐在對面,叫了聲:“爺爺?”
慢慢的,顧長天睜開了眼睛,看到他,吃力的擡起手,“夕岑……”
望着那隻枯瘦的手,顧夕岑握了住。
顧長天的呼吸有些急促,想要坐起來,卻使不上勁。
顧夕岑連忙將他扶了起來,身後擱了個靠枕,又轉身給他倒了杯水,遞了過去。
喝了幾口水,顧長天順了順氣,才又擡起雙眼,目光復雜的望着他:“夕岑,別恨爺爺……”
顧夕岑垂下眼眸,坐了下來,“爺爺,我不恨你。”
顧長天搖了搖頭,“還有你爸爸的事,也不要恨爺爺……”他調開視線,目光變得有點渙散,凝着某處,久久無法移開,喃喃的說:“這天底下,哪有不疼愛自己兒子的父親呢?我就是太在意了,太想念他了……就更加沒辦法,把他找回來……因爲……我怕,怕他知道了那些事後,會對我這個做父親的失望……”
顧夕岑聽着,眉頭緊鎖着,一張俊顏顯得格外堅毅。
“正華他……是個非常善良的孩子……他的眼睛裡容不得一顆沙子,所以他不適合在商場上生存……我早就明白了,可是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後繼無人啊……林卉她……”提及“林卉”的名字時,顧長天的眼神暗淡了下,慢慢的,又說:“林卉恨我,她想拐走我唯一的兒子,我不能讓她這麼做啊……”
“這麼多年了,我時常會夢到她爸爸,他總是一句不說,就那麼冷冷的瞪着我……每次醒來,我都是一身冷汗……”顧長天這才扭回頭,目光被一片霧氣覆着,“我這麼做,錯了嗎?如果沒有我,卞玉京早就斷送在他手裡了,是我把他的祖業發揚光大了,他爲什麼還要恨我呢?他就老老實實的研究他的香料,不好嗎?還有正華,爲什麼就不能理解一下我的苦心呢?他就那麼決絕的跟着那個女人走了……一走,就是這麼多年……”
顧夕岑深吸了口氣,望着爺爺,他蒼老的面容,染白的鬢角,早日沒有了昔日的強勢與銳利,在他面前的,不過就是位無助的老人而已。
“爺爺,不管你把搶來的東西,裝扮得再光鮮,它也終究不是你的。”
顧長天的目光,漸漸垂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他說:“我知道,你們都在怨我……”
“爺爺,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在怨你了……怨你的人,其實是你自己。”
顧長天別開了頭,眼淚一點點順着眼角淌下來。
他強勢了一輩子,不甘於人後,總想着出人頭地,百手起家。那時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什麼手段方式,只要能成功,所有犧牲就都是值得的。現在,他擁有了一切,哪怕百年之後,他也是顧家基業的創始人,受後人敬仰,他該安心。
可他一閉上眼睛,以前的那些事,那些人,就都出現在眼前,總是擾得他不得安寧。
人真是喜歡折騰,越是這種時候,頭腦越是清晰,曾經他認爲他做的順理成章的事,如今都被放大了攤開在面前。而他,則像個看客。
他突然想到最後一次見林南逍,也是他最後一次去要林家的配方。
林南逍憤怒的樣子,時值今日,他都忘不了。
他說,我林南逍這一生,唯一做過的對不起林家的事,就是把你視爲生死之交!
那一刻,他倉皇離開,甚至連配方的事,都沒有提一個字。
他無法去面對林南逍失望又憤怒的目光。
往事難堪,那是他心底的污點,一個他永遠都不願意承認的污點。
良久,顧長天睜開了雙眼,他望着顧夕岑,緩緩問道:“再告訴我一次,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顧夕岑回道:“商陸,顧商陸。”
“商陸……”喃喃念着,顧長天笑了,這是麼久以來,他第一次露出笑臉,他說:“是味中藥名字吧?呵呵,挺好的。”
“嗯,我給取的。”
“以後……別告訴商陸,他的太爺爺……是個小偷。”
顧夕岑倏爾一震,望着爺爺,他雖然在笑,可眼睛裡已經有了淚光。
“還有……在怪就怪我吧,別怪你大哥……”
顧夕岑抿了抿脣,點頭:“我明白了。”
他知道爺爺一向器重大哥,不管他知道真相之後,再怎樣惱羞成怒,可那畢竟是自己栽培了二十幾年的接班人,傾注了他多少心血,不是說恨就可以恨的。況且,整件事裡,他大哥也是受害人。
“我累了……”他的聲音,顯得吃力,閉上了眼睛,呼吸也沉了。
“爺爺,你休息吧。”顧夕岑抽出靠枕讓他平躺,然後,離開房間便叫來了花姨照顧爺爺。
走出顧家,顧夕岑的心情格外沉重。
“岑少,我們現在回去嗎?”鷹二問。
想了下,他說:“去gl公司。”
鷹二愣了愣,“爲什麼要去那?就我們兩個人嗎?要不要再叫些人過來?”他當然知道,那是顧忘川了地盤了!就這麼貿然闖過去,肯定凶多吉少!
“不用。”顧夕岑靠着椅背,雙眸輕闔,篤定道:“他什麼都不會做。”
既然岑少都發了話了,鷹二隻有硬着頭皮,把車開去了gl總部。
接到顧夕岑的電話時,顧忘川着時吃了一驚,可很快,他又鎮定下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似的,淡定問道:“找我什麼事?”